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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失而復得

從新宅出來,衛昕觀天色已近日暮,目不斜移舉步朝宮門行去。

議和之事已定,戎主喜之不盡,賜璽書褒獎衛昕,授陵公,世襲一等將軍,另賜了一套九五開間的將軍府邸,就在宮門前的官道之上,鬧中取靜別有洞天。朝陽雖自有封地,因著戎主嫁女的不舍之意,婚房仍設在了新的將軍府,屆時由宮里迎親,既是新人獨一份兒的尊榮,也全了日后各方往來的便宜。婚典在即,衛昕緊趕慢趕班師回朝,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一樁不拉,不僅婚禮諸事,從新房一花一木、文玩器具,事無巨細親力親為。那一日蘇老送來禮服,正巧看見衛昕在府里挽著袖子親自挑魚,直笑得胡子翹到天上去,他道縱橫戰場的殺神回到家竟也是十足十的老婆奴,衛昕聽了不以為意,帶領工匠繼續一條一條細選池中五色錦鯉,只挑那圓潤喜人的日后好供朝陽閑時賞玩。

將軍府距離皇宮就一炷香的腳程,北地男兒多革甲戎裝,衛昕一襲家常玄袍綸巾壓發手按長劍翩翩行在長街之上,一路而來的風流儒雅引得街上女子紛紛側目。轉眼到了宮門前,守城的執金吾看到衛昕一一行禮,他輕輕擺手不欲多言,不緊不慢沿著宮道踱步至側,在一扇角門邊隱身駐足。片刻之后,待左右無人,忽而撩袍縱身躍上宮墻,如矯捷花豹般在墻脊上幾個起落,于一處寢宮一躍而下,掩身在院落中央的窗欞之下側耳輕敲四記。

屋內朝陽清脆的聲音立時響起:“我先歇息一會兒,你們都退下,晚膳時再來喚我。”

宮人們應聲捧著妝奩匣子走出寢宮。

不一會兒,朝陽輕巧打開窗欞,探出一張清水芙蓉面頰,左右打量不見衛昕正皺眉遲疑著,忽而自身后被攏進一個溫暖懷抱。

朝陽驚呼抬頭側望,正巧跌進衛昕微笑的漆黑瞳仁,咬唇嗔道:“原來是子卿小賊。”

衛昕嘿嘿一笑,輕巧得一把抱起朝陽在桌邊坐下,低頭緩緩打量懷中之人一圈,方笑道:“殿下是臣下了娉的新婦,賊在何處?”

朝陽伸出小手,一本正經:“定在何時,可有贄禮?”

衛昕聞言輕笑,不慌不忙自袖袋中取出一枚小小銅雁,拉過她的纖白小手置于掌心之上,眨眼道:“收了贄禮,下一步便是拜堂。”

朝陽瞪大眼睛湊近了看那小雁,小小的雁上翎毛根根彩漆繪出鱗片纖毫畢現,雁體態肥碩,頸部修長有致,兩側鑄出羽翼,短尾之后雙足并立,掌上有蹼,俱是精工細作精巧至極。她抬頭欣喜道:“這是哪兒尋來的?我好喜歡。”

“臣的家鄉聘新婦須執雁贄納徴。”衛昕彎了唇角,眼眸深深,“寓意百年好合。”

朝陽喜上眉梢,拿著小雁左看右看,突然懊嘆:“我若沒有回禮,可還能收?”

衛昕作勢便要拿回小雁,有板有眼正色道:“自是……不能。”

朝陽大眼一轉:“可能欠著?”

“便依殿下,記得要還,不可誆騙臣。”衛昕點了點頭,微笑刮了刮她挺翹的鼻尖,眼神拂過她發青的眼底,微微蹙眉,“這兩日怎未好好休息?”

“咳,又是依例過禮、又是定制婚服、又是挽面上妝、又是嬤嬤教習……也只是嫁你,我才愿受這份兒罪。”朝陽緊緊攥著小雁,低頭掰著白白的手指一樁樁一件件哀嘆,好不委屈。

“臣知道新娘子受苦了,故而今日甘冒闖宮大險來探。”衛昕忍俊不禁,明亮的眼睛涌起熱意,拿過那白白嫩嫩的手指牽來按在唇邊,定定望著她,“先隨意應付一下?再忍耐三日,待臣娶回殿下就好了。”

朝陽害羞,輕輕抽回小手,忽而靈機一動想起一物,起身握于手中拿至衛昕面前:“子卿,你先閉上眼睛。”

衛昕一怔,應聲閉上了眼睛,“咔嚓”“咔嚓”兩聲之后口中被塞入一顆甜栗,他微微挑眉,睜開的眼眸里閃過驚喜。

“新婦每日戰栗自正,摯可為回禮?”朝陽垂下長睫,微微紅了臉道。

衛昕品著口中甘甜,輕擁起眼前馨香,輕喟嘆道:“娶婦若此,夫復何求?”

“嗯嗯,那你也再忍耐三日,待大恩得報就好了。”朝陽也嘿嘿一笑,調皮得拍了拍衛昕的肩膀。

衛昕瞬時一噎,啼笑皆非得將一腔旖旎心思穩住:“要走了,殿下替臣再照顧自己三日。”而后輕吻下朝陽額頭,復又自窗口一躍而出。

待朝陽趕至窗前,哪里還有衛昕人影?只有漫天滿眼被染成玫瑰色、焦糖色、赤色、金色、藍色的云朵,溫柔得相接相逐、依依不舍,華美壯麗,像盛放的花朵般嬌羞,又像蜿蜒的河流般流淌,天邊一抹火紅的余暉閃閃鑲嵌著金邊映襯著她的笑顏,昭示著幸福美好。

到了大典之日,拂曉過后,浩浩蕩蕩、綿延數里的送親隊伍敬奉著滿滿當當的嫁妝,包括婚慶、及第、生育、梳妝、女紅、祭祀以及文房用具等,床、榻、桌、幾、箱、籠無所不包,箱俱大多雕花紋樣、金箔貼花,滿載著戎主的祝福與新人的憧憬,一路敲敲打打、吉祥如意送入將軍府。

戎地黃昏時舉禮,蘇老含笑為贊:“言念君子,玄衣纁裳。彼美孟姜,鸞聲將將。顏如舜華,宛如清揚。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天長地久,為爾佳緣。奉天之作,承地之合。隴戎聯姻,合家齊心。盟誓發愿,百年不分。畢生恩愛,相敬如賓。生養興祚,昌隆家門。天地其佑,賓朋其知。”

宣禮迎新,一對璧人手相握、衣帶相結步入將軍府大門。只見朝陽身穿纁紅深衣,足著翹頭躡絲履,耳著明月珰,腰若流紈肅,烏黑的長發綰成發髻以長笄固定,發髻之上兩顆拇指大的對稱明珠熠熠生輝,兩邊玳瑁步搖流光溢彩,站在高大挺拔身穿玄黑深衣的衛昕身旁,面帶桃花口含丹朱,緩緩邁步間,瓔珞環佩撞擊出清脆的叮叮聲,顯出一絲尋常難以得見的嫵媚情態。

戎主在高堂之上正襟端坐,朗聲笑道:“新夫新婦,今始以白頭之約,順親人之愿,從二人之意,合兩姓之好。愿吾兒持家為業,相夫教子;愿吾婿奮發不輟,封妻蔭子,賜酒。”

兩側內侍或執銅盆,或執香爐,或執魚燈,或執酒樽,或執銀盤,依次魚貫而入,引新人隔案而坐、引水沃盥、焚香凈手、授誥婚書、告謝戎主、同牢合巹、跪坐交拜、解纓結發。

童子一邊將棗子、荔枝、甜栗、桂圓、花生紛紛撒向五彩帳上、帳下、帳前、賬后、帳左、帳右,蘇老一邊唱起贊合:“同牢合巹,甘苦不避;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天長地久,為爾佳緣。”

朝陽跪坐在絲毯之上,酒氣涌上兩頰像蒙上一層蜜色的薄紗,兩朵桃紅像瞬間開出千萬朵芳華,燦爛奪目,映襯著雙眸更加顧盼生輝,比那烏發之上那明珠猶要亮上三分。只見她調皮露出粉紅色的舌尖輕舔雙唇,顯得唇色更加紅潤,似盈盈泛著粼粼光澤。她烏黑的雙眸無辜得看向衛昕,手心向下伸出雙手。

衛昕一瞬不瞬凝望著自己的新娘,鼻端縈繞了淡淡的馨香,灼熱的呼吸里仿佛也帶著酒氣。須臾,他手心向上,雙手有力握回她的。

朝陽感到了他雙手的力度,感到他眼中的情動,也感到他呼吸的熱意。她抬起臉,紅撲撲的臉頰綻放出喜悅的光芒,看見他炯炯有神得望向自己,無聲動著口形:“謝謝夫人,予卿自在。”

朝陽酣然而笑,雙眼亮晶晶得也動了動唇,在心里回道:“謝謝夫君。”

另一廂,公孫令沉默靠在石壁之上,滿臉污血,雙腿糜爛,唯有那雙細長眼眸偶然睜開仍復見昔日英偉之勢。隴軍大敗,隴右傾危,隴帝震怒非常,身為隴軍統領的公孫令難辭其咎,積怨已重的朝臣們鞭責討伐,百姓不堪其苦將之恨之入骨。公孫令雖被毫發無損得放回,一到長安就被重責八十軍棍,下獄待刑。公孫令落獄之后,生平也無摯友親人相幫,反倒是那些平時有仇有怨的人齊齊多踩上兩三腳,見隴帝難消心頭之怒,最后三司合議定了通敵奸佞之罪,判斬立決。

陽光照進來的時候,公孫令微微瞇睜開了眼,仗刑的劇痛已經開始平息。他輕輕咳了兩聲,抬起手腕抵在胸口,天已經亮了。牢房里悶熱的血腥味,晃著窗邊影影綽綽的光影,他試著回憶起朝陽的面目,但疼痛仿佛令他瞬間脫力。他深吸一口氣,重又閉上了雙目,渾渾噩噩得睡了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獄卒打開門鎖,猛得提起他的鐐銬往外拖去。見他不動,獄卒不耐煩冷笑:“公孫大人,別拿喬了,早些醒醒也好上路。”

他低頭看著自己腳踝上幾乎見骨的傷,喉結微動,萬籟無聲。獄卒抬腿便是一腳,見他依舊沉默,罵罵咧咧推搡著把人交了出去,外頭等著辦差的幾人提著燈,幽幽像照在鬼火里的牛頭馬面,接過他夾著一路走出了獄門。出大門的那一瞬間,他遮起眼睛,一下子便想起了朝陽的臉,從綠林行來燦若夏花。她笑著說,公孫令,山高水長,后會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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