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傾覆之禍

豪商無國或許有些絕對，但并不是一句空話。

縱觀歷史長河，如范文程之流數不勝數，囤貨奇居、發國難財者更是難以計量。

明末晉商養賊，將鐵器兵甲偷渡販賣到建州，雖然這不是致使明朝亡國的原因，但這批來自張家口的晉商無疑是致使建州壯大的罪魁禍首。

盧安猶記得后世他很喜歡的一個網文作者曾在他的書里寫過明末這個時代，書中火燒張家口與虐殺范文程的情節更是叫他熱血噴張，恨不能親自鉆進書里一睹為快。

可笑范文程還是范仲淹的后人，實在是有辱門楣。

在秩序崩壞的年代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明末一般的慘烈固然很難在大唐發生，但在災年積壓糧食看著無數百姓餓死的商賈依舊數之不盡。

商賈在舊社會被打壓的厲害終歸是有點道理的，在國家機器尚未完善的情況下，政府結構都尚在摸索的階段里，商賈這一群有可能顛覆一個國家戰爭勝負與榮辱的人，會被打壓地如此厲害，也就能夠理解。

只是站在盧安的角度上而言，沒有商賈費盡心機地去掙錢，一個國家就很難發展起來。

正是因為商人們唯利是圖，他們才會不斷地開拓出新的財富來源。

如果沒有利益的驅使，汪洋大海誰來征服？

沒有商人，這華夏神州又有誰來建設呢？

正是因為有利可圖，所以人們的需求才會不斷地被滿足，也是因為有利可圖，這個社會才會一點點地走向繁榮。

柳公明在聽到這些理論后呆愣了很久，而后他準確地具備了一個杠精的品質，朝著盧安開口道，“這樣豈不是會造成貧富差異越來越明顯？”

富人唯利是圖不斷地從底層百姓的手里搜刮財富，到最后富人住在高樓大廈中夜夜笙歌，而窮人一家四口則縮在一間破爛的茅草屋里瑟瑟發抖。

柳公明不敢想象這樣的社會，但是他的假設卻令得盧安投來了一道冷漠的目光。

“大唐應該有很大一部分百姓是如你所設想的一樣守著一間茅草屋挨餓受凍吧？”

盧安開口道，冷漠至極的話令柳公明遍體生寒，“而貴族們難道就不是如你所說的一樣在高樓中夜夜笙歌？燈火樓臺、酒池肉林……”

“住口！”

秦老爺子和柳公明齊聲開口，兩個人都因為盧安嘴里的話而感到全身驚悚。

盧安被兩個都在意他的人打斷后便不開口了，只是看向門口一把推開門的秦老爺子微微頷首。

秦老爺子神色很慌張，他看向柳公明便連忙趴在地上道，“縣令大人，盧安口不擇言……”

“你先下去！”

柳公明低聲喝了一句，柳公明心下震動，忙忙起身就朝外走，但還是壓下心中的恐慌站在門口，對盧安沉聲道，“與大人說話，切記三思而后言！”

盧安頷首表示聽到了，秦老爺子這才將門合上。

盧安看向柳公明，柳公明此時已經恢復正常了。

他不敢讓盧安將剛剛的話繼續說下去，但還是啟聲道，“此地沒有別人，你且放心言說，不管他人！”

頓了頓，柳公明又補充道，“你的這些話很重要，對大唐很重要！”

“當然重要。”

盧安輕笑了一聲，而后又冷冷地道，“但是有可能改變嗎？”

“有可能改變嗎？嗯？在你們的認知里，財富是有限的。既然財富是有限的，那么富人就也一定是有限的，富人是有限的，那么為了維持自己的富裕，富人就要壓榨窮人，要努力地維持現在的平衡！在全體富人一致這樣想的情況下，你覺得能改變嗎？”

柳公明再一次陷入了沉默，盧安輕輕笑著，“這個世界從來不乏為大義奮不顧身的人，但是這并不代表著這個社會沒有問題。相反的，在無數人還饑不擇食的情況下，在無數人還整日為溫飽而發愁的情況下，這個社會的問題很大很大。”

柳公明沉默許久，而后才默默看向盧安，囁喏一陣才終于輕聲開口問道，“大唐是要傾覆了嗎？”

盧安愣了一下，而后低下頭沉吟半響還才決定回答他道，“差不多。”

柳公明有些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然后才定定地開口再次問道，“我們還有多久的時間？”

盧安默然半響沒有做聲，柳公明于是俯下身子低聲對盧安開口道，“今日與你所談的一切不會有任何人知道。”

門口的秦老爺子和陳順兩個人皆面面相覷，他們聽不清屋內的兩個人在討論什么，但是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異狀。

兩個人默契地沒有再選擇偷聽，而是一致將視線在院中來回橫掃，注意著屋外的一切動向。

就連走過來的祝老四都被秦老爺子用眼神示意不得靠近。

卻說屋內的氛圍靜默了許久，而后盧安在一片掙扎中才終于開口道，“十五年。”

沒有人否認唐玄宗的開元不是一個盛世，但是同樣也沒有人不會認為天寶的十五年是大唐輝煌的轉折。

十五年以后，這個大唐將會面臨一場史無前例的傾覆，即便這個帝國仍舊頑強地屹立在這片土地上直到數百年后才轟然倒塌，但是十五年后的那場動亂卻是整個大唐帝國最嚴重的一次災難！

盧安只是在闡述自己的想法時流露出來了一絲悲觀的情緒，這絲情緒被柳公明敏銳地捕捉到了，然后他就意識到盧安的這絲悲觀情緒來自于大唐這個帝國。

盧安不是神仙，柳公明也不認為盧安是神仙，但是他卻沒有辦法去找到能解釋盧安說的這些事情的原理。

他不一面不愿意相信盧安所說的，但是一面又因為盧安所說的而感到一陣驚慌。

這一陣驚慌或許正如盧安所說的，他將為此驚慌十五年。

柳公明不失為一個好官，也正是因為柳公明對這片土地愛的深沉，所以才會違背自己之前的想法在這個時候打破砂鍋問到底！

他從來都不愿意從盧安這里知道太過神秘莫測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