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鶴神劍！”

白鶴山神出劍，磅礴劍氣沖霄而起，挾排山倒海之勢，向陳敬庭暴斬而至。

“原來當真是個劍修！”

陳敬庭心中，頓時生出強烈興趣。

自來此界，他見過神通，見過道法，見過妖術，見過飛劍，但真正的劍術，卻是從未見過，以致于他一度以為，如自己這般精研刀術，與天下神妖爭雄的，乃是此界少有的異類。

沒想到，這位白鶴山神，身為半步神宮，同樣專精劍術，僅僅觀其劍光，只怕已經觸及劍意之境，當真是，令人歡喜！！！

陳敬庭雙手持刀，左手捏成一個劍指，一抹青芒，從刀峰之上一掠而過，隨后便如落日余暉，鋪陳江海——

“窮猿奔海！”

一刀斬出，如天罰雷光，蒼天悖逆！

無垠劍海，沖霄殺意，便被一刀斬破，分成兩半，翻滾激蕩，如裁浮云。

“你這刀光之中，似乎隱隱有幾分劍意？”

白鶴山神精研于劍，已臻劍意之境，對劍之一道，何其敏銳，當即清眸一亮，劍眉揚起，直接問道。

“果然不愧是劍修，我近日來夜夜觀摩劍氣，偶有所悟，而今出刀，便能被其一眼看出！”

陳敬庭心中略驚，而后大笑：“好眼力！此刀之中，確是藏有半絲劍意，白鶴山神不愧劍修，果然名不虛傳，倒讓在下，對接下來的戰斗更加期待了！”

“你于刀之一道，可稱天資卓絕，不過靈官之境，便能領悟刀意，難怪能刀斬通幽，亦不算夸下海口！”

“不過，隱藏在你刀光之中的那半絲劍意，不知何人所留，其劍光之純粹，意境之浩大，已經近乎于道，只怕一劍斬出，可截山開海，破滅萬法，若依上古劍修稱謂，只怕已可稱劍圣！”

“此絲劍光，夾雜于你劍意之中，只怕也非你主動，而是心有所悟，念念不忘，因而自然生發吧？”

白鶴山神笑道，又是一劍斬出，如磅礴劍海分天而來。

“確是如此，不知先生可有教我？”陳敬庭輕身一縱，長刀如練，席卷滄海，朗聲回道。

“得劍忘劍，豈止那般簡單？”

“不過，你能得那半絲劍意，雖然未能圓融，但想必亦曾親眼見識過那一道無雙劍光！”

“這樣罷！你若肯告訴我，那道劍光在何處識得，我便告訴你得劍忘劍之法，如何？”

見陳敬庭毫不在意敵我之分，在戰場中直接發問，與自己倒有些相似，白鶴山神劍光宛轉，分化如絲，纏住流光，開口笑道。

“好！”

陳敬庭當即答應，“那道劍光，便在我識海之中，你若能迫我至生死絕境，自然可見那道劍光！”

“你倒是有奇遇！”

白鶴山神聞言大笑，隨后雙眉一聳，如兩根白色眉劍，高高揚起，渾身劍氣激蕩，周圍草木肅殺，山林蕭索，整個人身，亦如神劍出鞘，筆直立于天地之間！

“仙鶴神劍?寒潭照影！”

劍光揮出，如揚飛雪，映照寒潭。

陳敬庭頓時便覺，自己恍惚之間，已經來到了一片鏡像世界，目光所及，盡為泡影，刀鋒之下，俱是虛幻！

化劍光為鏡，以心念為引，顧盼流影，觀戰纖毫。

此劍雖非幻術之劍，卻與他那一招鏡花水月，有異曲同工之妙。

“雪翎劍舞！”

又是一聲清喝，縹緲寒潭之中，紛飛劍光倏忽從冰鏡掠出，蹁躚如鶴。

陳敬庭輕巧避過，長刀斜斬，切入那道劍光之中。

但轉瞬，那道劍光，已經化作夢幻泡影，幻滅成空。

如此倏忽九劍，如雪花輕舞，兔起鶻落之間，陳敬庭便亦被那不知何處而來，捉摸不定的縹緲劍光，逼迫到一處礁石之上。

“鏘！”

腳下一個踉蹌，刀光微滯，身體略傾，似要摔倒。

但轉瞬，便已重新穩住，刀光回旋宛轉，形成一個光罩，將他周身護住。

但就是這般，如此微小、乃至倏忽急逝的破綻，便已被白鶴山神抓住，一線銀光，如鶴之長喙，穿透凍土，悄無聲息之間，掠入光罩之中，向其后心奔襲而至。

“來得好！”

陳敬庭閉目，似是引頸受戮，但右手指間，緊緊握住刀柄的蒼白骨節，卻是微微一動，隨后輕輕揚起，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原之中，劃過一道不可思議的歪曲弧線，恰似離人醉酒、老狼踱步——

“狼顧狂狷！”

似暗林生風雪！

如狼眸映寒霜！

剎那之間，那抹寒光，便已落在了那只悄然襲至的鶴喙之上，輕輕一磕，便已破了其寒潭鏡像，漫天風雪化為泡影。

“有點意思！”

風雪消逝之中，北風呼嘯，但那位藏劍鋒于風雪之中的白鶴山神，卻是仍未露面，而是借著北風，傳出一聲贊嘆。

隨后，漫天風雪一收，化作一片荒寂。

荒寂之中，長亭孑立，落日西垂。

陽光明媚的湖灘之上，分明一片春光，不知何時，竟已浮現出一股暮冬之色。

羸驂向晚，還思秣！

老鶴驚寒，欲唳空！

于是群鶴驚唳，劍嘯如潮！

以陳敬庭腳下所立長亭為中心，蒼云暮日，草枯茅高。

一柄長劍，越過枯草，越過蒼云，如垂暮之鶴，爪瘦羽稀，卻仍振翅飛起，馭流云而上，沐昆侖風雪，跨萬里山河，向故鄉折返而歸——

“鶴唳華亭！”

鶴有志，返華亭。

游子思，永莫忘。

于是這一劍，如斬破時空，乘踏光陰，自無盡遠方歸來。

于是這一劍，似蒼顏白發，竹馬青梅，往少年記憶飛去。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極天涯不見家。

這一劍，是望鄉之劍，更是歸思之劍。

這一劍，是殺伐之間，更是記憶之劍。

于是陳敬庭，終于色變，手中長刀揚起，身后神光如瀑，坍塌成輪，迎著那道縹緲劍光，如同烈日升騰，一刀斬出——

“雄雞一唱！”

煌煌乎如大日起，赫赫然似熹光生。

剎那之后，便是一聲如同裂帛般的尖嘯，傳徹四野，眾妖掩耳。

緊接著，便見大日西沉，蒼鶴隕落。

兩名神祗，倏忽分開，各自胸前，染出一灘嫣紅，竟是兩敗俱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