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念站在道路中間，面龐被兩邊衛兵的火把照得通紅。

他聽著耳畔傳來的，嘩啦啦的盔甲晃動的聲音，以及厚重沉悶的踏步聲，目光直視，望著柳達業。

也正迎上柳達業深邃沉靜的目光。

萬兵止步，柳達業驅馬上前，居高臨下看著柳念，那張一向嚴肅冷峻的面容上，難得的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

“好小子，終于還趕得上！”

云瀾將軍府大公子許謫也跟上前兩步，望著柳念，眼帶笑意。

許臨坐在馬上，把刀身一抬，大聲問道：“柳小弟，要隨我們一同去隱州么！”

柳念的目光從幾人面龐一一看過，張了張嘴，想說什么，話語卻凝滯在嗓間，講不出半個字來。

他只覺得胸悶得厲害，揚頭看著柳達業，看到懸在他腰間的那柄無比珍視的寶劍，把手一伸，沉聲說道：“劍。”

柳達業沒有半點猶豫，直接將配劍扔下，被柳念一把抄在手里。

四階的神兵，已經掙脫凡物的束縛，而孕育出了微弱的靈識，在被柳念抓住之后，天然的便生出抵抗的意識。

柳念不管它的反抗，放到眼前仔細觀察，然后反手握住劍柄，抽出半刃秋水。

劍身亮如白霜，中間一道暗紅的血槽幽幽散發著嗜血的氣息。

望著那道血槽，柳念略一沉思，凝聲念道：

“寶劍不可得，相逢幾許難

今朝一度見，赤色照人寒

匣里星文動，環邊月影殘

自然神鬼伏，無事莫空彈！”

念完之后，不管劇烈顫動的劍身，直接“錚”地一聲退劍回鞘，將劍還給柳達業。

詩詞真意，除了可以凝聚詩魂之外，還可以為物祭靈，柳念此時所做的，就是放棄凝聚詩魂，而選擇將這股最精純的靈力導入劍身，用以祭煉劍靈。

當然，以他此時微弱的修為，能做到的非常有限，好在這柄劍本身便已誕生劍靈，詩魂靈力的注入才能發揮出足夠明顯的效果。

柳達業接劍入手，頓時面露驚容，這柄劍已經陪伴他數十載，但在這數十年的時間里，他從未感受過劍身上隱蘊著如此充沛的靈力，也從沒見過劍靈什么時候像現在這樣活躍過。

柳念把劍遞給柳達業，對面向許臨，鄭重說道：“許二哥，待到歸來之日，我送你一枚四階的精粹！”

“好說！”許臨朗聲應承，意氣風發。

柳念又對許謫、沈玉閑拱手，“許大哥，沈大哥，多多保重！”

兩人騎在馬上，均是頷首回禮。

做完這一切，柳念便靜靜退到一邊。

柳達業目光掃過他的臉龐，隨即毅然望向前方，沉聲喝道：“出發！”

韁繩挽起，馬蹄聲動，兵將徐徐向前推動，在浩蕩的煙塵過后，終于，一切歸于平靜。

城樓上的火光在熄滅，一雙銳利的眼睛忽然落到柳念身上，柳念若有所覺，抬頭望去，正看到一道赭黃色的身影離開。

楊啟……

望著人影離開后的空蕩城樓，柳念目光閃爍。

月光漸漸變得淺淡，天際隱隱有厚重的云層在翻滾，天都城的城門沒有再關閉，寅時二刻，已經到了城門開啟的時辰。

柳念順著朱凰大道緩步走著。

推車的小販步履匆匆地從他身邊經過，要去菜市占一個好地方，街道兩旁的門店也開始將店門打開，并在門旁掛起了燈籠。

陸續亮起的燈光將整條大街照亮，提前送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柳念走在清冷的道路上，放空自己，內心一片平靜。

武義侯府門前的燈亮著，府門已經打開，柳念走進去時，看到柳田正站在客廳的，孤身一人靜靜地抬頭望著掛在正堂的一幅畫，形如雕塑。

往日這種時候，他應該隨武義侯府的主人柳達業一同在演武場。

感覺到有人到來，柳田轉過身，看到是柳念，不禁笑了笑，說：“少爺，您回來啦。”

柳念點點頭，也看了看墻上的那副畫。

畫上桃枝夭夭，隨風招搖，正是柳念所做的《明恩寺桃花》的拓本，僥幸沾染了詩魂真意，也拓印成了一幅詩魂畫卷。

略微看了兩眼，柳念問道：“田伯，父親為何走得如此匆忙？”

“圣令宣調，不得延誤，所以老爺與侯府、將軍府的三位少爺下午時便點齊兵馬，走得的確匆忙了，”

柳田的眼神中隱隱帶著一絲焦慮，看著柳念，又勉強笑了笑，“不過老爺此次前去隱州，帶了鎮威軍的四衛人馬，俱是敬國公麾下的精銳，料想應該是不會有事的。”

他說著，似乎也不想讓柳念太過擔心，便撇開話題，從袖中拿出一枚晶瑩的白色劍形晶石，對柳念說道：“這是昨晚文心宮的宮教首差人送來的一塊玉，說是作為少主晉升一階的賀禮，主人聽了，很高興。”

柳念將那晶石接到手里，仔細看了兩眼，發現竟然是一枚玄印。

雖然品質只有一階，但玄印本就是詩魂當中最為珍貴的存在，更何況這枚形狀又如此特殊，不用想便知道必然蘊含極為純粹的劍道真意，若是流傳到天都城的各大商鋪，毫無疑問便是鎮鋪的寶物，千金難求。

不過宮景修莫名地送來這么一件賀禮做什么，示好么？還是，在暗示什么？

柳念心中疑惑。

雖然隱隱地覺察到這可能與筑梅小居的主人有關，不過畢竟只是一枚一階的玄印而已，無論是對宮景修還是對柳念而言，都不是什么重寶，因此倒也不值得過于深究。

反正自己如今轉化了文格，過不多久便要去文心宮拜師，自己這么好的資質，選擇文心宮而不是大承其他的學府，對文心宮而言是占了天大的便宜，拿他一塊玉又算得了什么。

不過這塊玉送來的，倒正是時候，柳念識海正好還有一枚一階的詩魂印記，原本還想著去府庫里找找看有沒有合適的，如今有了這塊蘊含劍道真意的玄印，最合適不過。

正想著，聽到柳田輕聲問道：“少爺，你真的修到文道第一境了嗎？”

柳念看著柳田，微笑著點了點頭。

柳達業的深夜離開，除了帶走半數的府兵，讓演武場變得空曠許多之外，并未對侯府產生多大的影響。

常年來，柳府的大小事宜一向是由柳田操辦，如今也一如往常。

此時已經漸漸的天亮，侯府的丫鬟仆人們也都開始每日的例行工作，澆花修剪，灑水除塵。

而在清心苑內，柳念盤腿坐于床上，也開始融合自己的第二枚玄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