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漸深了,天漸漸冷了,風也漸漸涼了。
深更半夜,這本該是睡覺的時候,但薛無涯并睡不著。
他正行走在凜冽的寒風中。
他要去的地方不算熟悉,但也不算陌生。因為上次已走過一遍,所以記憶中還是有些印象的。
雖然費了些功夫,但薛無涯終于找到了他要找的地方。他來到一個荒廢的小院。
小院有一間房,房上沒有窗,門也很破舊。房里到處都是灰塵和蛛網。房外有一口井,尤為顯眼。這正是上次王總管帶他來長門宮中的一處廢棄小院。
上次是王總管帶著他來的,這次是他帶著另一個人來的。
薛無涯看著他帶來的人露出了笑容。
這人還穿著睡衣。
薛無涯把這人穴道解開。
這人已經知道這地方叫,是沒有用的。于是開口對薛無涯說道:“你想要什么?只要你放了朕,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答應你?!?
薛無涯看著這人說道:“我把你帶來,并不是想要什么好處的?!?
皇帝開口道:“那你想干什么?”
薛無涯說道:“我想給你講個故事?!?
皇帝看著薛無涯只覺有些不可思議,他覺得眼前這個人就是個瘋子。但既算瘋子,他也沒有任何辦法,因為長門宮本就是許多瘋子聚集的地方,而這里的人瘋都因為他,只是他想不起這里怎么會有薛無涯這樣的一個人。
薛無涯坐在皇帝前面的草地上說道:“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瘋子?”
皇帝沒有說話,但眼神無疑已經給出了答案。
薛無涯說道:“你要覺得我是瘋子,那你才是瘋子。因為只有瘋子才能做出你這樣的事來的。”
皇帝還是沒有說話,因為他覺得跟瘋子實在沒什么話好說,尤其還有一個武功很高的瘋子,說多無疑是件非常危險的事。
薛無涯說道:“你可真是下了一手的好棋,瞞過了眾人。你把眾人耍的團團轉,而你卻在這里偷笑。所有的人都跟傻子一樣,一直在按你的計劃一步步走。”
皇帝終于也忍不住好奇問道:“朕不明白你的意思?!?
薛無涯說道:“瞞天過海,真假皇帝。我這么說你難道還不明白?我這么說你以為我還是瘋子?”
皇帝吃了一驚,這一驚非同小可,他吃驚的說道:“你,你究竟是誰?你是誰的人?”
薛無涯笑道:“你放心,我誰的人都不是,我既不是韓方文的人,也不是德妃的人,更加不是李武威的人?!?
皇帝看著薛無涯說道:“那你來到底想要干什么?”
薛無涯說道:“我已經說了,我想給你講個故事。因為我要是不找你把這個故事說出來,我的心里實在不舒服?!?
皇帝咽了咽口水看著薛無涯說道:“既然你想講故事,那你就講吧,朕洗耳恭聽?!?
薛無涯說道:“這故事呢,有點久遠,要從先帝開始說起?!?
皇帝說道:“漫漫長夜,時間多得是?!?
皇帝的心情稍微有些起伏,但是臉上不動聲色,看著薛無涯。
薛無涯看著皇帝說道:“先帝在位期間,那時的你應該還是個默默無聞無權無勢的皇子。對吧。”
皇帝點了點頭。
薛無涯說道:“你開始在京城揚名是因為在天香樓整日吃喝嫖賭。過著醉生夢死的日子。而名滿京城沒錯吧?!?
皇帝笑了,他似乎已想到了薛無涯嘴中的那些日子。
薛無涯冷笑一聲說道:“不過那些都是坊間傳聞,我從來不信?!?
皇帝問道:“你不信?”
薛無涯說道:“起初我是相信的,但是你繼位以后我就不信了?!?
皇帝不由問道:“為何?”
薛無涯說道:“你要是真的像坊間傳聞一樣,那現在只怕你的江山早就易主了?!?
皇帝笑道:“所以謠言止于智者,看來你就是一位智者?!?
薛無涯說道:“你不要夸我,我比你可錯遠了?!?
皇帝笑道:“過獎。”
薛無涯說道:“一點也不過。若不是智者又怎么會故意找人散播那些坊間傳聞呢?!?
皇帝說道:“你是說那些是朕找人散播的?朕為何要把臟水往自己的身上潑?”
薛無涯說道:“很簡單,為的就是讓你所有的對手都麻痹大意,不把你當回事。”
皇帝說道:“你都說朕那時候無權無勢,一個無權無勢的人,他怎么會去樹敵呢?”
薛無涯說道:“一個人只要他有足夠的智慧毅力和狠心,權勢對他來說不過是早晚的事。就比如你。你當然也知道,你一定能得到你追求的權勢。所以未雨綢繆,你在無權無勢的時候就已經開始麻痹大意你的敵人。就已經開始在一步步的布置你為眾人精心準備的棋局。”
皇帝說道:“那朕是為哪些人精心準備的棋局?”
薛無涯說道:“李武威,韓方文、太子和你父皇。”
皇帝笑道:“你說李武威和韓方文朕還可以理解,你說朕的敵人是朕的父皇和兄弟,哈哈,這有些荒謬吧?!?
薛無涯說道:“你覺得荒謬?不,我卻一點也不覺得荒謬,我只覺得神奇。先皇在位時,那時候太子如日中天,下面也有不少口碑好的皇子,無論是怎么想,我認為也不會輪到你這坊間流傳的花花太歲來坐皇帝吧。反倒那時候誰要說你能當上皇帝,我才覺得荒謬呢?!?
皇帝聽了也并不生氣。
薛無涯說道:“那時候先皇尚在,太子雖有名望,但不過是個空架子,有勢無權。除了皇權外,其余一大部分權力主要掌握在李武威和韓方文兩人手上。所以你就要趁太子還是空架子的時候,趕緊想個上位的方法?!?
皇帝笑道:“那朕倒想問問,朕那時候無權無勢,要用什么方法上位?”
薛無涯說道:“你那時候確實無權無勢,不過呢,你手下倒是有一批很特殊的人?!?
皇帝好奇問道:“哦?很特殊的人,什么人?你倒是說來聽聽。”
薛無涯說道:“天香樓?!?
皇帝的臉色一變說道:“看來你知道的很多?!?
薛無涯笑道:“的確不少?!?
薛無涯接著說道:“天香閣這個地方不僅是個好地方,還是個不簡單的地方。”
皇帝有些得意的說道:“的確不簡單,那可是耗費朕精力最多的地方?!?
薛無涯說道:“你知道競爭最重要的往往不是表面看到的實力,而是信息。有時候一條有用的消息甚至勝過百萬雄兵?!?
皇帝盯著看薛無涯,他正在仔仔細細打量著薛無涯,穿著一套太監的衣服,初時還像太監,但此刻,他越看薛無涯,越不像個太監。
薛無涯繼續說道:“所以你的精力,投入的并沒有白費,天香樓可以說是這天下消息最靈通的地方,而你就靠天香樓,還有許多天香樓一樣的地方。才有了今天的你。”
皇帝說道:“看來你知道的比我想象中的更多。”
薛無涯說道:“那是當然,功課要是沒做足,我是不會來這里給你講故事的。”
皇帝聽薛無涯繼續說道:“你上位的計劃之一,應該就是結交李武威。李武威這個人的毛病據說很多,所以靠著天香樓靈通的消息,我相信你要結交李武威一定不是什么難事。而且那時候你坊間的名聲已不小,我相信他對你一定印象深刻?!?
皇帝的眼睛有些欽佩之色說道:“你說的不錯。消息精準,投其所好,的確讓朕很容易就和他結交。朕很快就和他混得很熟,不過他對朕的印象一直都不好。也不夠重視。”
薛無涯笑道:“他不重視你,因為你無論比起哪個皇子來說,都不如他們。不過那不是剛剛好達到了你想要的目的嗎?”
皇帝笑了笑,他沒有說話,因為他很認同薛無涯這么說。
薛無涯接著說道:“他對你越大意,認為你越沒有用,他將來就越會捧你。而當他一步步把你捧的最高時,因為他本就沒有把你放在眼里,所以對你的防范就會很低,你等上來后就可以開始一步步的蠶食他。不過你要想達成你的目的,就必須要先取代太子的地位。”
皇帝說道:“太子是先皇所定,怎么能隨隨便便取代?”
薛無涯說道:“正常的方法當然很難,但是如果選擇趁亂讓李武威或者韓方文扶你上位,那就簡單多了。”
皇帝哈哈大笑說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你要是李武威或者是韓方文你會扶當時的朕上位嗎?”
薛無涯搖著頭說道:“不會。一千個不會,一萬個不會。而且就算有那樣的機會,選擇也太多了。無論選擇誰,也不會選擇到你?!?
皇帝聽薛無涯說不會,笑的聲音很大,很得意。
薛無涯看著皇帝突然話鋒一轉,說道:“可是你偏偏從絕不可能中找出了可能。比如萬一出了什么突發事件,就像先皇駕崩?!?
皇帝的笑聲停了,他的臉色也變了,臉色變得并不好看。
薛無涯說道:“先皇如果突然暴斃,那京城一定大亂??占茏拥奶樱牡匚涣⒖叹蜁兴鶆訐u。而那時候就是你的機會?!?
皇帝看著薛無涯,他在等薛無涯繼續說下去。
薛無涯說道:“當然先皇暴斃,雖然是個好換太子的好機會。但是李武威要是和韓方文同在京城的話,那實在是一個很頭疼很麻煩的事。因為兩人要是同在的話,那就是爭太子,保正統,跟你就沒什么關系了。不過你一點都不會操心,因為你早就有計劃。”
薛無涯頓了頓說道:“你既然可以讓京城的人都覺得你不學無術毫無用處,那你也可以讓京城的人都相信,外族正準備要入侵西南。這樣的事,我相信對你來說非常容易。尤其是等先皇聽到消息從民間一路傳入朝廷,那可信度想來更高。聽到外族入侵西南的消息,先皇必定緊張,哪怕是假的,也會讓韓方文帶兵去鎮守。這樣等韓方文離京到西南的時候,你就可以安排一場先皇得暴病的好戲了。
皇帝的臉上雖然平靜,但薛無涯發現皇帝的眼皮已開始抽搐。內斂的目光變得鋒利,正盯著他看,但他卻滿不在乎。
薛無涯看著皇帝帶著殺意的眼神,情緒上沒有一絲的波動繼續說道:“那一年坊間還流傳著一個傳聞,那時候我只當是茶余飯后的談資,現在才知道那其實是另有深意。你這能把白的說成黑的,把黑的說成白的,的確是本事?!?
那一年坊間到處流傳說太子和李武威因為些小事記仇,太子要殺李武威。有時候這種事,坊間流傳往往比慢慢調查更讓人信服。韓方文當時就記在心里。殊不知這一切都不過是現在的皇帝刻意安排的。
薛無涯看著皇帝說道:“那時候坊間傳聞太子為了個女人和李武威大打出手。我相信這其實也一定是你安排好的吧?!?
皇帝并沒有說話,顯然是默認了。
薛無涯繼續說道:“先皇暴斃,京城中只有李武威和太子坐守京城。這時的太子又是空架子,他的實力是遠不如李武威的。兩人本就有過節,加之坊間流言,和一些人的煽風點火。于是李武威就有了廢太子的念頭。既然是廢太子,太子當然不能繼位了,那就要再選一個人承繼大統。之前呢,選誰都不可能選你。但是在這種特殊時期,不管選誰,好像又都沒有選你合適。”
皇帝說道:“那是因為別的皇子都有些口碑,隨便一個起來,將來都有可能會借這事辦了李武威,只有朕當時對他來說最沒威脅。因為朕幾乎什么都沒有。所以他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朕。不過朕想問問你,那時候,雖然都說李武威和韓方文可以勢均力敵,但實際上卻不是那樣。那時候的韓方文可是比李武威勢力大得多的。韓方文知道了李武威扶朕上位,難道不借此機會,回來逼宮嗎?”
薛無涯說道:“所以我才說嘛,皇帝你真是下的一手好棋。環環相扣,步步精妙?!?
皇帝笑了笑說道:“哦?這朕倒是想聽聽,怎么個環環相扣,步步精妙。”
薛無涯說道:“比如你事先就發現了一個和你長得一樣的人。但你從來就沒去驚擾過這個人,就像你完全不知道這個人的存在一樣。但你卻讓人引導著韓方文去見到了他?!?
皇帝說道:“朕要讓誰去引導?”
薛無涯說道:“很簡單。魏詩蕓。”
皇帝笑了,他終于知道眼前的人是誰,皇帝有些吃驚的問道:“你是薛無涯?”
薛無涯眨了眨眼睛,毫不避諱的說道:“沒錯,我就是薛無涯。”
皇帝說道:“你居然沒死?”
薛無涯說道:“當然沒有。”
皇帝怒道:“我就知道有時候太年輕的話,辦事不牢靠?!?
薛無涯說道:“你也不能怪王總管,畢竟你這局棋布的這么精彩,我沒看破怎么舍得走?!?
皇帝冷冷的看著薛無涯。
薛無涯繼續說道:“你讓魏詩蕓引著韓方文見了和你長的一樣的人。因為韓方文很聽魏詩蕓的話,所以魏詩蕓就灌輸了讓韓方文以假亂真的想法。而韓方文對魏詩蕓的提議表示贊同便打算加以實施。這也就是為什么韓方文氣勢洶洶的準備上京來,但行得一半,又退了回去的原因?!?
皇帝說道:“你很聰明,但你說錯了一點?!?
薛無涯說道:“哦?哪一點?”
皇帝說道:“并不是魏詩蕓引韓方文去的?!?
薛無涯想了想說道:“沒錯,是我疏忽了,的確不可能是魏詩蕓引路。要是魏詩蕓引路,那就沒有后面的事了?!?
皇帝接著說道:“而且也不是魏詩蕓慫恿韓方文,而是韓方文看到了那人以后主動找到魏詩蕓。你以為韓方文是個什么好人?權力的欲望面前,任何人都一樣。不管是誰有機會做皇帝,都會動心的。都會開始動玩腦筋。”
薛無涯心道:沒想到這件事魏詩蕓倒說的是真的。
薛無涯接著說道:“沒錯,皇帝這個寶座實在太有誘惑力了。只要有一點能坐上的苗頭,相信全天下不去搶的人,只怕鳳毛麟角。畢竟這世上權力大過一切,不去追逐權力的人實在太少。何況這么好的一個機會,誰肯放過。也就是因為如此,當韓方文收納了假皇帝時,也就完全掉入了你的全套之中?!?
薛無涯看向面色有些得意的皇帝說道:“估計任誰也想不到,你其實找到了兩個和你長得一樣的人。一個在韓方文的身邊,另一個其實一直就在你身邊。只是知道的人很少,少的有可能只有你自己知道。”
皇帝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薛無涯,就像看到什么怪物一樣,露出的驚訝的眼神,驚訝中又夾雜著殺意和愛惜。
薛無涯說道:“就因為你找到了兩個和你一模一樣的人,所以你從一開始就打算讓韓方文把假的換進宮里,讓他以為他換成功了。因為一旦當假的換成功后,韓方文對你就會放松警惕,你不對他構成威脅,他不防備你的時候,就是你算計他的時候。”
皇帝點了點頭說道:“不錯。你說的很對?!?
薛無涯接著說道:“不過要把真假皇帝交換,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任何一個地方出錯,都會前功盡棄,失敗不說,還會造成嚴重的后果?!?
皇帝說道:“兵行險招往往,才能出奇制勝?!?
薛無涯說道:“的確是夠奇的。因為任誰也不會想到,和幾個大內禁軍一起從宮里出去的,竟然是個假皇帝。最關鍵的是,這個假皇帝雖然看上去普普通通,但是身上流露出來的氣質卻讓人難以忘懷。任誰看一眼都覺得這并不是個普通人,我相信這一定是你專門把他調教成這樣?!?
皇帝哈哈笑道:“沒錯。韓方文是不可能親自上陣的,見過朕的人又不多。朕想要安全,那就必須想辦法,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人一眼看后,就覺得那個假的就是真的。”
薛無涯說道:“所以我就說嘛,像你這樣謹慎的皇帝,怎么可能親自出宮。”
皇帝說道:“看來你還挺了解朕。”
薛無涯說道:“我哪里有德妃了解你。”
皇帝聽到德妃,臉上露出了一種奇怪的表情,像是同情,像是憎惡,像是傷心,又像是痛快。
薛無涯說道:“德妃不僅了解你,還很像你。也許是因為耳濡目染,受你的熏陶和影響,所以她從魏詩蕓那里知道了假皇帝的消息后,也開始算計起來。然而她千算萬算,在外面爾虞我詐,到頭來,萬萬沒想到,其實真皇帝一直在宮里,根本從來就不曾出去過。一直藏在暗中在窺視著所有人的一舉一動?!?
薛無涯輕咳一聲說道:“韓方文好騙,他要東西,你給他,他就一定相信你就是他一直培養出來的假皇帝。前兩日那些送去的軍器,應該就是為了讓他信以為真的吧。不過韓方文雖然好騙,但德妃卻并不好騙?!?
皇帝冷冷的說道:“朕從來就沒打算過要騙她?!被实鄣脑捳Z沒有一點的感情。
薛無涯知道皇帝可能對德妃也根本就沒有什么感情,也是,像皇帝這樣的人,能有什么感情呢。
薛無涯說道:“給外人看的戲已經可以謝幕了。你不可能永遠讓假的皇帝在宮里,那無疑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所以你又以真換假。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德妃就在你身邊,發現你是真的,不過是早晚的事?!?
皇帝意味深長的說道:“朕把假的換回去的第一天,德妃就已經知道了,看來他不僅對朕了解,對假的也很了解,她好像就是那種天生就能了解男人的女人?!被实鄣难劬χ杏屑岛拗狻?
薛無涯說道:“起初你和德妃這事,我以為這是你的敗筆,但是后來我才發現,原來這才是你的點睛之筆。這招逆轉乾坤,才是定勝負手的關鍵所在。”
皇帝笑著說道:“哦?”皇帝的那種笑是認可的笑,就像下棋,棋逢對手一般。
薛無涯說道:“德妃發現你是真的時,她知道你是什么樣的人,看你還沒有對她動手,她還抱有一絲的僥幸,她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慌亂了,于是選擇滅口殺掉她的親妹妹魏詩蕓。你其實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殺德妃,因為你了解她。這其實是你早有準備的一場英雄救美的好戲。她派人去殺魏詩蕓,你去派人救魏詩蕓。魏詩蕓本來就對你有好感,現在又認清了她姐姐的真面目,一定死心塌地的開始幫你對付韓方文。的確韓方文并不像李武威,他并不好對付,他的弱點是什么,就是魏詩蕓。你掌握了魏詩蕓,也就掌握了韓方文。妙,實在是妙。我實在沒想過一個人能把眾人掌控布置的如此妙。每一步都幾乎完全是按照你預期的在發展?!?
皇帝看了看薛無涯說道:“朕想知道你是怎么會知道這些的?!?
薛無涯說道:“當我知道殺魏詩蕓的是兩波人時。我就開始大膽猜測起來。雖然有很多覺得不可思議,但只要合情合理,那就離真相不遠了?!?
薛無涯接著說道:“去殺魏詩蕓的是天香樓的人。魏詩蕓在天香樓的地位僅次于你和德妃。在天香樓這樣嚴密的組織下令殺她,那除非是你或者德妃下令。保護魏詩蕓的又是誰?當我得知保護她的是大內禁軍后,一切也就逐漸撥開云霧見青天了?!?
皇帝說道:“原來如此,德妃可以想辦法調用天香樓的人,但顯然是不能調動大內禁軍的。能調動大內禁軍的只有朕?!?
薛無涯說道:“你們本是一家人,為什么一個要殺魏詩蕓,一個要救魏詩蕓,這不是很矛盾,很不合情理?尤其是魏詩蕓是德妃的左膀右臂,德妃為什么要自斷一臂?想來想去只有一種原因,自保。什么事能讓一個深宮中的妃子自保?一步一步倒推,雖然有許多種的不可能,但當把一切都能連在一起的時候,就沒有什么所謂的不可能了?!?
薛無涯笑道:“于是我就在想,會不會有兩個假皇帝,而真正的皇帝,其實一直都沒出去過。我想到這里的時候就想起了那天進皇宮,就算是飯點,但是對于皇宮來說,還是未免太清凈了些。這說明一定是有人刻意安排的,誰能安排皇宮里的事?只有皇帝。這樣安排為的就是讓假皇帝不出意外,順利進宮。思前想后一串聯,我就推斷出了始末。這就解析了這一場精彩的棋局?!?
皇帝說道:“但朕這盤棋局中還是疏忽了。”
薛無涯說道:“哦?什么疏忽?”
皇帝說道:“你?!?
薛無涯說道:“我聽魏詩蕓說,你是專門選我的。我一直在好奇,你為什么會選我。”
皇帝說道:“因為江湖和朝廷已經漸漸混在一起,能找到一個和朝廷全無關系的人,并不容易。何況又是一個一根筋愛管閑事沒背景的人。這樣的人用起來,朕才放心?!?
薛無涯說道:“只有這一點嗎?”
皇帝說道:“當然還有。朕聽說你一直在找人,找五仙教的人?!?
薛無涯的眼睛泛著光問道:“你知道他們在哪里?”
皇帝說道:“不知道,但朕也在找他們?!?
薛無涯說道:“你找他們?為什么?”
皇帝說道:“看得見的敵人從來都不可怕。真正致命的從來都是那些察覺不到,卻真實存在的敵人??床灰姷臄橙擞肋h都是最可怕的。想要打敗這樣的敵人,最好就先要知道敵人在哪?!?
薛無涯吃驚道:“五仙教有如此龐大?”
皇帝說道:“遠比你想象的更大。朕看你天資聰穎,你有沒有興趣幫朕找這個五仙教?!?
薛無涯說道:“我對于幫你這樣的人,完全沒有一點的興趣?!?
皇帝說道:“朕這樣的人?你知道朕是什么樣的人?”
薛無涯說道:“至少我知道是個愛玩弄人的人,不把人命當回事的人?!?
皇帝說道:“人與人的社會,本就是玩弄人。你不需要有任何能力,你只要有本事控制那些有能力的人就可以了。那些弱的你要扶強,那些強的你要去削弱。要讓強弱保持平衡,永遠控制在自己的可控范圍之內。太強不行,太弱也不行,朕不把他們操控于掌心之中,玩弄于鼓掌之上。那就會被他們操控、玩弄。你知道嗎?”
薛無涯看著皇帝并沒有說話。
皇帝站了起來說道:“你說朕在下棋。其實不對。只要下棋就會有輸有贏。你知道這些人為什么都在朕的掌握之中嗎?想要勝出,最好的方法永遠不是親身參與。因為只要參與就和別人一樣,參與其中就有會失敗的可能。想要勝出的最好方法就是制定規則,然后讓別人按照朕制定的規則玩。這樣朕才可以立于不敗之地。所以要讓所有人在朕的棋盤上,那些看不見的,朕就要把他們找出來,然后放上來。”
薛無涯看著皇帝也站了起來說道:“那我問你多數人和少數人的命,是你,你選哪個?”
皇帝想都沒有想說道:“當然是多數。”
薛無涯說道:“那多數人的命和你的命呢?你選哪個?”
皇帝遲疑了,他稍一遲疑,也就不愿再作答,因為他答了薛無涯也會覺得他虛偽。
皇帝說道:“朕記得關于你的資料上寫著你管閑事從來不是為了公道,因為這世上本沒有公道可言。這點,其實你和朕的想法不謀……”
皇帝還沒說完,薛無涯已經一拳打在了皇帝的肚子上,皇帝疼的齜牙咧嘴,疼的已叫不出聲來,倒在地上。他惡狠狠的看著薛無涯。他看得出薛無涯雖然生氣,但并沒有殺意。
薛無涯說道:“我知道你在這樣的位置上,有很多事已經不能由簡單的對錯來說事了。我認為你這樣的人本該一死。但你死了天下又會亂起來,那樣的話,死的人只會更多。我不能說你錯了,但我也不認為你對了。俗話說,道不同不相為謀?!?
薛無涯說罷轉身,一步步就往外走。
剛走兩步的薛無涯忽然停下說道:“我愛管閑事是因為這世道不公。我也相信這世道不公。但我相信人心是有公道的,所以我管閑事打抱不平,從來不是為了讓世道公正,為的只是安頓我自己的這顆心?!?
皇帝終于緩過來一些,怒道:“你難道就不怕朕殺了你嗎?”
薛無涯回頭淡淡一笑說道:“也許會有那么一天,但是絕對不是現在?!?
當然不是現在,在此刻鬧出個皇宮刺客什么的,實在對皇帝不利?;实劭粗o涯的背影咬牙切齒,攥緊了拳頭。
薛無涯已經一刻都不想停留在這里,權力聚集的這里實在沒有一絲絲的感情可言,沒有感情的地方讓他感覺一切都像是可以踐踏的一樣??粗磺芯驮谘矍鞍l生,卻只能選擇觀望,他不想看,他惡心,想吐,所以他用最快的速度逃離。
這時,突然枯井里似有動靜,把皇帝嚇了一跳。
皇宮是權力的象征,也是孤獨的代表?;实鄣玫街粮邿o上權力的同時,無疑也把自己禁錮在了權力之中。陷于權力之中,就要把一切交給權力。權力之下永無解脫,也永遠無法自拔。
皇帝再看薛無涯時,薛無涯已踏月而去不知所蹤。逍遙灑脫,自由自在。
皇帝并不想薛無涯這么安逸,第二天,皇帝下詔全國,敕封薛無涯為天下第一。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