一位俊俏白凈書生模樣的人吆喝,確實比起普通商販來,要更能吸引此刻在春水巷游逛之人。
果然,沒一會就見了效果。
人群圍了上來,不過大多是看熱鬧的,真要買的不多。
甚至有的婦人看項戎容貌長得俊俏,說話又好聽,心中一時起了招女婿的念頭,七嘴八舌的打聽起項戎的年齡,是否婚配,家在哪,家中幾口人?
項戎被一群婦人搞得面紅耳赤。
雖說自己確實能稱得上貌比宋玉,潘安,衛玠之流的美男子,但此時也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此時不過是個窘迫的窮光蛋罷了。
“沒想到讀書人在大玄國如此受歡迎,也不知大玄國的讀書人學問如何?”
根據他一年來的觀察,大玄國文道不算昌盛。
項戎想他能不能也去混個學歷,畢竟自己也曾是二十一世紀新思想教育下的一位四好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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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清泉最近找了幾天,都沒能找到合適參加祈雨節文會的東西,明天就是文會舉辦的日子,如果今晚再找不到合適物件的話,就只能拿手頭的漁老書筒充數了。
傳說這書筒是大玄國還有湖泊的時候就流傳下來的,不過可惜的是現在已經沒法考證了,更遺憾的是書筒中間出現了一道裂隙,一下子便價值銳減。
“走過,路過,看一看了,這有最好的字……”
春水巷深處傳來的吆喝聲吸引住了他,往前尋看。
前面一個攤位處圍滿了人,好不熱鬧,趙清泉尋聲而去。
經營攤位的是一位年輕男子,書生模樣,高聲和附近圍著的商販相談甚歡,尤其是和圍上去的婦人打的一片火熱,面上透著紅潤。
前幾年有個書院的死對頭就在春水巷淘到過好物件,沒少借此在他面前得意。
趙清泉早有趁機殺殺他威風的想法,心想。
“既然敢說是最好的字,估計要有不凡之處,難道今天自己能淘換到個好物件嗎?”
項戎看著一位頭戴四方帽,身著水墨色長袍的年輕少年從婦人中間穿過擠到自己攤前,一臉好奇的看向桌上的書貼,興致勃勃。
“是云瑤書院的小先生。”
“嗯?你咋看出來的?”
“你個呆子!沒看到那衣袍下擺繡著的三色祥云嗎?這可是只有云瑤書院才有的標記,咱們鎮上沒人會擅自繡的。”
“原來是云瑤書院的人。”項戎也是知道這個書院的,據傳這個書院中走出過不止一位哲人,歷代院長也無不是名揚天下。
項戎面帶笑容,看到趙清泉的目光被桌上書貼吸引,正不說話全神貫注低頭投入書貼之中,心想是遇到識貨之人了,于是體貼的說道。
“客官,可以慢慢看,不著急。”
不過這句體貼的話,趙清泉此刻卻聽不見。
他的心緒完完全全沉浸到了桌上的字帖之中,只覺得腦中突然凌空冒出一條大江滾滾奔騰而來,挾雜著一往無前的氣勢,從頭頂往下直奔自己的胸腔而去。
趙清泉眼前一花,被激的全身發抖,身體后退一步,清醒過來,心中已是驚駭萬分,一顆心狂跳不能控制,只能無奈拿手死死按住,勉強看著項戎開口。
“學生三生有幸,能得見先生文章,得見先生所創新體,學生在此拜謝先生。”
張清泉扶平衣衫,戴正發冠,拱手,深深躬身,袍袖垂地,久久不起。
項戎見狀,心中有些惶恐,自然也是有些高興。
“自己的書法是被認同了。”
能得到認同自然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不過卻不能平白受人大禮,于是趕緊側身讓開,出聲說道。
“客官快快起身,在下可不能平白受此大禮。”
“先生受得,先生所書、所寫、所愿,自該受學生拜禮。”
張清泉起身,背過身環視周遭圍著的眾人,竟是只看了一遍就已經把項戎所寫內容全記了下來,隨后清朗的聲音緩緩流出。
“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
茅飛渡江灑江郊,高者掛罥長林梢,下者飄轉沉塘坳。
……
床頭屋漏無干處,雨腳如麻未斷絕。
自經喪亂少睡眠,長夜沾濕何由徹。”
讀到詩的最后兩句,他又再次回身拱手向項戎行了一禮,語氣變得有些激動。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
嗚呼!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
語落,攤子附近的人俱是不再出聲,周遭形成一種靜謐的氛圍和春水巷別處的嘈雜形成鮮明對比。
眾人回想起了幾年前。
西戎國國人普遍生的高大健壯,國中軍隊武力強大,是北漠幾個國家中軍事實力最強盛的國家。
十幾年前,更是把北漠實力排名第三的鄭國吞并,實力更進一步。
五年前西戎國不出意料的兵峰直至大玄國而來,一入關,便所向披靡,一路平推勢不可擋,一時間山河破碎,尸橫遍野。
那時的趙清泉還小,一個總角小兒哪懂什么國家興亡?
只是麻木的被父親牽著和眾人一起登上集水鎮最高的城樓,目送著身披甲胄的二叔領兵走遠。
直到黑壓壓的兵將消失到暮色中時,趙清泉當時最先想到的卻是。
“二叔沒有穿那件平常授課時常穿的素白長袍。”
薊北城一戰,天崩地裂,西戎國退兵了,只給大玄國留下一片瘡痍滿目的山河。
歸燕無巢,百姓流離。
所以當周圍的人聽到趙清泉朗聲背出的詩篇時,多是感同身受,心中一片戚戚。
楊老頭不認字沒上過學,確是能聽懂項戎的詩,項戎看他不知是回憶起了什么,竟是雙眼生出淚光。
環顧四周之人俱是被杜詩圣的詩感染,項戎不想作欺世盜名之徒,朝四方拱手澄清說道。
“此詩非在下所作,是在下故鄉的一位詩學大家的佳作,今日只是抄錄出來借以展示本人的筆法而已,各位切不要誤會。”
項戎的聲音如清風拂過讓眾人從悲緒中走出。
趙清泉回神聽到項戎的話,信了幾分,確實這首詩要是沒有切身的經歷是萬萬作不出來的,于是著急上前詢問。
“不知先生家鄉在哪?此詩是哪位大家所作?學生必要前往拜訪學習一番。”
他臉上一片虔誠,雙眼冒光,自等著項戎作答,搞得項戎都不知道該如何回話了,只能編個假話糊弄。
“這位先生不為俗名,早已隱居山林,就連在下都不知其去向何方。”
“不可能,從詩中明顯能體會到作詩之人的積極入世之心,又怎么可能會選擇遁入山林哪?面前之人所言不真。”
趙清泉正準備把心中所想疑問道出,轉念又猜測到另一種可能。
“會不會作詩之人就是眼前這位先生?”
趙清泉再看了一眼書貼,心中愈發篤定作詩者就是項戎。
因為字帖上這種超脫現有所有章法的字體,絕不是一位年紀不大的青年所能開創出的。
他靈光一閃的心中臆測:“莫非眼前這位先生是隱士修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