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晚秋,臉上還哪有無辜恐懼的模樣,反而冷下來的臉上好似覆了層薄冰,如墨如夜的瞳似若無睹地盯著忘川,是叫忘川有些會不過意來。
眼中閃過片刻的驚疑,卻又突然恍過神來,嘶啞著嗓音沉沉言道:“這便是你的本來面貌么…離堯。”
晚秋扭著忘川的手腕還不愿松手,垂眼瞥了瞥毛有些炸開的狐貍尾巴,眉毛不自覺挑了一下:“那你重傷不治,卻偏要來趟這渾水的原因又是為什么呢,我這好心的狐貍。”
“以你現在這點微薄之力,想來都近乎用去壓制毒氣了,還想著螳臂當車?”晚秋說話間又將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幾分。
忘川臉色微沉,好似刻了朵霜花在臉上,只苦笑:“油盡燈枯,殺孽太重,大發善心罷了。”
“善心?”聞言,晚秋旋即沉吟吟地笑了,將忘川拉至身后,回眸說道,“那你便瞧好了!”
言畢,晚秋手中突然凝生出一股強勁的靈力,朝著機關雀所在的位置一抬指間,那些個宛如一隊驍勇善戰之士兵的機關雀,在彈指一揮間便摧枯拉朽。
另外幾指卻指向四象宗眾人,幾道翻飛的風刃卷亂了晚秋的發,道道自指中彈射而出,直搗黃龍。
慌亂中只聽三才道人率先開口喊了句“擺諫”,四象宗百余名弟子好似聽到了什么軍令一般,速度如飛地擺成落雁的形狀,細劍舉在手中直指晚秋,霎時間仿若在四象宗眾人的面前形成了一道無形的屏障,在暗藏風刃的勁風打來時,堪堪固住了本源。
可那屏障卻裂開了絲白色的縫隙。
勁風卷起的雨霧還未落下時,一道綠色的身影摸著喧囂的霧氣直奔晚秋而來,手中那柄銀梅紋樣的雙刀被雨滴打的錚錚作響。
青梅欲與之短兵相接,可晚秋絲毫沒有將機會奉上。
素藍衣袍甩動間,晚秋便如同鬼魅一般避開了青梅來勢洶洶的雙刀,待她還沒看清楚晚秋是如何動作之時,已感到耳后刮來一陣陰測測的風。
只聽青梅口中念著含糊不清的咒決,剎那間她周身的青色道氣仿若化為一朵苦寒來的暗梅,堪堪為她防住了晚秋的一指殺招,可那一掌拍來力量之強勁,幾近將那暗梅拍碎,也叫她吐出了一口的污血。
險些倒地之時,青梅耳邊似乎還輕飄飄地傳來一句:“不過爾爾。”
而晚秋身后不遠處,突然被大力一扯的忘川,讓原本就強撐著的妖氣堪堪一散,更似是牽扯到內里的毒,只覺妖丹處沉著的痛意好似被系在軟繩上的風鈴般,拉動了軟繩,風鈴朝爭先恐后地作響,一瞬間的刺痛險些讓他站不穩。
好在影侍突然出現將他扶住,才堪堪穩住身形。
抬眸,且看此時仿若已隸屬四象宗的那頭,玄諸已將陣法收回,遠遠地瞪著這只沒有中計的狐貍,卻發現其不知怎么竟是一番身受重傷的模樣,表情似有些不解。
但這不解浮上心頭一刻,便被股殺意取代。
只見玄諸雙手掐訣之間,一個隱在黑暗中的陣眼被啟動,正好將絞殺陣坐落于忘川與影侍的位置。
懸在空中的陣眼隨即亮起白色光芒,殊不知還接連有數個陣眼在空中亮起,直直朝著那兩只妖的位置樹起一個又一個殺伐木累的陣法,忘川還想與之纏斗幾分,豈料在陣法于他二人身上成型之時,一股威壓隨即降下,叫他二人體內的修為頓時好似從有化無,剎那間便如同兩個凡人般無二致。
失了妖力的鎮壓,忘川只覺妖丹內那毒氣瞬間便險些要了他的命,宛若有成千上萬只狼崽子正抱著他撕咬吞噬,那痛楚,只叫他瞳孔瞬時驟縮,渾身的血氣都盡數褪去。
比尸體更像是尸體了。
影侍修為較淺些,已被數道白色陣眼砸來的震懾逼回原形,化成了一條堪比人身粗細的黑紋巨蟒,介時正強壓著金光將下的眩暈感護在忘川身側,一雙金綠色的蛇瞳似有可無地游離在玄諸和忘川臉上,不知在思索著什么。
終究不過強作困獸之斗罷了。
玄諸的臉上爬滿了獰笑,突然叫陣道:“離堯!你如此傷我同門,倒不如回過頭去瞧上一眼自己的狐朋,且看是老夫的離魂陣叫他灰飛煙滅得快,還是你殘殺我輩地快!”
晚秋聞言,抬眸掃了眼天上的幾個陣眼,心中嗤笑了一聲“雕蟲小技”,但原本充斥著嘲弄的瞳里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瞬間有些微愣,待轉過頭去之時,卻是對上了離魂陣中,忘川望著他有些渙散的視線。
是了,離魂陣眼開,使被困陣中之諸邪頓失修為,修為尚淺者便若這影侍那般被逼回原形,修為高深之輩若忘川便如化為凡人般。
原本這都不值一提,但不得不提的卻偏偏是忘川體內的妖毒。
失了妖力護住體內大脈要穴,以及妖類最為重要的妖丹幾處,無異于一道催命符。
晚秋身形一頓,眨眼間便身處陣內,將意識已開始渙散的忘川扶在懷中,一條手臂頓在半空,掌心一張一合間,數道陣眼皆若這砸在地上的雨滴般破碎。
垂著頭看了渾身蒼白若紙的忘川良久,晚秋只覺這被打濕貼在他身上的紅袍固然好看,此刻卻像極了件壽衣,不吉利,不吉利極了。
那玄諸擒著抹嘲笑,笑著笑著卻咬緊了后槽牙,吸了口氣不知還要講些什么的時候,他卻好似看到那離堯角抬眸的剎那,眼中似是已成了一片漆黑,越過雨霧正盯著他。
好似是一只被什么猛獸盯上的獵物般,玄諸沒由來地打了個寒戰。
然剎那間周遭黑色妖風四起,刮地幾個宗內根基不穩的門生都皆在黑色妖風的洗禮中接連喪命,待妖風散去之時,此次宗門出征人數已是寥寥無幾。
而原本離堯角所處之地,也早已是空空如也,只有一陣虛無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
“且討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