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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君妟的心思

“娘娘怎么起的這么早?”

才寅時,天還沒亮,錦華宮便已經掌了燈。

好像每一日她都起的很早,一個人睡、一個人起,一個人度過一整天、一個人孤孤單單,好像怎么都習慣了一個人似的。

淑妃華逸云,這是她進宮以來的第三年,也是君姒送她到君妟身邊的第三年...

“睡不著。”

一臉清冷且疲倦的樣子,在深宮禁闈里的女人,必然是不會好的吧。

人人羨慕的生活,也會付出相應的代價的。

靠著床榻,她的目光倒是一直向外延伸,想要看到更遠處的地方去,想要更遠處的人能夠走近她的心。

不知所以,然后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

“陛下最近可還好。”

盡管君妟從來都不關心自己后宮的這個妃子,但華逸云卻已經把自己的一生都寄托在了這個小皇帝身上了。

不管如何,這是君姒給她的命,承載著她父親華舜陽的仕途,也承載著他們整個華家的命運......

長公主當初帶她入宮,以敬康帝的名義封她為淑妃,雖然明面上給了她極大的面子與尊榮,但背后的凄苦她自己清楚——她只是君姒和君妟之間的關系穩定基石罷了。

身邊的婢子也是心疼,雖然受著榮華富貴,但終究不過是一個空虛的殼。

“陛下前兩天去了趟公主府,說是挺生氣的。”

“長公主沒回來?”

一邊由婢子穿衣裳,一邊探著腦袋問了問,

“長公主都走了好幾年了,陛下操勞擔心也不肯說,關系鬧得自然是僵。”

“奴婢聽說那天鬧得大,要不是太傅出面,陛下還真要動用御林軍滿城尋人呢。”另一個奴婢說著說著壓低了聲音,生怕自己在背后嚼舌根被人聽見。

那天必然聲勢浩大,中郎將帶人圍了=府,城門禁止進出,若真的滿城尋人,君姒說不定還真的會被抓到。

“長公主脾氣倔而已,陛下要是松松手,或許長公主也不會這么生氣。”華逸云很清楚的知道君姒和君妟之間到底是有什么恩怨。

本都是親緣,又有什么不好說的呢。

世人都覺得,君姒的回歸會給君妟的皇位帶來很大的沖擊,但也只有少數人理解,君姒的離開其實不過是想讓君妟自己能夠開始學會穩固自己的皇位而已。

庇佑的翅膀總有一天會失去的,君姒也不可能陪在他身邊那么久。

世間萬象,面對的人并非永遠鎮定自若,墻仍舊是靜默的墻,夜仍舊是靜默的夜。

當然了,從容不迫的舉止,比起咄咄逼人的態度,更能讓人覺得瘆得慌。

天漸漸破曉,朦朦朧朧的,如同籠罩著銀灰色的輕紗。

萬籟懼寂,突然有了一聲鳥叫,劃破了這寂靜。

東方天際浮起一片魚肚白,大地也漸漸地光亮了起來......

昨天君姒和林密在酒莊聊到很晚,林密沒有回家,隨著君姒一起在外面過了夜。

早上一睜開眼,看見身邊橫七豎八的睡了一個女人,君姒差一點都沒叫出聲,在腦海意識反應的同時,突然雙手抱胸,一臉驚恐...

挪了挪身體,從里側坐了起來,怯怯的將林密放在自己腿上的腳挪開,站在床榻上,越過林密的身體,往榻下走去。

剛邁出一步,林密就動了動身子,睜開眼就看見君姒“跨著她”這個奇怪的動作,

“你怎么在我床上?”

林密疑惑的問出了這么一句。

“這句話不應該是我來問么?你昨天喝了多少酒你還記不記得?酒量不好就別硬喝啦。”

穿了鞋襪后,君姒拿起昨天丟在一旁的外衫穿了起來,然后對著床上還昏昏沉沉的林密說道,

“你不回家,你兄長不會擔心么?”

林霽也只有這一個妹妹,晚上女孩子單獨在外面過夜,怎么都會擔心的吧。

林密揉了揉眼睛,掀開了身上的被子,然后回應道,“他才不擔心呢,他巴不得我在外面去闖......女孩子嘛,總要摔幾次才能知道江湖是什么樣的。”

這話,倒也是挺有道理的。

君姒也是無奈的笑笑,覺得林霽這話,挺對的。

收拾了片刻,二人便離開了這間客棧。

上次在川恒客棧遇到的事情有些后怕,君姒也不敢老是在一間客棧停留了。

既然林密給了她方向,不如現在就去祁西看看也好。

兩個人大搖大擺的走在街上,也是招搖——

君姒仍舊還是男裝打扮,手上的玉簫一直轉悠,瀟瀟灑灑的樣子倒也是像極了清流少爺的模樣。

“從即墨到祁西,得多久啊。”

林密思索一番,然后說道,

“你若騎快馬趕路,明晚能到。”

她微微點頭,沒有說話。

林密突然擔心道,又問了一句,“你確定你要一個人去么?燁剎閣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一個人不好應付啊。”

君姒也是不在意,輕描淡寫的回應了一句,

“怕什么。”

若不去闖,怎么知道自己闖不闖的過呢,年輕人嘛,總有的是時間可以揮霍。

那樣東西必須要拿,選擇也只有這一個了。

遠處有馬車緩緩朝著她們的方向而來,只是君姒和林密還在交談,根本就沒怎么注意到對面行駛過來的馬車。

馬車里是什么人物?

待緩緩靠近,看清車馬模樣和側旁的人之后,君姒突然背過身去,扯著林密往反方向走著。

那是平欽小侯爺靳寧軼的馬車——

看他們車馬的方向,應該是往宮內行駛而去的。

君妟又有了什么計劃,要跟這位心思縝密的小侯爺商量呢?

這倒也是,不得而知了。

林密見她如此怪異,往周圍觀察了一番之后,疑惑的問道,“怎么了?”

“靳寧軼的馬車,等著被他發現么?”她往后指了指,又小心翼翼的站在一處攤位前,“他這方向應該是往宮里去的,萬一被他看見,我出城可就難了,更別說去祁西了。”

靳寧軼是平欽侯靳從越的獨子,當年靳從越的父輩平亂有功,瑯赫帝封其為侯爺,特賜“平欽”二字,并尊允他們靳家可承襲之位,如今在大朔的地位也是不容小覷。

更何況靳寧軼從小跟君姒一起長大,旁人都以為他們青梅竹馬,就連祈轅帝都想給他們賜婚,可真正情感關系如何,除了他們二人,外人便不得知。

如今見面,倒是避之不及。

聽君姒這么一說,林密倒也是慌亂,這要是在朱雀大街上被小侯爺遇到了,豈不是得引來中郎將的探查,到時候再走怕是不容易了。

“你先走,祁西那邊你多注意就好,有什么事情傳書給我。”

君姒微微遮了遮臉,從商販后面的小巷子走去,也不知道那巷子通往何處,總之現下別被靳寧軼發現就好。

“小侯爺,林家小姐在前面。”

車夫對馬車內的人輕言了一句,靳寧軼原本還在閉目的狀態,一下子略然而起,聽到了林密的名字,就好像是豺狼聞到了它的獵物。

“停車。”

靳寧軼冷聲道,從他的嘴角,能夠看清莫名的銜著一抹邪邪的笑意。

心里又如何盤算?!

掀開馬車的簾子,輕松下來之后,理了理身上的袍子,朝著林密的方向而去。

她站在買小東西的鋪面前,仿佛是等著靳寧軼過來的。

剛剛還看見的君姒,倒是轉眼就不見了,躲得還真快。

“林小姐?一人在這么?”

靳寧軼明知故問,分明是看見了君姒的身影,但還是想著來問林密,沒有貿然的出面去追,這假面的感覺還真是虛偽的很。

林密也是不承他的情,轉頭假惺惺的笑了笑,回答道,

“小侯爺怎會在此?”

靳寧軼看著林密純澈的眸子,雙眼視線都未從她的眸子上離開,“進宮辦點事。”說著,他的目光卻往周圍掃視了一番,繼續接著問,“剛剛林小姐身邊的那個人,是誰?”

跟林密走得近的人,還能有誰?

她倒也是會轉變,微微眨了眨眼,從靳寧軼那一股逼人的殺氣當中退了出來,再一次解釋道,

“我身邊沒有人啊,小侯爺是不是看錯了?”

純真的笑靨從她臉上而出,卻是是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差錯。

沒有繼續追問,只是靳寧軼低下身子,靠近她的耳畔,輕聲的說道,

“林小姐若是見到長公主了,讓她早些回去,陛下擔心的很,姑娘家家的一個人在外,總還是不安全的。一直插手江湖中人的事情,也不是她應該做的,好好的做她的長公主,就夠了......”

葳蕤的笑容中包含著凌厲和蟄伏的氣勢,靳寧軼的笑容之下,應該有很多的心機和想法吧。

話說到一半,其實意思就已經和明確了。

江湖的事情君姒管不得也不該管,若她一定要這么做,君妟也有他的辦法來阻止君姒之后想要做的事情。

跟駱出野的第一個合作,才只是剛剛開始。

“若是你見到她了,告訴我她在哪里,也不是不可。”

朝廷的人都在找這位“貪玩”的長公主,若真的被發現她藏在哪里,再想出那個四角高樓的皇宮,怕就是有些困難了。

剛剛從林密身邊離開的時候,君姒就感覺有人一直跟著她。

不知道是白駝山莊的尾巴,還是靳寧軼的尾巴。

她不好出手,也只能躲下去。

只是那幾個尾巴也不好甩開,不出手就這么一直跟著,好像想知道她要去往哪里似的。

如果是平欽侯的人,剛剛自己走的時候就應該動手了,他們也知道一旦自己逃出它們的包圍,那他們就不好在抓住自己了,也是不會放棄這個得來的機會的。

但如果是白駝山莊的人,應該在客棧的時候就跟著自己了,前幾天不出手,等到現在么?也還是不太可能的。

她剛要以簫為劍,身后突然掠出一位身著紅色長袍的男人。

一記掌風破空而出,倒是有些熟悉。

那人似乎不是沖著她來了,替她將那幾個尾巴截斷之后,也是來之無影去之無蹤的消失了,不過感覺那個人,自己好像在哪里見過。

現在也是顧不得那么多了,離開即墨城,才是當務之急——

林密口風緊得很,想從她嘴里知道君姒在何處,必然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若是見到公主,林密自會告知,但長公主畢竟還是長公主,小侯爺也沒有辦法管得她做什么吧...”

她笑著,似有張揚。

靳寧軼感覺問不出個什么東西之后,便朝著君姒剛剛離開的方向而去了。

想來剛剛跟著君姒的那幾個尾巴,必然就是靳寧軼派出去的人吧,沒有打草驚蛇,應該也是小看了君姒的輕功了。

離開的這么悄無聲息,簡直一點察覺都沒有。

剛走到巷子口,看見幾個倒在地上的人。

不禁冷笑,也是沒有想到君姒的能耐會有這么大,下手也會有這么狠,光天化日在天子眼皮底下逃走。

馬車夫徐徐趕到的時候,看見小侯爺正蹲下身,在檢查剛派出去的那幾個家丁身上的傷口——

全部都是一招斃命。

好強勁的掌風啊。

君姒能有這么大的能耐?!

“小侯爺,這......”

“看來猜的沒錯,...以為換了男裝我就認不出了,還真是貪玩的很啊。”無奈的語氣,甩了甩查看傷勢的手,再緩緩站了起來。

“那這些人?”

靳寧軼冷笑道,

“一招斃命,下手也是夠狠。”

看來是真的小看了她了,畢竟也掌握了一段時間的生殺大權,對于人命這種東西,本來看的就不是很在意。

“長公主在四年前就已經狠過一次了,沒想到現在還一如既往。”

四年前,當著君妟的心腹和君妟的面,她親手把閔恩的頭顱送到君妟面前去的時候,那股子狠勁兒就像時骨子里面滲透出來的感覺,沒有一絲一毫商量的余地。

駁了君妟的面子,殺了他的人,自然是挑釁了。

過了這么久了,君姒的脾氣性子還真是一點變化都沒有啊。

“永遠別期待一個殺過人的手能收回去,既然開始了她想走的路,就沒這么容易讓她回來。”

靳寧軼懂,但他的行為卻又是離奇相反。

“還找么?”馬車夫又問了一句。

“她既然選擇了逃走,我們也就無跡可尋了......進宮吧。”

心里在謀劃盤算著什么,靳寧軼應該有了很多的想法和計劃吧。

謠言都傳,說頤安長公主是這平欽小侯的未婚妻,祈轅帝沒有賜的婚,敬康帝必然會允準——想來靳寧軼管的閑事,必然還是故意為之的。

敬康帝前腳在長公主府發了脾氣,沒幾天小侯爺就進宮商議。

這不就是明眼的計劃么!

君姒既然有了她自己的想法,君妟也可以重新建立起他的人脈,盡管朝中大臣還是有一部分擁立長公主,可現在主位再此、哪怕止淵閣從未放棄帝女之說,他也不會放棄這個機會的。

太極殿內。

小皇帝撐著頭靠在椅子上,面前是新鮮水果和各類的糕點,一旁還有中官端著的美酒,堂下便是起舞的舞姬...

有曼妙女子,清顏白衫、青絲墨染,腳下蓮步生花,巡巡而來。

一輪春月開宮鏡,女子時而抬腕低眉,時而輕舒云手,手中扇子合攏緊握,似筆走游龍繪丹青,毓秀生風。

一雙銀色的眼眸,清冷而深邃,眉間一彎緋色的月牙印記,倒是襯得整張臉的張揚傲然之氣。

不過君妟,未曾看過一眼。

舞樂剛進行到了一半,君妟接過一旁中官遞來酒杯的時候,一怒之下將杯子摔了出去。

頓時,殿內的人皆跪在地上,不敢出聲。

面前的舞姬尋尋撫跪在地上,生怕自己再多做錯一件事情。

“滾....”君妟突然坐直了身子,指著面前的舞姬們怒言道,“好好的一個舞,讓你們跳成這樣,是不是即墨的舞姬都死絕了!”

旁邊的中官跪在地上,小聲的回應道,

“陛下,已經派小太監去宮外尋了。”

“朕要看璇傾舞!”

璇傾舞?!

那是君姒會跳的舞。

提起這個,那跪在一旁的中官頓時不敢接話了,“璇傾舞”是宣寧皇后教長公主的舞,外人怎么可能會呢。

見沒有人答話,君妟倒是借著酒勁又發了一次脾氣,

“是不是我大朔就沒有會跳‘璇傾舞’的人了!”

忽然,從殿外傳出來一聲低吟,

“陛下,‘璇傾舞’可是長公主的一絕,在普通人身上,自然是看不到的。”

未見其人先聽其聲,靳寧軼從殿外緩緩走進來,見著君妟之后仍舊是按著規矩先行禮,然后在講話題引在剛剛說的“璇傾舞”上。

一說到長公主,君妟的心里倒是更有些壓抑不住的怒氣了。

看著旁邊跪著的中官,君妟又一副松散的樣子坐在位子上,問道,“我的人都去這么久了,一點消息都沒有么?”

“陛下,這事兒自然急不得。”

趨于無奈,他選擇了跟駱出野合作,也不知道君姒回來之后,會不會因為這件事情怪他。

慢慢的,他也快變成了姐姐最不希望成為的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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