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整夜未停，驅散了多日以來燥熱的空氣。

付云泥翻看手機天氣，發現氣溫不可思議地降到了14度，可謂斷崖式降溫，昨日還穿著襯衫短袖連衣裙，今天就得加件外套了。

各色雨傘如花般散落在小區路上，付云泥撐起的暗紫色晴雨傘也匯入其中。

映月小區附近不僅有蓮城大學，還有一所映月小學，即使下著雨，街邊餐館面館的生意依然紅火。路上可見送孩子上學的大人，還有走起路來風風火火，趕著時間去地鐵站的上班族。

付云泥在街角包粥鋪買了份皮蛋瘦肉粥和兩只奶黃包，一路拎著粥袋子叼著包子趕去學校。

主干道上，“雨天路滑，請謹慎駕駛”的紅色字體出現在LED屏幕上，提醒著過往車輛保持車距。

出租車司機張新杰雙手握在方向盤上，略顯呆滯的目光盯著前方等待紅綠燈的車輛，接著他張大嘴打了個哈欠，實在太困了。

前天他接了個從華城到蓮城的單子，那客人長得跟個小明星似的，就是打扮不像個好人，身上還背著又長又重的東西，一看就是過不了安檢的管制刀具，也不知道著年輕人從哪里搞到的東西，一路上他都在考慮要不要偷偷報個警，萬一是逃犯呢？

好在那年輕人就安靜坐在后座，除了解決必要的生理問題，他都在看手機，連個眼神都沒給張新杰。

張新杰以為這樣的客人最省心不過，萬萬沒想到，他一路從華城過來就沒合過眼！照理說連著兩天注意力高度集中又沒有休息時間，鐵人都得趴下，可他精神好得不得了，吃飯都比平日在家吃得多。

他將這趣事告訴在華城的妻子，結果很快打臉。

客人下車走后，他就靠著這股精神勁在蓮城兜了一圈給妻子女兒買土特產，然后再返回華城，但開車不到半個小時，他就覺得不對勁了。

此時的出租車司機滿臉疲憊，青黑胡茬也冒出來了，雙眼的紅血絲顯示出他目前的精神狀態極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人疲勞駕駛，得扣六分以示處罰。

綠燈通行，張新杰跟著前面的車輛準備駛過十字路口。

雨刷不斷刷開玻璃上的雨水，司機的視野就在清晰和模糊之間徘徊，沒來由的，他打了個冷噤。

這個冷噤讓他稍微有了點精神，定睛再看前路，這一看直接讓他慌了神——

斑馬線上不知何時站著一個撐著黑傘的長發女人，正陰慘慘朝他笑！

“臥槽！”

張新杰慌亂地朝左猛打方向盤，生怕撞上什么不好的玩意兒。

劇烈的撞擊聲在下一刻成為了暴雨天的突兀音符。

付云泥啃完奶黃包，正準備刷臉進校門，一輛救護車從主干道上飛快駛過。

“前面十字路口好像出車禍了。”門衛喝了口保溫杯里的枸杞茶說。

與付云泥一同進學校的女老師回應：“我看到了，那個出租車司機在過路口時突然轉彎，撞上綠化帶翻了個底朝天，聽說一地的血，我沒敢去看，太嚇人了。”

另一個門衛也從門衛室里探出頭加入話題：“好好的過馬路怎么就轉彎了？是不是車開太快打滑了，而且這幾天下的雨我總覺得不是很好。”

女老師爽朗地笑了幾聲：“這雨下得確實有點煩，到處都濕漉漉的，的確會影響心情。”

女老師說完就走了。

付云泥想著粥還沒吃，也趕緊離開。

抱著保溫杯的門衛大叔望著雨中的車水馬龍，回想剛才的對話，也忍不住自言自語：“這幾天的雨下得的確不是很好，往年蓮城哪有這種又是暴風雨又是驚雷的天氣，還出土陵墓什么的，不好，不好。”

出租車司機被抬上擔架時已經是昏死狀態，送往醫院急救后，醫生都道奇跡。

張新杰除了左手骨折和輕微腦震蕩，身上就只是擦傷淤青，車禍現場破碎的玻璃碴子也精準閃避了他，真不知道當時渾身的血是怎么來的。

也許是血混著雨水，才看起來嚴重。

醫生對他進行救治后就將他安排在普通病房，期間也有警察來探視，想了解一下當時情況，結果司機一直睡到第二日晚才醒來，醫院趕緊通知警察過來。

一睜眼看到陌生的環境，和兩名身穿制服的交警，張新杰心里發慌。

他是疲勞駕駛，但他也是為了避讓斑馬線上的行人……

等等，那是行人吧？

張新杰想搖搖腦袋，結果頭一動，整個世界發瘋般也開始旋轉跳躍不停歇。

“警……警察同志，我請求讓我緩緩……”

兩名交警對視一眼，一人開始拉凳子坐下，另一人就在柜子旁拿起蘋果和水果刀開始削皮。

蘋果削好，張新杰的世界也平靜得差不多了。

“吃個蘋果，冷靜一下。”

年輕的警員小吳和善地將一小塊蘋果遞給病人。

張新杰很感動，伸出右手：“謝……”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謝。”

只感動了一秒。

“咕咕……咕~”

張新杰的肚子愉快地唱起了歌。

“……”好尷尬。

小吳索性將大半個蘋果塞給張新杰，回頭朝老江確認：“要不讓他再緩緩？”

老江點頭。

張新杰化羞憤為食欲，單手啃完了蘋果。

他心里不住的想，簡直太難了，以后再也不想來蓮城了，好想回家！好想找老婆抱抱！

扣六分再記過是免不了的了，要不這次回去就給公司請一段時間的假，好好休息多陪陪家人。

然而內心戲再豐富，現實也得面對交警盤問。

出租車司機訴苦般將華城到蓮城一路上的經歷全倒給了倆警察，兩人一個做筆錄一個認真聽，配合十分默契。

等病人倒完垃圾，坐著的老江這才開始問話：“你說你看到斑馬線有個撐黑傘的女人，記得長什么樣子嗎？”

張新杰愣了一下，腦震蕩有點轉不過彎，飆出一句家鄉話：“啥子？”

“那個行人的模樣，你還記得嗎？”小吳心里納悶老師的問話，秉著職業習慣，他還是選擇相信他的判斷，于是跟著重復了一聲。

張新杰擺手表示不記得，實際上哪里敢回想那一幕，實在后怕。何況他當時瞌睡連天，眼皮子都快合上了，怎么可能看清對方的模樣。

倆警員再次對視，老江搖搖頭。

小吳明了，說：“好的，張先生安心養傷，需要我們聯系你的家人嗎？”

“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行，不能讓他們擔心。”

“好，對于此次事件的處理后續會通知你，以后開車要遵守交通規則，不要酒駕，更不要疲勞駕駛，不然害人害己。”

“好的好的，辛苦警察同志！以后絕對不會再犯這種錯誤。”

看著交警離開，張新杰悄悄松口氣，趕緊給妻子打電話求安慰。

兩人出了醫院回到警車上，小吳忍不住問：“老師，我們看過他的行車記錄，車禍發生前的斑馬線上根本沒人，張新杰難道是在說謊？還是說太過疲勞導致出現了幻覺？”

老江沉默片刻。

“老師？”

“小吳，有時候……眼見不一定為實。”

“可是我們明明……”看了很多遍行車記錄。

“回去吧，我們需要找證據。”

老江拿起車座上的照片，照片里是一名笑容甜美的穿著連衣裙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