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七過后，小正跟著媽媽先回了徐鎮。

這些日子的傍晚，太陽落下去的時分越來越遲，小正寫完作業，外面的天空還是亮堂堂的。小正就關燈出門，走上雪慈橋，兩手撐在冰涼如鐵的大理石橋欄上，俯視著川流不息的雪慈河，一個人靜默發呆。河水波光粼粼，可以望得見河里游來游去的小魚。

橋上也是川流不息的人群，背著書包放學回家的小孩子們，騎著自行車下班回家的中年人們，還有挎著小包去雪慈橋那頭買菜的老人們。那邊有很多擺地攤賣菜的老人們，從雪慈橋那頭一直擺到了一百米開外的火司廟路口。

蘇晴晴穿著一身純白色的長裙，扎起了馬尾辮，從火司廟路口走向雪慈橋這邊來。

晴晴走到小正身邊，小正回頭看了看她，嘴巴動了動，癟了下去，還是沒說話，回過頭去繼續望著雪慈河發呆。

小正請假回老家的那一個星期，晴晴來找過小正幾次，門一直是鎖著的，晴晴問金小喬，小喬也不知道，前兩天晴晴才從五金店顧老頭那里知道了小正爺爺去世的消息。

晴晴陪著小正站了一會兒，看著遙遠的西邊紅透半邊天的晚霞。

“小正，晚飯吃了嗎？”

小正不響。

兩個小孩又站了一會兒。

“小正，去我家玩玩吧?！?

小正不響，眼角余光瞥見晴晴垂在兩邊的雙手放到身前，她的十指交叉在了一起，右手手腕上戴著一串白玉菩提手鏈。晴晴注意到了小正投射過來的余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鏈，

“小正，這個手鏈好看嗎？”

小正不響，點了點頭。

“這是我爸爸前幾天去雪慈庵里求來的，有兩串，還有一個本來是想給我弟弟的，他不要，老是扯下來，你去我家玩玩吧，我把那個手鏈送給你。”

小正還是不響，過了會兒，晴晴輕輕拽住了小正的手腕，

“跟我去吧，好不好？”

晴晴拉著小正，兩個孩子走過了青石板鋪成的鳳凰老街，走到了她家書店門口。

兩個孩子踏進門去，看到蘇清宵正和一個戴方框黑色眼鏡的年輕男子坐在書架旁邊聊天。那個男人穿著簡單的黑色衛衣和褲子，胸前挎著一把吉他，留著當下時興的紋理燙黑發，額前的碎發快要遮住了眼睛，他說話不急不緩，帶些磁性的江淮腔調，渾身上下透出一種濃厚的書卷氣。

蘇清宵招呼晴晴和小正走近前來，給那人介紹道，“這就是我的女兒，這個小男孩是她的同學。晴晴，這位就是我昨天和你說的要來蘇州旅游的那個哥哥，音樂人，也是我們的安徽老鄉，他姓許，你就叫許哥哥吧。”

晴晴抬頭笑道：“許哥哥好?！毙≌龥]說話，看著那人發呆。

那人起身，把吉他取下來靠在一邊，屈膝蹲在兩個孩子面前，笑道：“你們好啊，你們幾年級啦？”

“我五年級了，他四年級。”

“不是一個年級的同學?。俊?

晴晴笑著搖搖頭。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俊?

“我叫蘇晴晴，晴天的晴?！?

“晴晴，真好聽?！蹦侨诵π?，看向程小正，“你呢？”

小正不說話，去看書架邊的吉他。晴晴幫他答道：“他叫程小正，正義的正。”

“也是好名字誒?！蹦侨俗⒁獾搅诵≌醇哪抗猓Φ溃骸霸趺蠢玻磕阋矔椉麊?？”

小正搖搖頭。

“那么，你們想學吉他嗎？”

兩個孩子都點點頭。

“那我教你們吧，我先彈一下給你們聽聽?！蹦侨讼肓讼?，“就彈一首我最近寫的歌吧，叫《清明雨上》?！?

那人坐回椅子上，蘇清宵幫忙把吉他遞過來，順手搬了條長凳給晴晴和小正坐下，“你們倆就好好聽歌吧，許哥哥可是大才子呢，他的歌都是自己作詞作曲的，特別好聽?！?

許哥哥笑笑，調整了一下吉他的弦紐和琴弦，開始彈唱：

“窗透初曉，日照西橋，云自搖

想你當年荷風微擺的衣角

木雕流金，歲月漣漪，七年前封筆

因為我今生揮毫只為你

雨打濕了眼眶

年年倚井盼歸堂

最怕不覺淚已拆兩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