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就給她這個答案。

管她是何時何處發現的線索，管是誰在背后引導她在今日這萬眾矚目下“發難”，她要一個安心，他給就是了。

“此事關系重大，”銳觀輕笑俯首，“還請妖帝容我回稟陛下，再做定奪。”眼下西池和陰曹的人都在，他自然不能提真身“閉關”的事。

難不成擊殺妖帝真的是銳觀自作主張？尉赫真的在閉關？銳觀真的不是他的影子？

一團團疑霧擺在亦姝面前，她突然不知道該如何走接下去的路。

從被喚醒到如今，看似每一步都是她自己的決定，但又何嘗不是尉赫在指引她前進？她活成了尉赫的附庸，以至于此時此刻對尉赫一丁點的猜忌，就失去了前行的目標。

娘親前半生有父親的陪伴，后半生只想弄清楚父親是否欺騙了她，那她這一生呢，又是為了什么而活？

掌控妖族？

攪亂天族？

配合魔族進攻天庭的計劃？

這些原本都不是她所求，她之所求，只有像小時候一樣，永遠跟在尉赫身邊，看他指點江山、日日喜樂，就足夠了。

即便如外人所說，尉赫是在騙她，他沒有閉關，而是化身銳觀，依舊執掌魔族大局，那又有什么不好？或許他是為了照顧她，才捏造了這么個影子，就如同數萬年前，他讓他的影子領著她去救娘親，現在他讓他的影子代替他陪在自己左右……

是她執念了。

人人都有秘密，她不該把“坦誠”當成相處的必須。

然而她也看破了一點，從今日起，她不要做誰的附庸，既然她決定走到尉赫身邊，就要有走到他身邊的能力，這個妖族，她不是配合他的計劃而掌控，她是為了自己而治理。

“好，那我就靜候佳音。”

照理說尉赫還在閉關，不到天魔之戰他是不會出山的，這姻緣暫時談不成，她還有私下斡旋的機會，比如先用假聯姻糊弄著給外人一個說法，比如下了請帖但對外稱天魔之戰后再正式舉行婚禮等等。不過正好，待尉赫出關了，她拿這聯姻試試尉赫的反應也不錯。

子胥君像是感應到了什么，揮袖解開了亦姝手上的禁錮，牽著梅湄就要離開。芍藥、汀蘭警惕地跟上子胥君和梅湄的步伐，一并撤出妖族的包圍。

“殿下就沒有什么要解釋的嗎？”亦姝半偏首，云鬢夭夭，容色和悅，“梅仙和我妖族的恩怨可以一筆勾銷，你陰曹綁我、囚我、毀我姻緣——”她勾起一笑，“不行。”

子胥立在云端：“妖魔兩族里應外合，借我妻之故引我上局……”

子冉君的聲音由遠至近地傳來：“什么和天族聯姻都是假的吧，就算我五哥不去綁你，你就不會和別人做戲逃婚，最終怨怪到天庭的頭上嗎？我看我五哥沒毀你姻緣，倒是成全了你和這什么魔族宰輔銳觀的大好良辰呢！”

“我妻”兩個字撞進梅湄的心窩里，抑制不住的微笑洋溢上來，她偏頭小聲問：“你真的是因為我上了亦姝的套？”

子胥君通過蛇匕回應：“假的。”他怕她誤會，沉寂了一下，慢慢補充道，“為你是真，上套是假。”

“……也別說我陰曹欠你的，五嫂嫂是西池的梅仙，也是我陰曹的五殿夫人，你們妖族和五嫂嫂的這些子事按你的話說都可以一筆勾銷，那我五哥綁你也屬于這件事，是不是也可以一筆勾銷？”

子冉君飄然降臨到子胥身邊，一招呼，那些鬼兵盡數消散。他橫指一握，抓出判官筆：“那，還有這個，你不是要清算嗎，那我們就算個明白！”

亦姝遠看了一眼判官筆的殘缺，統觀妖族上下，也只有留在這里的銳觀能將陰曹的十殿轉輪的法器傷成這個樣子。

她原先不曉得在她不在的這段時間，銳觀和陰曹的其他的人交過手，因而咄咄逼人地討要一個說法，可她現在知道了，就不能和面前這個道理一籮筐的少年談。因為萬一談得一清二楚，就有可能會把她妖族和魔族早有勾連的事一并牽出，到時候，天庭就有了興兵的理由。

這和她的初衷背道而馳。

亦姝瞥了銳觀一眼。

尉赫，也就是銳觀，此時正悠閑地站在花鶴殿上，他望著亦姝的背影，表面仍是一副事不關己、云淡風輕的模樣。

這件事，從亦姝說要“一筆勾銷”開始他就無法太過明顯地幫話插手。

擊殺妖帝的名號雖然掛在西池的梅仙身上，然而身為前妖帝義妹的亦姝公主都不追究了，這件事就不能成為出兵的由頭。剩下的能當作緣由的，就只有陰曹五殿下綁走公主亦姝的事，可現在又被這位剛剛抵達的十殿下一番口舌攪和了。

所謂的妖族和天庭即附屬的西池、陰曹的恩怨本就是一團亂麻，既然而今理不清，就有理不清的算法。

尉赫微微一笑：“這位就是陰曹的十殿轉輪吧。”

“正是，勞宰輔記掛。”他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子冉君敞朗接下派頭，且看這位前倆天坑了他和桐素的魔族宰輔有什么招數要使。

“我聽著，兩族怎么說都是生了不和，非要揪出誰是誰非有什么意思？妖帝陛下，不如轉而和我們魔族交好，風清云朗，萬事和美。”

“妖族與我西池不和已有數十萬年之久，與陰曹卻是因我西池牽累，而與你魔族也未必沒有齟齬。”長鞭沓響萬劫雷。

子冉君皺了下眉，低聲擔心道：“不是留你在外面接應嗎？”

“多謝陰曹，救我花仙。”桐素颯踏落在梅湄面前，“這筆賬，妖族要算，我西池奉陪，還無需魔族嘰歪。”

亦姝一笑：“西池執法者，百聞不如一見。”

“見與不見皆是緣法，我來，只問你一句。”桐素撻了撻鞭子，“這賬你到底算是不算，若算，是要現在算，還是來日算？”

這對不明所以的妖族而言，就有點挑釁的意味了。

鐵甲侍衛們屈服于亦姝的妖帝身份，沒有她發話，只能摩拳擦掌，蠢蠢欲動。

“我若說，今日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