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鷺盤旋著羽末染上黑墨的白翅,輕巧地停留在了寒天門后山,一雙瞧著不大聰明的眼睛東看西瞅著,直至將目光鎖定在了竹屋前的幾團身影上。
“你們為何要攔我?”寒鴉那一對盛著水的清澈眸子里藏著不服與怨氣,凝著眼前的月瓏延與沈鳴竹,心中竟端地萌生出一股陌生感,“分明我同你們一起長大,為何如今你們寧愿是為了幫一只素未謀面的妖就可以對我反戈相向?”
月瓏延嬌媚的眉眼上不經意間掠過一絲惆悵,但卻只一個眨眼的瞬間便被他輕輕拂去,只見他輕輕將身體挨近沈鳴竹,尖細卻又干凈的聲音隨即響起,“寒鴉,川息他六根缺情,天生便不會同別人動情,這點你當明白……”
“既是不會動心,那為何!”
寒鴉還未將喉嚨里的話和心里的疑團吐個明白的時候,沈鳴竹不動聲色地打斷了她,“可川息便就是同那貓妖動了心,這是他的緣,他既同他人有緣便與你無緣。寒鴉,你如此這般究竟是心悅川息,還是在挖苦自己?”
眼看著寒鴉面露兇色,沈鳴竹不露痕跡地將月瓏延往身后護了護。
與川息有沒有緣,亦或者有緣無分這件事,寒鴉其實心中最為清楚不過。那榆木腦袋平日里就算她待他百般的好,他要不便是將她婉拒,要不便是視若無睹,便是好似她寒鴉從來就未曾入過他的眼般。
可那貓妖短短出現不過幾月,她三途又憑甚將川息的心緊緊地勾了去?
這便是緣分嗎?
這公平嗎?
試問要她如何甘心?
“……我只是,太不甘心。”
那躲在桃樹身后的白鷺似是聽到了些什么振奮人心的消息一般,在沈鳴竹還對寒鴉抱著三分警惕之時,抖著翅膀悄然劃破了青藍色的天穹,朝著遠處鴛繡村的方向旋了又旋,卻終是沒有離開寒山這般地界。
渺業從睡夢中悠悠轉醒,踢踏著鞋睡眼朦朧地朝屋外走的時候,卻在川息敞開的房門內看到了三途的身影。
眨眼間,哪怕昨夜做了個駭人的夢,此刻他都覺得自己突地就清醒了。
三途還靠在川息榻邊淺淺地睡著,似是守了這和尚一夜。關于自己這妹妹百年前的事,渺業昨夜歸家前有聽月皎婆提上一嘴,月皎婆告誡他,叫他不許從中作梗待那和尚不敬……可渺業怎么瞧那和尚,雖是一副虛弱的樣子,唇都在發白,可那長相分明就是不折不扣一負心漢的模樣,叫他怎么放心將妹妹交付于他?
更何況還是個修佛的禿驢。
“三途,醒醒!”渺業伸手搖了搖趴在榻邊的三途,臉色極不好看。
被突然叫醒的三途,心中還以為著是川息醒了,趕忙上前查看,瞧見的卻是川息依舊沉沉睡著時那嬌俏的臉上悲喜交織著。
好似一座城在被戰火摧殘后又興興建起,在剛有了著聲色的時候,卻又在頃刻間再次卷入戰火中,叫人好不痛快。
見三途如此不爭氣的模樣,渺業心里也不痛快,總覺著這百年時間未見,他這位妹妹著實是變了太多。
從前的三途,可是要灑脫萬分。
如今這副綿情蜜意卻又印著哀愁的女子,若不是長著與三途一模一樣的面容,饒是憐香惜玉如渺業也斷不敢與之相認。
“昨日我去抓藥的時候,那藥郎同我說這藥方里的一味藥有些難尋,”渺業淡淡開口,臉上是全然沒有表情,“這和尚硬挨了月皎一掌,修道之人被妖氣所傷,若是沒有那仙鳶草凈化體內妖氣,那來日這和尚再念阿彌陀佛之時定會有諸多桎梏。”
“仙鳶草?那不是……”三途聞言呢喃著,腦海里不好的回憶奔騰而來,像是一群百邪的毒蟲剎那間就要將她撕碎。
仙鳶草,百年前三途同惹塵初次見面時,她被邪修布下的陣法所傷,那陣法內蘊含著邪修彌留下的煞氣,煞氣見血入體,順著她腳踝處的傷口鉆進她的奇經八脈,叫她險些喪命……
若不是惹塵祭出早年間歷練時偶然所得的仙鳶草,將她體內的煞氣一一化解,恐怕三途此刻早已是這天地間的一捧塵土了。
“不錯,仙鳶草。”渺業嘆了口氣,繼而說道,“那仙鳶草要得其實并不難,難的是尋。傳言每一株仙鳶草都有靈智,可化形天下萬物生靈,或許你昨日收留的一只野狗便可能是那仙鳶草化形……若是能瞧出那仙鳶草所化形之物,仙鳶靈草便極有可能甘愿為之所用,然并非所有仙鳶草都是如此……”
話說到這里,渺業的雙眸飄忽不定地落在了三途的背影上,眼里是說不盡的擔憂。
或許他不該同三途說這些,但該來的命里皆有定數,不該來的縱使他極力推波助瀾也毫無用處。
三途心中盡是了然,若是沒有仙鳶草,川息也依舊會醒,只是受體內妖氣桎梏,實力定是大不如前,若置之不理,久之甚至還會有生命危險……
往日里川息渡妖多多少少也被妖這般那般的打傷,只是那時川息都有佛光護體,縱使受傷,那妖氣邪性也近不了他半分,如今他卻是害怕佛光會將三途灼傷,毅然決然地在與月皎婆斗法中將佛光收回,甚至導致妖氣入體……
“……我明白了。”
三途的眸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些決絕,心中仿佛已有打算。
然聽聞此言的渺業,適時卻是不知該是喜是憂。眼前的三途縱然是比幼時多了分怯懦,可刻在骨子里的錚錚硬氣倒是并未被消磨殆盡。
只是這仙鳶草及其難尋,路上又不知會涉入如何的險境,縱使三途有這堅定的執著,可就憑她這微薄的修為,恐怕是就連渺業她都打不過,若是遇上些天性兇惡的妖族,亦或是哪方修道之人,哪個都能叫她頃刻間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