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等一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劉燁第一個跳起來反對：“兩厘米也太短了吧！我覺得需要重新斟酌長度！”

“是嗎？”琉衣用手比了比，從善如流地改了口，“那就五厘米好了。”

啊！聽起來是個安全距離，劉燁放心地坐下了，覺得就算是又抽到他也沒問題。

“那就一號和二號。”

一號李薇一下子被剛塞進嘴里的零食噎到了。

她咳得驚天動地淚眼模糊，想著果然在最放松的時候就會被命運放冷槍，喝下林傾遞到嘴邊的水才緩過勁兒來。

“我是一號。”李薇擦著眼淚抬起頭，狼狽地環視一周“二號是誰？”

幾個人都茫然地看著她沒吭聲，好一會兒才終于從身邊傳來細如蚊訥的聲音。

“二號……是我。”

感謝包廂里昏暗的燈光為自己發燙的臉打了掩護，林傾按捺住劇烈的心跳，故作平靜地翻過卡牌。

“我是二號。”

包廂里一時只剩下隨機播放的歌曲聲，這時劉燁突然砰的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激動地轉向琉衣。

“兩厘米！我覺得兩厘米超好的！”

“不已經晚了，決定好了的指示是不能再變動的。”

琉衣冷酷地拒絕了他的提議，劉燁顫抖著嘴唇坐下去，恨不得給自己這張破嘴一巴掌。

“不……你這是怎么回事啊！？”

李薇對他急轉直下的情緒迷惑不解，本來聽他的意思還覺得他是看熱鬧不嫌事大，怎么沒看到熱鬧會對他影響這么大的嗎？

“別管我你趕緊去吃pocky——可惡，五厘米那不是一人一口就可以了嗎……”

他猶在悔恨地嘟嘟囔囔，李薇不能理解他的心情，只覺得現在的年輕人心情變化真是不可理喻。

哎呀不過二號是林傾實在是太好了，就算是五厘米這種寬松的長度要求她也實在不是很想和劉燁或者沈斌玩這個……這波是她抽到了上上簽！

李薇本人的心情還是挺好的，轉身就很干脆地去拿pocky。

“額……那個，李薇。”

林傾猶猶豫豫地喚住了她，李薇應聲停下了動作扭頭看她。

“你如果會介意的話，那我們還是——”

她越說聲音越小，說到后面甚至都不敢看李薇。

心思向來不太細膩的李薇茫然地眨眨眼，看著林傾斂著的眉眼和緊張地繃緊了的腰身，電光一閃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哦！林傾臉皮那么薄，做這種親密的游戲當然會有顧慮了！

雖然李薇她是覺得女孩子之間沒什么所謂，但她也很能理解林傾的心情，為自己剛才沒問問人家就自作主張的行為感到慚愧，溫聲說道。

“我是不介意的，林傾會介意的話我去找琉衣商量商量換一個指令好不好？”

她還沒動就被林傾捉住了袖口，漂亮的女孩子咬著嘴唇，遲疑了半晌用力搖了搖頭。在這樣糟糕的光照條件下，李薇甚至都能看出她耳朵的顏色變深了。

李薇不禁看的手癢，突然想去摸摸看是不是很燙，但又怕太唐突會嚇到林傾，就退而求其次地摸摸她的臉，笑道：“傾傾這么害羞呀。”

林傾想說點兒什么反駁她，畢竟她待人處事一向落落大方進退有禮，還沒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調笑。

但那些話都堵在嗓子里說不出口，她只能躲避著李薇那含笑的眼神，祈禱著臉和耳垂不要再變紅了。

因為林傾自己是最清楚的。自從遇到李薇以來，在李薇面前的她就已經和以往完全不同了。

“咳咳！！”

舉著pocky盒等了半天的琉衣非常刻意地咳嗽兩聲，沉溺在小空間里旁若無人的兩個人這才齊刷刷向她看來。

說真的，林傾她這么明顯到底能瞞過誰？啊，當然除了旁邊這兩個傻子之外。

琉衣心中暗嘆，往李薇跟前遞了遞盒子。

“再不開始我就把pocky都掰斷再給你。”

“不要浪費糧食啊。”

李薇對她奇怪的威脅啼笑皆非，伸手接過了pocky盒。

她看看長度在心里預估了一下，對林傾安撫道：“沒事的，五厘米很短的，等會兒你就咬著一頭別動就好了，其它的交給我就好了。”

她說著從盒子里取出pocky，林傾如臨大敵地盯著那根餅干棒，喉結緊張地滾了滾，身體微微前傾，就著李薇的手咬住了pocky的一頭。

李薇被她的突然接近嚇了一跳，看著林傾近在咫尺的清逸秀顏，心中后知后覺地打起退堂鼓來。

不對……總覺得比想象中的近不少啊？

但現在已經沒有給她做心理建設的時間了，包廂里不知何時彌漫著一股屏息以待的氣氛，周圍三個人一個個看得目不轉睛，劉燁更是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看見李薇的余光掃過來還對她生起了氣，比手畫腳地示意她快點兒。

唉……不是，你又不是不能說話。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李薇沒工夫去搭理劉燁，只想著早搞早完事，慌里慌張地扶著林傾的肩膀低下頭去。

她咬下第二口的時候才感覺不對——她扶人家肩膀干嘛？這姿勢跟要那啥似的。

好在林傾看起來實在緊張過度完全對她的動作沒什么反應，她甚至連眼睛都閉上了，長長眼睫不安地顫動著，把行動權全權交給了眼前的人。

這看起來不是更像那么回事兒了嗎！

李薇僵著脖子不敢動，一個勁兒地往下瞥，這現在是多長？有五厘米了嗎？她剛咬了兩口應該還沒到吧，但是怎么感覺這么近？

緊張過度讓她對距離的判斷都模糊起來，她與林傾呼吸相交，鼻息間都是屬于林傾的香氣。

不不不，這個距離再近就要……就要碰到了吧？

是說閉著眼睛的林傾對她也過于無防備了吧，嗚哇這到底是還有多長才到五厘米。

李薇感覺自己腦中亂成了一片漿糊，陷入了進退維谷的狀態。

而這種時候理性過人的小白就非常可靠了，它謹慎地測量了一遍，在李薇腦中字正腔圓地說道：“小李子很不幸，現在的長度是7.63厘米。”

這根本還有差不多三厘米要吃！真的沒問題嗎！五厘米好近啊！

小白的聲音讓李薇一激靈恢復了思考能力，她的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看，一咬牙一跺腳。

哎，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吃！

她拿定主意，心中念叨著半截半截半截哦呀不好好像咬多了——

感覺對面好半天沒動靜，按捺不住微睜開眼的林傾看到的就是李薇正靠過來的臉。

林傾心跳登時漏了一拍，鬼使神差般地向前湊了湊。

“嗚～～！！”

李薇猛地向后大大仰去，整個人幾乎躺倒在沙發上，下意識抬手捂住嘴。

巧克力的餅干外層在她口中慢慢融化，她卻完全嘗不出是什么味兒，腦子里空白一片。

她心臟砰砰砰跳的飛快，讓她生怕它會從嘴里跳出來。李薇手上顫抖著用力，嘴唇上那抹柔軟的觸感卻像生了根似的揮之不去。

剛才……碰到的是……

她眼神游移了好半天才敢去看林傾，女孩子坐的筆挺，像雕塑似的紋絲不動，精致面容上仍保持著吃pocky時的緊張和忐忑。

好像是就這么死機了。

李薇心里那點兒“沒準碰到的是臉呢”的僥幸蕩然無存，周圍三個人都看傻了似的誰也不說話，其實大氣都不敢喘的李薇只能硬著頭皮戰戰兢兢地開口。

“剛才……我剛才～～”

林傾猛地站起了身。

“我、我去一趟洗手間！”

然后用驚人的氣勢跑了出去，在場的人誰都沒反應過來，看著包廂的門一開一合林傾就沒影了。

還記得輕輕關門，看起來應該問題不大……吧？

李薇難以釋懷地往沙發上一躺，腦中不受控的回想起那驚心動魄的一瞬間，忍不住抬起雙手捂住臉，頭頂轉動的彩燈從指縫中透進來，讓她眼前繽紛斑斕的糊成一片。

此刻的李薇與在包廂門口捂住臉蹲下的林傾都在想著同一件事。

不對……

糟糕，好軟…

#

等到林傾終于面色如常的回到包廂時已經是十五分鐘之后了，包廂里正在播放《好日子》，氣氛喜慶的像過年。

林傾一進門就被“今天是個好日子”的唱腔震到了，她迷茫地坐回李薇的身邊，李薇也毫無異狀地遞給她一瓶劉燁剛點過來的飲料，二人默契的誰也沒去提剛才發生的事，相敬如賓。

“哎呀林傾回來了。”神色疲憊的琉衣扯下耳機，然后立刻皺起了臉。“這歌是劉燁說什么‘反正也要等林傾回來才能玩游戲不如先放個歌吧’開始放的，然后就單曲循環到現在了。”

她說著沖悠然自得的劉燁吼道：“夠了！切歌！”

劉燁已經很心滿意足了，聽話的切了歌。

于是在《花好月圓》的背景音樂里琉衣繼續——還沒能繼續說，實在聽不下去了的李薇終是忍無可忍，跨過癱在沙發上出氣多進氣少的沈斌直沖點歌臺，在跟劉燁一番搏斗后成功換了首歌頌父愛的歌。

“總而言之，你們剛才指示完成的很成功。”

琉衣繼續說道，她也沒什么哪壺不開提哪壺的自覺，對林傾戲謔地挑挑眉。

“雖然沒量到最后是不是剩五厘米——嘛，都已經被吃掉了嘛沒辦法，辛苦了。”

被她這么調侃著，林傾反而冷靜了下來。她微皺起眉，用審視的眼神看著琉衣。

“你到底——”

“好了好了——既然人已經齊了，那我們快開始下一輪吧。”

琉衣很干脆地打斷了她要問的話，重新把牌洗好，在桌面上一字排開。

“感覺時機也差不多了，是時候該進入正題了。”

她懶懶拖著長音，率先拿了一張牌。林傾盯著桌面看了半晌，不動聲色地也拿過一張，沒有繼續往下問。

其他幾個人窸窸窣窣地圍過來各自取了牌。從進包廂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兩個多小時，大伙兒都坐沒坐相的在沙發上靠的東倒西歪，李薇猶豫再三之后還是決定像之前一樣靠到了林傾的身上，沒感受到什么抗拒才放下心來。

回頭得找個二人獨處的機會解釋一下剛才的事才行，都怪她沒能測好距離——她最后怎么能一口吃掉七厘米的？這也吃太多了吧？

李薇那時的記憶已經模糊了，只有那微妙的一觸在記憶里格外的鮮明。她正反思著自己怎么這么能吃，就聽到琉衣的聲音響起。

“運氣真好呢，我又是國王。”

嗯嗯是啊，她要是也能運氣這么好就好了，哪怕就少吃個一厘米左右——

“那就一號要在在場的人里選出一個人，這個人擁有問她一個問題的權利，一號必須給出真實的答案。”

誒？那要是被問到奇怪的問題怎么辦？比如如果有人問她剛才和林傾親——咳，的感覺怎么樣的鬼東西，那她可說不出口，啊不過那時候感覺真的好軟，原來人類的嘴唇是可以這么軟的嗎她怎么摸自己的就感覺沒那么——

“喂，一號。”

有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李薇猛地回過神，看到一桌人都在盯著她。

她這才想起來她拿到卡牌都沒看自己是幾號，忙翻過卡牌。

“好了一號選手李薇，你想選誰來問你問題呢？”

唉……這真是風水輪流轉，之前還嘲笑劉燁老被點到，這就是現世報嗎。

李薇看著笑的老謀深算的琉衣，第一個先排除了她。

簡單來說就是要選擇場上最有可能問出對她無害問題的人，比如她剛才放空的時候想的那個問題就不行，就很有害。

那不是就只有一個人，肯定問不出那個問題嗎。

李薇愁苦地眨眨眼，還是遵循本心向林傾拋去了橄欖枝。

“林傾……你有什么想問我的嗎？”

感到其他人熱切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林傾暗暗嘆了口氣。

李薇她根本不知道其實她選誰都是一樣的，之前的國王游戲幾乎可以說都是在為這一刻做鋪墊，都是為了揭曉那個賭約的勝負。

但李薇選擇了她這件事，還是讓她隱隱感到高興。

“那么。”林傾思考著措辭，“你——和宋婉婉是什么關系？”

包廂里的氣氛隨著這句話緊張了起來。

當然我們當事人李薇渾然不覺，擺出了一張“哈？就這？”的神態，語氣平平道：“宋婉婉啊，嗯……大概算是朋友吧。”

“誒誒——？？”

沈斌拍案而起，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朋友？哪種朋友？”

“普通的那種……”

“不可能吧——”

在沈斌的哀嚎聲中，劉燁揚眉吐氣哈哈大笑：“所以我早就說過了不可能！傻——了吧！”

“可、可是我那天明明聽到她們說……”

“那天？”

還沒能完全把握住狀況的李薇敏銳地豎起耳朵，懷疑地看向沈斌。

“難道說那天是指樓梯間——”

“噫？！”

沈斌自知失言慌忙捂住嘴，但為時已晚，李薇擼起袖子氣勢洶洶地逼過去，二人的叫喊聲混在一起。

“不不不李薇你聽我解釋——”

“你那天是不是去偷聽了？？到底是誤解成什么樣了啊你這家伙——！”

還沒受到波及的劉燁高高興興拿過一包薯片扯開了，一邊吃一邊給前臺打了個電話。

“再拿點兒剛才的飲料上來吧，嗯嗯，有好事需要慶祝慶祝。”

#

“多么無聊啊你！”

聽沈斌解釋完偷聽事件原委，李薇不禁怒火中燒，叉著腰咕咚咚地灌著飲料以解心頭之恨，她氣勢洶洶地站起來向坐在邊上的劉燁一指。

“所以你又為什么讓沈斌盯我稍啊！”

“你別管這個……反正是為了你好。”

“我信你個鬼！”

不能把更早的偷聽事件暴露出來，劉燁自認理虧，含糊地帶過。氣得李薇直瞪眼。

“說到底還不是你跟宋婉婉先……那樣的！我還不是把你當朋友才幫你把關！”

“哪樣啊！你不要總是把話說得這么奇怪好不好！你這哪像是把我當朋友我看你是——”

‘把我當仇人’幾個字還沒說出口，李薇就感覺一陣頭暈，身形一晃就迷迷糊糊地向旁邊倒去。

“李薇？！”

本就坐在旁邊的林傾眼疾手快起身接住了她，焦急的聲音從李薇耳邊傳來，她聽著卻感覺忽遠忽近的，腦子暈乎乎的像隔了層霧。

“啊、啊嘞？奇怪……”

“李薇你怎么回事我怎么沒把你當朋友——”劉燁那邊似乎完全沒察覺到異常，一副很不滿的樣子伸出手來夠她，結果伸手的方向和李薇所在的地方根本就不是一個方向，他在空氣里摸索了半天突然生起氣來，“李薇你怎么、怎么變成兩個了？”

“……”

在場還清醒的三個人面面相覷，琉衣率先走到桌邊，拿起飲料罐子仔細看了看包裝，臉上的表情古怪的動了一番，最終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

“這個。”

她將罐子轉了個面，展示給另外兩人看。

“是酒啊。”

本以為是普通飲料的罐子上赫然寫著酒精度8%，場面一下子得到了解釋。

“一開始喝的還不是這個來著……”沈斌摸索著從桌上找出正常的飲料，沒轍地摸摸頭，“就是在你們pocky game之后劉燁就叫前臺送點兒適合慶祝的飲料來，然后就一直喝的都是它了……”

難怪她沒能發現。林傾正懊惱的想著，懷里的人就不安分的拱動起來，哼哼唧唧地蹭她的肩窩。

“奇、奇怪，我好像有點頭暈——林傾你……好香啊……”

她說著就殤著醉眼在林傾脖頸處輕嗅，鼻尖碰到了林傾裸露的肌膚也不管，就是一個十足的登徒浪子。

她這一碰搞得林傾身子一僵，不自在地想把她往外挪挪，結果李薇卻不高興了，雙臂一圈扣住了她的腰，帶著她一塊兒往后坐到沙發上，把林傾整個人都帶到了她懷里。

“為什么要推開我？傾傾不管我了嗎？”

林傾還沒找她算賬，她自己倒先委屈起來了，霧蒙蒙的大眼睛里流光溢彩，竟有種不真實的旖旎感。

“是不是因為我做了不好的事？”醉酒的李薇情緒變得很快，琥珀般的眸子里又盛滿了不安和歉疚，“pocky、我不是故意——”

林傾的動作比思考還要快，等她反應過來時她已經捂住了李薇的嘴。而她現在因為和李薇離得太近，兩具身體幾乎是貼在一起的，讓她根本分不清楚是哪顆心跳的這么快。

她還沒有做好和李薇聊那件事的準備，尤其是在李薇她是醉酒的狀態下。

她那份微妙的心情越來越藏不住，而這件事發生的又太過突然。不管從李薇那里聽到什么，她的心都一定會告訴她這段關系將走向哪里，不管是什么樣的進展什么樣的變化，都讓她感到……害怕。

林傾心亂如麻，而一直不安分的李薇此時卻像感知到了她的心情一般安靜下來，任由她捂著自己的嘴。

而林傾捂著她的手感知到李薇那微微張開了嘴，無聲的翕動著說出了一句話。

——不要討厭我。

林傾繃緊的身體突然就失去了力氣。

討厭。

如果在那時候她的心情是這樣的話，那也許現在的狀況會好很多。

李薇說完那句話就不再動，溫軟的唇瓣貼在她的掌心，讓她止不住的回憶起那個意外。

巧克力的香醇微苦似乎又縈繞在舌尖。

是她的初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