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仙始祖羽化前并沒有交代花疏仙子這個名字，只交代因為自己的一個錯，險些叫人間喪盡千百年的梅花，這個錯興許就是和你說的花疏仙子有關。”

子冉君不好明說這事兒和梅仙始祖騙了花疏仙子的仙位有關，畢竟那位是梅湄的祖先，總不能對他不敬；也不好說是花疏仙子把仙位讓給了梅仙始祖，這樣又顯得顛倒黑白、不明事理，所以他信口諏了個含糊的說辭。

梅湄的思緒還被花疏仙子和天淡仙君的故事牽扯著，沒察覺子冉君的小心思：“也對，數萬萬梅花盡數凋零消散，確實能波及人間了，幸而梅仙之位沒在這稀奇古怪的承接里潰散，否則天上地下是再難開出梅花了。”一方面是為這場禍事喟嘆，另一方面卻是為花疏仙子不平。

“……我只經歷了其中一個片段，便被那種刻骨的絕望壓得喘不過氣來，更別提花疏前輩了。”她輕聲嘆道，“成妖不足以償心頭恨，許是幾近入魔。”

“那這詛咒，不會是花疏仙子下的吧。”子冉君推演道，“她符合妖族的特征，也符合下詛咒的動機，正好梅仙的元壽極限——七萬年和花疏仙子、天淡仙君相識的這七萬余年也差不多吻合，畢竟梅仙始祖無子，根據天庭記載，這樣的話，下一任梅仙的元壽還會縮短。”

“七萬四千九百六十六年。”梅湄更正道，她說的一本正經，卻也覺得惆悵。前塵謎團一一解開，原以為自己會高興的，然此刻除了心頭隱隱的感傷，便只剩下入夢經歷的那些慘痛往事了。

子冉君也難得沉默了一瞬，倏忽又笑了：“好了。這般推完，后面就是六界都知道的大事。”

“……東林經過一場大變，再容不得群芳居住，梅仙始祖率領群芳移居西池，并約定每千年開一次宴會，這才有了難得的眾仙君仙姝們玩樂交際的西池宴。所以這梅仙始祖或許和其他的始祖不同，其他的始祖指的是開天辟地的頭一位仙家，而你們梅仙始祖指的應該是營造西池梅花天地的這位天淡仙君。”

梅湄默默點了點頭。

“……隨后不足月余，這位梅仙始祖就羽化而去。只是，為什么你看到的是天淡仙君，而天庭記載的卻是位仙子，就不得而知了。”

是天淡仙君心中有愧，所以以花疏仙子的形貌存活于世間嗎？

又或是，天淡仙君承受不住這份詛咒，當場羽化，把梅仙之位傳給了一位和自己年歲相差不多的仙子，并囑咐她以自己的名義行事？

再者……還有其他解釋？

梅湄得不出確定的答案，就沒有再接話。

“噢，還有一點，”子冉君看了眼梅湄的臉色，確認沒因為這番談論影響了她的心神，才道，“這位梅仙始祖在大限將至時把遺言告訴了那一任的桐素仙子。”

每一任西池執法者都叫桐素，連容貌也十成十的相似，性情卻截然不同，到現在這位日日管著她的，已經是第三任了。梅湄曉得這個基本的事實，所以并不感到驚奇，只是很想知道那位梅仙始祖到底還留下了什么“金科玉律”。

少了幾分舒朗，多了幾分深沉，子冉君一手支著額，一手轉了把判官筆。

“——妖帝誤我。”

妖帝？

難道說那共享仙位的方法，是妖帝告訴天淡仙君的？

那么，整個妖族在這個事件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時至今日，他們又得到了什么？

但如果，這位梅仙始祖不是真的天淡仙君，而是別人假借了天淡的名字，那這最后的遺言又在表達什么、指向什么？

梅湄正在琢磨這四個字究竟有著怎樣的含義，子冉君已經翻身坐起：“放心，即便你和桐素把這些密辛告訴了我，我也不會亂說的，頂多知會五哥。”

梅湄點了點頭，一眼也沒施舍給對方，腦子里飛快地吸收著今天得到的各種訊息。或許是她潛意識里已經信任了子胥君，連帶覺得子胥君信重的子冉君也是值得托付的仙家。更何況，桐素能將自己丟給子冉君照拂，必然也是有幾分放心的。

“怎么，入夢的感覺還沒消，不舒服？”子冉君問道。

“也不是，”梅湄抱膝而坐，“只覺得‘妖帝誤我’四個字頗有深意，而我卻參不透，愧對先祖留下的這句話罷了。”

“這么多任梅仙，要是能參透早參透了，你也不必過分自責。不過……想了解更多的前塵往事也容易啊，”子冉君在梅湄眼前打了個響指，像是在幫她從思緒里抽身，醒醒神，“整個梅妖一族完全覆滅，就和東林群芳移居西池一樣，在他們妖族定然也是件大事。我們不知道，或許是他們的高層封了口，但仔細去查，未必沒有痕跡可依。”

“去妖族？”梅湄搖了搖頭，“仙妖兩族的關系一直僵持著，這幾年妖族同魔族又扯上了千絲萬縷的關系，便是我不常出西池也通過西池宴了解了一二，說是近十年必有一場大戰，爭什么北山的歸屬。”她的手從蛇匕鞘摸過，“我是損了天和得到的元壽，這萬萬陰魂的債還沒償清，萬一再……”

再毫無交代地栽在妖族境內就太不劃算了。

一瞥眼對上子冉君探視的目光，梅湄猛地想起這不是在和桐素叨叨，而是在和陰曹地府的仙君討論是否要冒險去查探遺失的真相，她微微清了清嗓子。

“……萬一再羽化了去，就太對不起你們陰曹的神器和子胥君的饋贈維護了。”

“你不相信我能安全地帶你回來？”子冉君皺了皺眉，氣勢一拔。

梅湄被他驟然上漲的氣勢驚了一驚，摸蛇匕的手不自覺地停在了上面，仿佛下一瞬便要拔出蛇匕防守：“那句話教什么來著……有，有理不在聲高。”

子冉君的臉色變了變。

梅湄忙補充了下半句：“……雖然我是信你的，但有桐素在上，這探查真相一事非我一人就能裁定。況且，我還有別的緊要的事情要辦。”

“去凡間找五哥吧。”

子冉君站了起來，梅湄瞧不見他的表情，只覺得他猜的還挺準。

“可你的仙體尚未恢復元氣，又剛在入夢里走了一遭，只身去凡間未必能壓住紅塵濁氣、待得長久，還是用我給你找的宿主更妥當。”子冉君壓根沒伸手，那株梅樹便移到了梅湄面前，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進來，我送你去。”

梅湄將將要站起說點感謝的話，再趁桐素沒有回來之際偷偷溜到凡間，有子冉君坐鎮殿后，她也寬心許多。

“你又要去哪兒！”呵斥聲來得真及時。

但顯然，子冉君捏決的速度更快。

“走著——”

梅湄被一股腦地塞進梅樹，接著就是在昏天黑地里聽到一句怒吼。

“你就是這么照顧湄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