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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陷阱于青廬兮,幽思無語言

茹青——

如果冷火是三百年前中土人族的后人,那岳凌飛又是誰?

如果岳凌飛跋山涉水深入地宮是為了營救生母,那冷火又是為了什么?

茹青心里升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擔憂,她覺出地宮對于岳凌飛的艱險,很可能不僅僅是五行殿里鎮守的獸面靈尊。他的武功底子是扎實的,心卻太實、腦子又慢,走到最后、拼到最后,也許拼的不再是武功,竟是誰看得準、看得明白了。

可是連她自己也未必真說得清,偶爾還懷疑是自己想得太多。難道冷火真的是為了岳凌飛兩肋插刀,自己赴湯蹈火在所不惜?可是他登上崇吾的城墻、俯瞰那一片斷井頹垣時的目光,分明像極了一個蟄伏多年的困獸。

茹青一路上心事重重,隨著眾人跟著兩顆雘石的指引來到青廬觀的時候,只見已是一片廢墟。她沒來過,更沒見過所謂的青廬到底是何物,在她面前的,只不過是一片潦無人煙、長了野草的青色瓦墻。

“原來這就是青廬觀,”岳凌飛站在觀前揚起脖子駐足,好像有些驚奇、又有點困惑,“這就是那老妖的青廬觀。那些青廬弟子一個也沒從昆侖山上回來?”

“都是些鄉野招來的蝦兵蟹將,召之即來,老妖一走,自然都一盤散沙地散了。”冷火說著,第一個邁步往青廬觀里走進去。

岳凌飛和淳于忙跟在他身后,茹青四顧一番看看周圍無人,也跟著進了青廬觀。觀內兩重門,走進第二重方見正殿,雖然破了,可是殿中的石柱高有三丈余,可見當日之盛。殿中央駕著一只巨大的青爐,里面只有厚厚的爐灰,淳于用手翻一翻,什么也分辨不出來。

青廬觀內的側壁皆是石壘,斑駁不均。冷火率先走到右墻邊,沿著墻根慢慢走著,用手撫過墻壁,腳底下小心地去踏一塊塊的石磚,好像是在打探什么。

茹青時不時地觀察起冷火。果然,沒過多久,只見他踏在一塊松動的石頭上,覺出不對,連忙翻開那石頭,接著驚呼一聲。“這里有暗道!”

另外三人都趕來同看。地下埋的是一個指針式的機關,而冷火膽大,蹲在地上看了片刻,接著轉動指針,只聽見旁邊的墻壁內部發出砰的一聲,隨即最靠里的一扇墻從上到下探出一條縫。

四人彼此相對,交換個眼色,都來到墻中的縫隙面前,伸手一推,一面墻果然如擺針轉動,四人魚貫而入。

穿過暗墻,眼前的景致卻令四個人都紛紛愣住了:一片整整齊齊的長草的原野,同青廬觀外的草地毫無二致。

“我們……這就出去了?”

“沒有這么簡單,”冷火第一個蹲在地上,手指捻了一撮地上的泥土聞一聞,“這是沒怎么見過陽光的土,一定是最近才露出的。”

可是地上一方青野,四周一點建筑的痕跡都無。

“這里有三個小坑!原來一定是放過什么東西的。”岳凌飛走出十余步,忽然看見地上有三個拳頭大小的坑,彼此圍成一個倒三角,連忙叫來另外三人。

“這兒原先應該是一只三足的鼎,”茹青也看一眼地下,“三個坑不淺,土里還有一點黃銅留下的印記,應該是青廬老妖用來煉丹、或者煉什么藥的一種爐子。”

茹青從開口起,冷火一直目視著她,末了若有所思地點一點頭。“我們既然來了,就把這青廬觀里里外外探個明白,”他說,“先回正殿去。”

轉開的那面墻還保持著開啟的位置,留了一條縫隙。眾人推墻而入,卻赫然發現墻的這一邊,竟然也是一片野草地。

不好!眾人又從墻口翻回去,如此兩三次,也記不得當初哪里是入,哪里是出,只有一面墻,一扇門,兩處野草,連天上的云都是彼此對稱開來,一絲不差。

“糟了,這一定是青廬老妖的陷阱。”冷火說道,“他在剛剛的墻中設下機關,把我們引入歧途。上回被我們輕易給瓦解,哼,看來這老妖怪的腦子有點長進。”

岳凌飛把目光鎖定在他們背后的那一堵墻上,眾人也都向那墻看去。可以想見,既然墻內墻外的天地都不是真的,那將他們帶入這個境地的,就只有那面一尺厚的石頭墻了。

把手慢慢向青色石頭壘起的墻面貼上去,茹青用五個指頭和溫熱的手掌體察著墻里的動靜。早先在太始殿,她曾躲在椅子下面,偷聽師父和人提起過一種乾坤掌,可以以一掌生出一塊天地幻境,唯有鏈接手臂的腕處無法隱藏,所以那幻境總會留下一個出入口,是乾坤掌無法更改的硬傷。

“乾坤掌雖然聽著玄妙,可是手腕的接縫是硬傷,用處不大,你不要花心思在這些華而不實的功夫上。”后來師父果然察覺,把她從椅子底下揪出來,語重心長地訓了她一場。

“真有乾坤掌這樣的功法嗎?把手腕的接縫用氣、或者隨便什么靈物封住,不就好了?”

“乾坤掌本身已是靈力的極致,沒有什么能封住他。世上只有瘋子才會用它。”

“瘋子?為什么?”

“因為唯一的用法,是得在運出掌力的一瞬間,同時切斷自己的手腕,才能不留痕跡地,將對手永遠地困在掌中幻境里。”

她清楚地記得師父不咸不淡地講出這話時自己的震驚。“所以乾坤掌本身就是最極端、最不祥的功法。它是用自己的死亡來實現對對手永恒的囚禁。”師父最后這樣說。

然而青廬老妖卻找到了能讓自己不傷分毫而施展乾坤掌的方式。眼前的草地原野、回不去的墻內墻外,分明是一個乾坤掌所施的幻境——而墻體就是手腕。可是戾天竟然將原本的弱點改成了誘餌,又通過一條接縫再制出一個幻境的鏡像,茹青這樣細一思忖,方領略這個青廬老妖的功力何等巨大,可以殺人于無形,不禁一時間不寒而栗。

于是她站在石墻的門內,左右輕推,石門的分量沉甸甸,用手敲一敲卻聽得中間空空的響聲。她接著再去敲敲連著門口的墻體,同樣也是中間空空。

難道、難道——茹青剛想開口大呼,轉身的時候卻一不留神讓自己別在身后的短刀在墻面上劃了一道。墻體頓時裂開如皮開肉綻,墻面上匯成一個龐大的風口,茹青卻不愿放棄這機會。

“小心!”遠處大概是冷火喊了一聲,而離她最近的岳凌飛一個箭步竄上來,拔出背后的六合劍。

“這是戾天老妖使的乾坤掌幻境,這面墻是唯一的出口。我們必須得把墻徹底砍斷才能出去!”她大聲說道。

此時冷火、淳于二人也來到墻邊,“那就來吧,”冷火一聲怒喝,反手拔劍,高高躍起,一劍刺在石墻中,卻死死嵌入石頭縫里,拔不出來。

“我來助你,”淳于也猛地一躍,卻沒往高升,而是將雙臂收緊在身側,整個人化作一支離弦的箭,向那石門的側面門框沖去。

喀喀兩聲,天搖地震,而石門紋絲不動。“有暗咒!”茹青忽然發現寫在石墻縫里一行凹字。每一個字像字又不是字,倒更像是嵌進墻縫里的一行水紋。

“用火攻!”她反應過來,事不宜遲,腳下嗖嗖兩聲離地七尺,右手放出長鞭從石墻上掃過,石頭中立刻冒起噼里啪啦的火花,茹青又從空中撒下兩只絹子點燃,以長鞭拴住,縱臂一甩,點著火的長鞭便直沖石門而去。

“小心!”身后岳凌飛一聲大叫,石門被燃著的長鞭沖開,霍然開裂出一個黑不見底的深洞,洞口刮起黑洞般的旋風,岳凌飛站得最近,連著炸裂的碎石塵埃一并卷入洞中,唯茹青眼疾手快,使出長鞭給岳凌飛抓住,想把他拉上來。

“這樣不行!”岳凌飛的聲音從裂開的石洞中傳出來,“石墻中裂出一條通道或者縫隙沒有,你趕快去看怎么出去。”

話正說時,冷火的長劍終于從墻體拔開,他順著剛剛用火燒開的洞口,用盡全身之力,跳向空中狠命一劈,一尺厚的石墻果真從中劈成兩截,中央露出一條窄縫。

“我找到出口了,快!”

茹青聽訊下意識中一回頭走神,忽地腳下不穩,連著自己的長鞭被暴躁的旋風同卷入無底洞中。

乾坤挪移,驚濤翻轉。茹青和岳凌飛跌入石洞之底,忽地只覺周身一絲風都沒了,安靜至極。

“你怎么了、你怎么樣,”岳凌飛第一個爬起來。

“這是哪兒?”茹青揉揉腳踝,坐起身來。四周好像一個涵洞,地上和四周紅黃交織,墻面上似乎忽明忽暗,像是涂了一層閃爍的露水。

兩人驚魂未定之時,那紅黃相間、忽明忽暗的墻突然動了起來。原來那不是巖洞的墻,竟是一只大鳥的一側羽翼!

大鳥的頭顱原本十分低垂,但明顯是被墜落的二人驚醒,逐漸仰起脖子、回轉身來。它的脖子長而金黃,長喙鋒利剛猛,羽毛厚重瑰麗,在火紅與金色之間來回變換,尾巴處烏黑的羽毛拖在身后,一雙亮而瞪大的碧色瞳孔怒目圓瞪,瞳孔里燃著熊熊的火苗。

這只大鳥……是否就是戾天的真身?早就聽說他是一只玄鳥,如今親眼見到,比描述中似乎更鋒芒畢露,兩人同時后退幾步。“你看清它身上的羽毛了么,”茹青定睛看了半刻,不寒而栗,轉頭小聲向岳凌飛說道。

“什么?”岳凌飛畢竟是人,眼力不如在地宮修行多年的靈蛇,他稍微探出前半身想去看,不料正逢大鳥的頭也轉過來,登時把它激怒。

只見大鳥高聲一鳴,羽翼張開,一排金橘相間的羽毛頓時刷地一聲如離弦之箭——等等、那不是羽毛、正是羽毛箭!岳凌飛和茹青兩人也不是全無準備,紛紛拔劍、祭出長鞭,左右轉身打落第一批射來的羽毛箭,接著接連騰空,岳凌飛直沖那箭鳥的頭部,茹青則潛入起腹部,尋找它的致命弱點。

兩人左沖右突,時而相互配合,時而兵分兩路,“不好!大鳥有的箭上有火,過不了多久,這里就會燒成一片火海的!”眼尖的茹青大喊。

“那我在這里引住它,你去找出口!”

茹青聽見凌飛的話,從鳥腹底下穿過去尋找此地的出口。巖洞的空間很窄,狹窄的出口肯定就隱藏在凹凸不平的墻面之中。茹青在空中貼著墻壁挨個搜尋,忽然仰頭看見斜向上一塊突兀的大石懸在頭頂,頭上隱約透出一種與洞中有別的光線,忽然腦中靈光一閃,急忙回頭去叫岳凌飛。

然而她一直全神貫注在尋找出口,回頭時分才驚覺大鳥的一側羽翼早已轉向自己,而撲得最快的一路羽毛箭,箭頭帶著火苗直奔自己而來,發現的時候離自己的眼睛只有不到三尺的距離,已經來不及任何反應了。

她瞪大眼睛盯著飛來的火箭,不敢相信這一刻來得這樣快。

才這么短短幾個月……自己就要死了嗎?岳凌飛從遠處大吼一聲,正往自己的方向奔來,可是距離太遠,他怎么趕也趕不上的。

岳凌飛、岳凌飛,既然如此,在我死之前,我要告訴你,其實我一直、我一直……

喀!岳凌飛自己奔過來來不及了,可手中的六合劍卻如有神速,從她的腦袋右側劃過,直直對著朝她射來的箭。六合人所鑄的劍堅硬無比,與對方的箭頭一相遇,毫不費力地將對方劈成兩半,接著又穿過整只箭毫無疲軟態勢,筆直地直沖箭鳥的右眼而去。

片刻之后,大鳥發出一陣劇烈而尖聲的嘶鳴,脖頸僵硬地豎直朝天,轉而又化作痛苦的扭動,茹青見之,趕忙騰出手甩動長鞭,岳凌飛這時也已趕到,兩人方才上下配合,迅速了結了箭鳥。

箭鳥最后一聲哀嚎,全身的羽毛盡數脫落,帶著火光和堅硬的鐵箭射向四方,在小小巖洞里激起劇烈的爆炸。

“快走!”爆炸的空氣向上升騰,岳凌飛在關鍵時刻死死拉住茹青,二人一起被拋向空中,踏上剛剛她所認出的突兀的大石,這才終于抬頭見到藍色的天。

兩人氣喘吁吁爬出洞口,驀然見到外面的藍天、草地、還有不遠處的青廬觀和通向觀中的小路,正是半日之前他們曾經走過的那條,路上還有兩個小童,一搖一擺地相互追逐著下山去,一時間忽地如釋重負。

岳凌飛還拉著她的手,沒有要放開的意思。

她低聲說“我們出來了”,剛剛在巖洞里差點喪命的一刻還環繞在她的眼前久久不散,茹青忽然鼻子一酸,熱烈地張開兩只手臂,擁抱了自己的同伴、知己、和……她一直以來心心念念的人。

也許是死里逃生的沖擊太過巨大,岳凌飛也重重地擁抱了她。“下次別這么傻,”他悄聲在她耳邊說道,“保護自己是第一位的。”

“不是、不是……”茹青想說“在你身邊才是第一位”,可是話未出口先帶了哭腔,仿佛一腔心事無處訴說。心內忽然想到自己在巖洞里面對箭鳥的火箭、以為自己要死的時候就快要開口所說的話,一陣害羞一陣著急,自己多少個日夜難以言說的殷切心意、一直以來羞于啟齒的玫瑰色的秘密,眼看就要再守不住。

“不,不不,你才是第一位。”她冒冒失地,幾乎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

耳邊的風好像忽然停了。

空氣在她句末的最后一個音節處驟然凝固,天地間仿佛就只剩下一雙她望著他的眼睛。岳凌飛到底是驚訝的,他僵硬的眉毛和忘記了如何眨眼的雙眸都證明了這一點,他的嘴唇好像有些顫抖,胸口如輕微缺氧般一起一伏。

“吶,你知道,”許久,岳凌飛終于放開了她的肩膀,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又懇切的語氣,淡淡向她再次開口,“我已經愛了昆侖山上的北沐瑤,不能再愛你了。”

果然。早知道是這樣的答案……

“——可是我跟你保證,”他猶豫地靠近,面朝著矮半頭的她低下頭去,然后鄭重地把她的手握進自己右手的手心,“只要你愿意,只要你不離開,我今生今世都不會丟下你先走。”

“我不離開、我不離開!”她開始無法抑制地哭出淚來。多少個清晨和深夜里最甜最美的夢,也比不上這一刻他說的“今生今世都不丟下你”吧?

“已經足夠了,”于是她喃喃地放開岳凌飛的手,“很足夠了。”

岳凌飛的目光投注在她的眼睛,似乎想要微笑,可是茹青再一眨眼的當口,他忽然喉嚨里咕嚕一聲,往前打了一個跌趔,身子毫無預警地向左倒了下去。

“哎、岳凌飛!”茹青驚叫一聲,趕緊去扶,卻止不住他的倒地。她慌忙地抱起他的上身,岳凌飛的眼神開始渙散,他似乎張開嘴巴想說話,嘴角卻殷殷地涌出血來,堵住了他的一切聲音。

“你怎么了、岳凌飛?”茹青瞬間心慌至極,左右看看也沒有冷火和淳于的人影,幾乎要哭出聲來,“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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