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小禾請了一天假坐早班車到B市來辦簽證。

早上出門的時候，關母突然一陣頭暈眼花昏倒在地，之后不久又清醒過來，但卻渾身癱軟無力，關小禾和父親兩人一邊一只胳膊才將她攙扶起來。

關母這癥狀已經有兩年了，市人醫的醫生說是什么眩暈癥，說有些女人年紀一大就容易犯，一旦犯了臥床休息休息癥狀就會有所緩解。

關小禾有些不放心，母親有糖尿病，并不同于一般的中老年女人，她堅持要送母親上醫院檢查，關母發火罵她沒出息不曉得事情輕重緩急，“去M國的事能拖嗎？你拖了人家小孫還以為你出什么問題了呢！”

“有這么嚴重嗎？”關小禾分辯道：“我可以明天再去B市。”

關母馬上雙眼瞪著她迎頭呵斥：“胡說！你還想不想工作了？你請假成癮啊？”

這下關小禾沒話說了，事實上她確實沒有勇氣再向領導開口請假了。

辦證其實還算順利，只是窗口的M國佬問的問題太匪夷所思了。

問：“去看男朋友？”

答：“是。”

問：“你在哪里工作？”

答：“電臺。”

問：“月收入多少？”

答：“六千多塊。”

不是關小禾打腫臉充胖子，這個是孫錦成教她的，問到收入就必須要說得多一點，說少了，會被老美認為有移民傾向。

……

“你有二十八歲嗎？”老美的辦事員審視著她，很不置信的樣子。

“身份證上面不是寫著嗎？”關小禾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和男朋友準備什么時候結婚？”老美繼續問道。

關小禾一怔，她很想立即回一句，我們結婚不結婚關你什么！但還是硬著頭皮禮貌地回答：“明年吧，明年。”

“你們平日關系怎樣？”

“挺好。”

“兩年多一直沒有見面嗎？”

“是。”

“你們……這樣的關系也叫挺好？”

“你有完沒完！這……這是問題嗎？這叫問題嗎？”關小禾終于憋不住低吼了一句，她的嘴唇發抖，眼角開始有些潮濕。

這時候她恨死了孫錦成，如果他現在就在她身邊，如果他主動回國看她，她何用受這種委屈？！

老美一怔，雙手一攤抱歉地聳了聳肩膀，喉嚨里嘀咕了一句，沒有再問什么。

簽證到手了，然而，關小禾的眼淚卻再也止不住，開始簌簌往下掉，以至于身邊有人關切的詢問她都沒有在意到。

在她的城市里，她用層層的殼將自己包圍起來，情感從不輕易表露，眾人眼里的她，懂事，理智，溫柔，孝順，要多好有多好的樣子。

現在，在遠離熟人的城市里，她要好好的哭一場，將郁結很久的情感全部釋放掉，然后再安靜地回到自己的城市，做眾人熟悉的關小禾。

一直到大廳門口，關小禾還在不管不顧地流淚，直到出了大廳門，熱辣辣的太陽射在頭頂，她才有些清醒過來，在太陽下怔了半天，掏出包里的紙巾擦了擦臉。

看手機時間竟然還不到中午，現在回去似乎有些早了，下午坐四五點鐘的車回自己的城市也完全可以。

關小禾想了想，決定在京城里給自己放幾個小時的假，她想坐著公交車隨便看看B市城，松弛一下過于緊湊的神經。

一直以來她的日子都緊巴巴的，無論在家里還是單位，她總是一副忙碌充實的樣子，似乎頭頂永遠懸著一根弦——母親的病，妹妹的不成人，父親的嘆氣……隨時都在這根弦上嗡嗡地彈著，從來不能讓她好好的喘口氣兒。

現在，坐到了B市的公交車上，百無聊賴，這根弦竟然還在嗡嗡地彈著。看著忙碌的街市，她莫名其妙覺得自己奢侈，覺得于心不安。

關小禾不覺嘲笑自己，真是天生賤命，她擰了擰手中的礦泉水的瓶蓋，卻怎么也擰不開，旁邊座位上的一個二十左右的小伙子見了主動幫她將瓶蓋擰開，他將礦泉水遞給她說道：“我在大學里經常幫女同學開瓶蓋的，你們女生的手就是沒有勁。”

關小禾笑了，她覺得這小伙子真可愛，她的心情開始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