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想知道詳細些,不如與我去聞香閣走一趟。看三哥對紅鸞,是真情還是假戲?”
顧清翎上一次來聞香閣是白天,看到得不過是個死氣沉沉的青樓,而她這一刻才感慨起來,當真是一派紙醉金迷,歌舞升平——
剛入門便是一股暖香撲鼻,混著脂粉美酒的氣息,縈繞在鼻息間久久也散不去,惑的人心里就這么醉了。盈盈淺笑的姑娘們一個個迎上來,手里拿著團扇遮了面,推著哄著卻無痕往里落座。
有美人端了酒來,半倚半靠地往卻無痕這湊,口里卻說著相反的話,“你們啊……纏著五殿下也沒用,殿下這一顆心都系在紅鸞身上,哪看得上我們?”
卻無痕拿了酒壺來為顧清翎斟酒,眼神張望著四處,“紅鸞呢?”
“還用問嘛?她一向是在寧王那,殿下又想去跟王爺搶人不成?”
“搶!可不是我搶。”他指了指對面那扇門對顧清翎說:“三哥就在那,將軍不去見一見?”
她認識那,成親那天她就是眼看著他從那扇門里走出來,還沒看清他的人就險些讓他掐死在這聞香閣里。她忽而在想,如果此刻去扣他的門,后果是不是仍如當初自找死路?
余光瞥見卻無痕笑得奸邪,她端了酒杯一飲而盡,憤然拂袖向著對面走去。
門內傳來悠然婉轉的琴聲,合著紅鸞的低吟淺唱,詞是聽不清的,想必不是什么閨閣愁怨。清翎叩門的手就這么停下來,再往前一步,她就會親手毀了什么——不論是什么,都一定是毀在她手上,誰讓這一步是她先踏出去的。
然而她懸空的手也只猶疑了半刻便下了決心推開了那扇門,逐漸闊達的縫隙中,紗幕低垂,琴聲泠泠。他舉杯醉意窗前的側影倒映在她眼中,那么近,看得見他隱著怒意和詫異的眼神。
“我來請爺回府。”
未等他開口問罪她就先行了禮,款款走進屋里,笑得優雅得體,“爺,都這些天了,您也該盡興了吧?”
卻無歡只看了她一眼,“什么時候該回去,我心里有數,不必你來請我。”
她仍是笑,視線落在了局促不安的紅鸞身上,“紅鸞,爺可是為你連王府都不愿意回了,你不勸勸他?”
“這……”紅鸞慌忙低了頭,一言不發。
“紅鸞?”顧清翎緩著步子走過去,直挺挺站在了紅鸞面前,低聲勸著還帶笑,“你說什么爺就聽什么,去跟爺說,請爺回府。”
“我……”紅鸞支支吾吾了兩聲,還是沒將話說出來。
“啪——”的一聲,卻無歡驚得回頭來看,紅鸞的臉頰上已經五個指印紅得清晰,顧清翎一臉傲氣,平靜的仿佛什么都未曾發生,淡然與他對視。
卻無歡走到她跟前,仿佛是譏諷的揚了眉,靜待她還會有什么動作。
顧清翎覺得他那雙眼看得自己喘不過氣,迫得她打過紅鸞的手隱隱發紅微燙,可她還是那般無所畏懼的淡然,輕聲細語卻擲地有聲,“紅鸞?”
這一次,紅鸞連應一聲也沒有,一雙如月如蓮的雙眸里含著淚,看起來楚楚可憐。
顧清翎想也不想伸手就要打——卻無歡抬手,扣住了她的小臂。
卻無歡的聲音竟有三分隨性,完全不是慍怒的口吻,“這么喜歡打人?”
顧清翎掙了他的手,“爺忘了,我可是連殺人都不眨眼的。”
“也是。”卻無歡瞥過她一眼,伸手將紅鸞攬在懷里,“既然你這么想我回府,那我便回。明日一早我就來迎娶紅鸞回府,將她娶過門,我也就不必再出府了。”
“爺想得這么美,可要問問我答不答應?”
“你?”卻無歡忽而笑了,笑容里竟有輕蔑,“本王想怎么做,還需要過問你?”
“卻無歡,我勸你一句不要亂來。否則我做出什么事,你可不定會后悔。”顧清翎說完這一句轉身就走,眼中含笑,目光落在始終看熱鬧的五殿下那,頗有深意。
卻無歡自然是說到做到的人。
第二天一早寧王府迎親的隊伍便浩浩蕩蕩出發,鑼鼓喧天。卻無歡端坐在馬上,未著喜服,眉目間有肅然思慮,唇上一點笑意都沒有。沿途圍觀的人不少,一個個既驚于寧王天人之姿,又不敢細看,生怕多看一眼就攬上了什么罪——寧王喜怒無常,誰不知道?
離街遠些的茶樓里有人議論,隔著二樓的橫欄向外張望,噼里啪啦的爆竹聲壓了他們的聲音。
一人說:“昨晚寧王和王妃在聞香閣大打出手的事都傳遍了,你們說寧王是真想娶了那什么花魁還是跟王妃賭著氣呢?”
“這還有什么可琢磨的?你想啊,寧王起先就不愿和將軍成親,一個人躲在了青樓里還被逼婚上門,這才不得已……如今正妃也立了,把自己喜歡的女人納回來當個妾,不過分吧?”
有人笑,“過分是不過分,可誰讓寧王娶了一個母老虎回去,我昨晚可是在聞香閣里看得清清楚楚,王妃眼看就要打上紅鸞了,好在給寧王攔下來了——今天她能讓紅鸞順順利利過門,我才不信!”
卻無歡也不信。他的目光一直在人群中掃視,可絲毫沒有顧清翎的身影。昨晚一夜未歸,如今他都已經到聞香閣門口了她也不出現,當真是不管不問了?
正想著,迎親的隊伍已經停下,聞香閣的媽媽連忙上來行禮,“從今后紅鸞就是王爺的人了,紅鸞素來聰明,定會把王爺伺候的妥妥帖帖……”
說著,她向候在外的幾個丫鬟招手,“還不把紅鸞迎出來!”
聞香閣里,紅鸞給攙扶著下了樓。一雙眼只能看見紅蓋頭喜慶的紅色,耳邊上是姐妹們的叮囑祝福,聲音不大,淹沒在了門口一直響不停的爆竹聲中——就像是多少年夢里的場景,她跨過那門檻,他就在那馬上等著她。
她會坐在那轎子里聽著街上人群喧嘩,懷里藏著那盒他送的胭脂,長長一段路就在她的偷笑中很快走到盡頭。他執她的手走進他的王府,許著生死不離的愿聽喜婆念,“夫妻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