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后,那個劉蘭芷竟消停了,再也看不到她頤指氣使地站在臺階上,指著她的下人做這做那。
許是傳到了皇后那里,就算她是皇后的親妹妹,若不懂得禮儀禮法,也會讓人遺笑大方的;
何況,她是皇后的妹妹,此次入宮,已經頗多微詞,若再招搖,怕惹來更多的怨忿,也說不定。
但薛金枝那女張飛的名卻也是傳開了。
小姐還特意地問我,哪一個是薛金枝,我指給她看,看到她輕輕地宛爾。
住了三天上,有宮人來量小主們的身量,說是要裁制統一的宮衣。
到了第五天上,小主們都被接到月華殿去聽訓,后天就是選秀的正日子,怕會有很多規矩要這些小主們學的。
這一天無事,就與冬梅在儲秀宮內閑逛。
來了這許多時日,卻是頭一天領略這宮內的風光。
難怪都來爭坐這龍椅,爭奪這天下,光這一個小小的儲秀宮,也讓我們看得目不暇接。
不說那些亭臺樓榭,單園子中的花草,已讓我們稱奇。
初春還是有著些寒意,但園子中已有許多花草萌芽。更有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吸引我們的目光。
未走出長廊,就聽到園子內一片的女子說笑聲。
拐了一個彎,見到一小片的綠地。
在綠地之上。卻見有十數位女子正在玩空竹。
都是同我和冬梅一樣,主子們去聽訓,難得我們放了一天的假。
“夏荷,她們在玩空竹呀!”冬梅牽了我的手,急急地跑過去。
站在圈子外,見當中站著兩個女孩子,兩手不停的搖晃,那空竹就飛起又落下。
許是她們剛剛學會的,只是接得不準,頻頻的,那空竹掉下地來。
“哎呀,好笨的!”冬梅在一邊急得不行。
許是她的話引起了別人的注意,有幾個下女回過頭來,看著我們。
都是有些眼熟,這幾日都住在一個院子里。
“你來試試,就在一邊說風涼話!”一個女孩子說。
冬梅紅了臉,但也不服氣,就拉了我的手,肯求似的說:“夏荷!”
我知道她是讓我來。
在府內,我們也時常的玩這些戲耍,只是因著冬梅是小腳,所以,她常常看著我們玩,只有羨慕的份。
平素里,又屬我玩得最像樣子。
這幾日里,早就已經閑得無聊,又見那幾個女孩子露出不屑的目光來。加上冬梅在身邊不停的扯著我的袖子。
“好,我試試!”我接過一個女孩子挑釁似的遞過的繩柄。
站到圈子中,我將那空竹高高地扔起,然后看準了它落的方向,穩穩地接住了它。
這才只是開始,但我聽到周圍起了一片的掌聲。
冬梅在一邊喊著:“夏荷,把平素你拿手的,使出來,叫她們看看!”
我心內一笑,這個冬梅,今天倒像是個小孩子似的。
但聽得空竹轉起時發出的嗚嗚聲,我竟是回到了小時。
全府的丫鬟圍著我,都在叫好,一邊的爹爹也在說著:“香如,再高些,再高些,呵呵,不愧是我趙山川的女兒,學什么都像樣!”
我仰頭,把就要流出的眼淚逼回到眼框內。
爹爹,你在看嗎,爹爹,我到了皇宮內,我要報仇!
將繩柄抖得更快些,那空竹高高的揚起。
我輕輕的旋了個身,半倒在地上,穩穩地接住了那落下的空竹。
隨著眾人的喝采聲,再抖起,向前躍了一大步,險險地彎回身去,接住那空竹。
聽著冬梅在一邊說著:“這叫織女紡紗,這個,這個是彩云追月!”
那是小姐看我的動作時起的名字,現在,倒全成了冬梅的炫耀之詞。
“夜觀銀河、金雞上架、抬頭望月、鯉魚擺尾、童子拜月、海底撈月、青云直上!”我抖弄得快,那冬梅也說得快,一時間,只聽得她把小姐起得那十幾個名字全說了出來。
我也許久沒有這樣的玩過了,一時間額頭上見了汗。
正在這時,聽到有人“咦”了一聲,正在不解間。
卻撇到身后有人走過來,剛想停下手,卻被他的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隨著我的動作起伏著。
一時的爭脫不開,正想回身,他的另一只手也覆上了我的手,他的話語至耳后傳來:“不要停!”
聲音,雖然淡淡的,卻有一種天然的威力,不知為什么,我竟聽了他的話,只任由著他的手帶著我,繼續地扯著那繩柄。
他的身上有一種淡淡的香氣,雖非濃烈,卻泌人心脾。
聞著它,卻讓我莫名的心安。
聽到周圍的叫好聲,我慕地回過神來,都道是男女授受不親,而他,這樣親近的握著我的手。
我莫名的心亂,一時間亂了步子,險些的摔倒。
他單手抱住我的身子,另一只手騰出去,接住那正在落下的空竹。
看著他擎著空竹的一只手在空中停住,我抬眼去看他的臉,不由得呆住。
他也正閑閑的看著我,嘴角邊帶著一抹慵懶的笑,劍眉下的一雙美目也帶著笑,笑得疏離。
一種傲氣從他的眉宇間散發出來。
在眾人的嘻笑聲中,他的唇輕啟,話語輕到似有若無,剛好飄到我的耳中,就散了。
“你的眼睛真美!”
我錯愕地看著他的眼睛、他的臉,他是那樣的俊朗,他的語音輕柔,唇角淡淡的笑意,讓我如被蠱惑般,忘了動作。
那淡淡的香氣包圍住我,讓我微微的沉迷于它。
正在這時,聽到一個尖尖的嗓音在說:“你們這些奴才,見了圣上也不行禮,不怕驚擾了圣上。”
一直縈繞在耳邊的說笑聲突然的停了。
然后,聽到下跪的聲音,“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一陣戰戰兢兢的行禮聲。
突然的,剛剛變得異常平靜的心猛烈的跳了起來。
皇上?他是皇上,我的手不由得用力,捏住了他一直攬在我腰間的胳膊上。
“知不知道,你這樣的看著朕,已經犯上了呢!”他說,唇角邊的笑意更深了,帶上了一抹取笑的意味。
沒錯了,他就是皇上了,他自稱做朕,普天下只有一個人敢用的那個字。
我怕我下一刻就會流出淚來,我從他的懷中掙脫開,順勢跪在他的身前。
“奴婢該死,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我說,將頭深深的埋于雙手間。
我能感到自己的手在強烈的發抖,連同一顆心跳得厲害。
耳中聽到他發出淡淡的,淺淺的笑聲。
聽到腳步聲漸遠,直到無有一聲響動,我才抬起頭來。
他的身影已經遠了,在過一轉彎,終于看不見了,莫名的,竟有些失落。
正發呆間,卻聽到姑姑的喊話聲。
“都去了哪里了,小主們就要回來了,還不回來侍候!”
一下子,跪了一地的女孩子,都一窩蜂似的散了。
我也站起身,同冬梅一起走開。
走開前,回過頭去,只見空空綠地,剛剛的一切就像是夢,突然的逝去了。
只是,那明明不是夢,那淡淡的香氣一直在鼻間徘徊。
后來,我就知道了,那是龍涎香,也是只有他才有資格用的一種香。
只是奇怪的,為什么,一開始,我竟不排斥,竟在它的香氣中沉迷,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