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生回到家中已經(jīng)幾年了，和父親繁清還有弟弟妹妹一起，在家務(wù)農(nóng)。

有時候他也會心有不甘，畢竟自己讀過書，怎么能和那些大字不識幾個的人一樣，整日里在淤泥里穿插呢！

可是自己心比天高，命比紙薄，自己不爭氣又怪得了誰？爹倒是跟自己提過，只要自己還想回去復(fù)讀，他就是砸鍋賣鐵都會想辦法供自己讀。看了看自家灶臺上用草帽代替的鍋蓋，他還是搖了搖頭，再也不提讀書的事了。

村里有幾個同齡人，也沒考上，不過他們做了一件自己不敢做的事，他們創(chuàng)建了一份手抄報，自己寫稿，自己一個字一個字抄上去。白天種地，晚上作詩，幾個小伙子互相鼓勵。鄉(xiāng)親們都在背后說三道四，罵他們讀書讀傻了，異想天開。連他們的父母都不待見他們，嫌他們丟人。

沒人知道，很多年以后，他們中有人成功了，有一位還成為了著名的書法家。

伙生24歲了，還沒成家，村里同歲的人已經(jīng)當(dāng)爸爸了。伙生心里也著急，可是他是上過學(xué)的人，渴望的是書中那樣的愛情，希望躺在自己身邊的是一個溫婉明媚、肌膚勝雪的女子。不是鄉(xiāng)下那些又黑又丑，只會割草砍菜的俗婦。

也有自己看得順眼的，可是稍微好一點的女子卻又嫌棄自己個矮家貧，干活力氣不夠。在農(nóng)村，沒讀過書不要緊，力氣小肯定是要受窮的。

自己也就這樣耽誤下來了。

后來他就不去相姑娘了，但會陪大弟去相親，大弟比自己小兩歲，也該結(jié)婚了。

那個女孩子住在山里，挺遠(yuǎn)，介紹人帶著兄弟兩人一路緊趕慢趕，渴了就喝路邊的泉水，邊走邊聊。

走了半天，終于到了介紹人路上說的那個水庫，兩個女孩子正坐在水庫壩上，吹著風(fēng)，腿邊各放著一擔(dān)豬草。

“春春，你爹娘呢，來客人了。”介紹人對著女孩喊了一句。兩個女孩齊刷刷地回頭，望著三人。

伙生心怦怦跳得厲害，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那個穿著紅格子衫的女孩，臉龐圓圓，眼睛大大，兩根辮子又粗又長，皮膚竟然是農(nóng)村不多的白皙。

“她是春春嗎？跟大弟相親的就是她嗎？”伙生心沉了下去，走了山路的腳竟然感覺不到疼痛。

“在家。”另一個女孩子站了起來，小聲地說道。

“哦，他不是跟大弟相親的春春，那她是誰？不知道有沒有對象。”伙生越過介紹人，跟在兩個女孩的身后。

“你叫什么名字？”在春春家，伙生趁著大弟和春春一家人說話，小聲地問辮子女孩。

“秀云。”女孩說。

“你是春春的妹妹？”

“堂妹！”秀云回答道。

大弟和春春談起了對象，秀云也在伙生的狂風(fēng)亂炸中懵懵懂懂的談起了戀愛。

秀云個子嬌小，但性子卻很野，活脫脫的小子。

8歲那年，她大哥的對象突然月經(jīng)不停，滴滴瀝瀝的流了兩個多月，村里的神婆說要她馬上出嫁，不然會血流盡而死。要結(jié)婚，就要彩禮，家里不夠，父親把她給賣了，換了3擔(dān)谷子。

賣過去是給人做童養(yǎng)媳的，那個自己未來的丈夫已經(jīng)快成年了。好在，自己機(jī)靈嘴甜，哄得那家人對自己還是好的。日子比原來好過，不會餓肚子，還可以有書讀。

那個大哥對自己也不錯，跟親兄妹似的，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給自己留著。

“小媳婦，小媳婦，長大了嫁給哥哥當(dāng)媳婦，哈哈哈……”村里一幫臟兮兮的小屁孩見到秀云就拍手叫道。

秀玉氣急了，撿起地上的石頭就扔了過去，一幫小孩作鳥獸狀散開，叫得更大聲了。

“你才嫁給你哥當(dāng)老婆。”秀云沖了上去，抓住跑得最慢的那個男孩子，啪啪啪，幾聲響亮的耳光響起，被打的小孩被突如其來的巴掌嚇壞了，好一會兒才往地上一倒，嚎嚎大哭。

晚上，一屋子人擠在了家里，大哥將長凳擺在房間中間，每條長凳可以坐3個人，他們低頭喝著養(yǎng)母倒的冰糖水，吱吱吱的舔著嘴唇。

“看給我家仔打的，這么厲害的媳婦，你們也敢要？”

“他嬸子，女娃子還小，等下我們好好說她。”

“要好好的管，不然長大了那還得了哦，肯定騎在你家仔頭上。”

“誰讓他胡說八道放臭屁的！”秀云昂著頭，瞪著眼睛狠狠地對著那個小孩。

“他說什么了，你就是你哥的媳婦啊，你爹媽把你買來就是當(dāng)兒媳婦的。”小孩的媽媽玩味地看著秀云。

哪個村沒有幾個童養(yǎng)媳，花一點谷子就可以買來一個媳婦，還可以干活，一發(fā)育就給兒子當(dāng)媳婦，多省事。

“我才不要，我死也不要！”

一直不說話的大哥聽到秀云的話，抬起來頭，愣愣地盯著秀云，秀云有點心虛，跺了跺腳，跑了出去。

跑到河邊，秀云撿起石片，往水面上扔去，平靜的水面驚起一片漣漪，在月亮的照射下發(fā)出銀色的光。

總有一天我是要離開這里的，現(xiàn)在不行，我不能讓他們把我趕走，要是他們要爹娘把谷子退還，那可怎么辦。秀云心里惦記著娘，暗暗下定決心，一定不能再沖動了。

元宵過后，秀云就不上學(xué)了，她覺得欠他們越多，將來離開的時候就越難，她收起來性子，規(guī)規(guī)矩矩的幫忙做農(nóng)活，料理家務(wù)。

一直到她16歲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