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朦朦著下起了雨,風(fēng)卷起黑云將山脈包裹其中,遙看柏桖山山頂,四象宗坐落于此。
青白瓦礫被雨滴打得叮當(dāng)作響,院落里栽種的山菊也有些東倒西歪,碎雪似的細(xì)沙埋著根莖也落著鵝卵大小的圓石,一條不窄不寬的石子路自山門延至庭內(nèi)。
大庭兩側(cè)立著四柱石樁,石樁上各雕著花色不一的圖騰,瞧不出涵義。
石柱隔絕在外的細(xì)沙路上,跪著幾個清一色黑袍打扮,就連頭上戴著的斗笠都是黑黝黝的女人。
一排身著白衣腰佩細(xì)劍的弟子各立兩邊,眼神都時不時瞥向跪在庭外的女人身上,耳邊再聽聞紅木堂上幾位長老們的說話聲,心里皆是有些虛。
“你我皆是同道中人,當(dāng)初擒到離堯角安置在我處也是你們的主意,怎么如今惹了事端就要將我輩棄之不顧了?”案下立著一名墨衣女人,挺著脊背昂著腦袋,細(xì)看之下,那臉上還有些傷。
“紅鸞,我等當(dāng)初不過是念在最終擒到離堯角時,全靠了你的桃花鏢及時擊中,這才將離堯角安置在你處……可誰讓你取他的血了?你當(dāng)我等皆是無能之輩,何事都不知曉?”飄在空中的女音有些尖細(xì),而說話之人正端坐在庭內(nèi)一柄紅木公堂椅上,眉目之間瞧著那紅鸞盡是鄙夷之色。
紅鸞輕輕哼了一聲,轉(zhuǎn)而回?fù)舻?“當(dāng)初盯上我桃灼國結(jié)界隱蔽的可是諸位,將離堯角囚于桃灼的也是諸位,那離堯角能生死人肉白骨,何等神跡?在座的各位是有哪個不動心的?哼,既借了我的地盤,自然也是要付點銀子的不是?……再者說,現(xiàn)如今離堯角被那作惡多端的狐妖劫走,我桃灼人也是傷亡慘重,諸位這時翻臉無情……是怕不合適吧?”
“放的好一個連環(huán)屁!”原先說話的青梅咬著牙啐了一聲,尋思著這桃灼地境之主就是個蠻不講理的,自己不守本分為了一己私欲割肉吃血不說,被一窩挑了還要將屎盆子往別人腦袋上扣,生怕沒人同她一起下水似的。
一副小人樣。
見紅鸞吸了口氣似是還要還擊,一個老態(tài)龍鐘卻鏗鏘有力聲音緩緩開口:“夠了青梅,適可而止吧。”
身居上位的三才道人撫了撫拂塵,花白的發(fā)髻梳在腦后,就連垂到胸口的胡子都已發(fā)白,可那眼睛卻是亮得很,端的一副仙風(fēng)道骨的模樣,一開口便將庭內(nèi)眾人震上了一震。
“離堯雖被喚一聲神獸,其實也不過是集怨念而成的腌臜之物,所幸這遺留下的角內(nèi)居然含有此等神力,也是它的一番造化……”三才道人輕輕捋著胡須,沉吟道,“可如此善惡難斷之物定不可流入人間,若是其為虎作倀,亦或是作惡人間,難免離堯再現(xiàn)……又且說,那劫走此物者,是只剔骨難清的孽障!”
語畢,幾人都不知在思索著什么,竟都未敢接話口,讓原本還有些紛雜的庭內(nèi)頓時間沉寂了下去,仿若可聞落針。
“道長所言極是……”坐在東南方向的玄諸長老突然將寂寥的氛圍打斷,“那離堯原本便是個邪物,保不齊其角化作的人物也具備邪性,再言那狐妖我也是有所耳聞,確如三才道長所言那般罪無可恕,如此,我等皆為正道之人,豈能任之不理?”
“哈哈,老朽我的傀儡子孫們早已沙沙作癢,正好出了此等大事,也可放他們出去練練手咯!”比起其他幾位,看上去最不像這正道中人的林昌崆突然獰笑了幾聲,讓他原本就團(tuán)在一起的五官顯得更加難看了。
然在林昌崆音落時,庭內(nèi)又再次陷入了一片沉寂,使得周遭氛圍愈發(fā)有些詭譎,就連空氣之中都有暗流在涌動,不知這里的人懷里都揣著幾斤幾兩的迷魂湯。
山中的風(fēng)在不知在空中打了多少個旋后,飛進(jìn)了竹窗,忘川只覺手中突地來了幾股繞指柔,轉(zhuǎn)眼間便將他筆下的宣紙卷翻到了地上。
晚秋見狀,急急將紙張撿起,目光落在那兩個剛?cè)岵?jì)的“晚秋”二字上時,嘴角有了絲隱不去的笑意。
待他將宣紙重新擺到案臺上,卻遲遲不見忘川再落筆,抬眼看去時,他才發(fā)現(xiàn)忘川不知何時將眸光隨著突如其來的風(fēng)飄飛到了窗外,嘴里吟吟吐著不成文的話:“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不多時又將落雨,只怕雨過天晴后,這天地便又要換一番色彩了。”
晚秋不語,卻是若有所思地盯著忘川的狐貍尾巴。
忽地,一聲略有些焦急的敲門聲自屋外響起,旋即披露進(jìn)影侍的聲音:“主人?可是您醒了?方才山貓一族處傳來異象,我前去探了探,看到來了好多的修道人……”
忘川聞言,將骨筆掛在筆架上,隨即輕甩衣袖,竹門便徐徐打開,眸中映入影侍驚慌的神色。
影侍愣了愣,凝著忘川臉上好似有些恢復(fù)的血色,有些詫異,下一刻目光微閃間瞟了一眼立在忘川身側(cè)的晚秋,總覺著此人身上藏著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
“貓族那邊如何了?”發(fā)覺影侍眼中對晚秋的警惕,忘川也不自覺地別了眼身側(cè)的人,可看那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原以為是影侍不識得此人,“這是晚秋,你且放心說。”
“……”影侍有些猶豫,但掛不住主人發(fā)話,便皺著眉道,“山貓那處還在負(fù)隅頑抗,但瞧著是不大行了……我不甚明白,那山貓一族盤踞再次守山育靈,饒是尊稱一聲‘山神’也不為過,那些個修道者向來對此地也是多有包容,如今怎么說翻臉就翻臉?”
忘川沉著臉,逆著窗口照進(jìn)的微光,叫影侍瞧不出表情,唯獨立在其身側(cè)的晚秋才看的分明,這狐貍看著他的眼神里裹含著深意,卻叫他也不好做反應(yīng),只憑著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蠱惑人心。
“你主人我作惡多端……行至何處,何處便有災(zāi)殃,影兒,你還不明白?”忘川那好不容易才染上些煙火氣的雙眸冷了下去,叫影侍生了一片的雞皮疙瘩。
“既然如此,主人您身上那傷……索性還是快些逃吧?”雖知忘川執(zhí)拗的性子絕不會叫他做了個臨陣脫逃之兵,可影侍還是抱著僥幸悄悄試探著。
忘川思索了片刻,一邊朝著門外走去,一邊甩了甩手說道:“也好,如此你帶著晚秋走吧,我且去貓族那處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