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大道見梁枚一對自己推心置腹，不禁設身處地，開始站在梁枚一的角度考慮問題。自己要是處在梁枚一的位置，眼見著家族走下坡路，放誰也不可能插手不管！

“古人講，女子無才便是德，有時候，我也真不知道，自己懂了這么些個道理，操了這么多的心，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梁枚一拿眼看著黃大道。

梁枚一敞開心扉，黃大道也就實話實說了。

“枚姐姐也不要想那么多，人各有命，好多時候，我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活著活著，就活成了現在的樣子！”

“你說的真對！”

“我之前何曾想過會投筆從戎啊，按照父親的計劃，下次縣試，我應該就要參加了，哪里知道遭遇捻匪，陷身在下莊寨。到了下莊寨，按理說能夠脫身出來就恢復正常生活了，可偏偏陰錯陽差，當了壯勇，還結識了枚姐姐。”

“人生際遇，真是一言難盡！”梁枚一聽得入神。

黃大道說得動情，“不瞞枚姐姐，雖然從下莊寨出來了，但我永遠也忘不了在下莊寨生活的日子。我們的百姓，其實只有非常簡單的需求，無非是一日三餐，可是就這，在這個亂世，根本實現不了！當時，有一位長輩，在牛家寨偷襲時身受重傷，還拉著我的手，仍然念念不忘，要我為老百姓找到出路。每每想到此處，心中總不是滋味。”

“想不到捻匪中還有這樣的人物！”梁枚一感嘆。

“大道，你也不必難過，那位旗主雖然初衷很好，但帶領大家以掠奪為生，畢竟不是長久之計。我只是一介女流，能夠經營好家業已經很難了，你作為堂堂男兒，現在又以團長的身份管理一片街區，正可以有所作為，先為街區百姓做主，等到以后擔當更大的責任，下莊寨的百姓，遲早會得到你的照顧的！”梁枚一安慰道。

春杏一直伺候在旁，只是梁枚一和黃大道說話，根本容不得春杏插嘴。

臨離開，梁枚一才讓春杏送一送。

黃大道見春杏一如往常一樣樂觀陽光，樸素的布衣，掩不住婀娜的身姿，梁枚一是端莊有余，而春杏則嬌艷欲滴，一堆主仆，白白便宜了許華承。

春杏默默走在前面，黃大道慢慢跟在后面。

“大道，以后你不用在我身上花錢，我就孤身一人，小姐也照顧有加，反倒是你，一個人在外面，也沒人照應，如果真有閑錢，存下來，也防著往后萬一有什么事情！”

“一點心意，你照顧我那么長時間，我都沒好好說聲謝謝。以后，你就把我當成你的親人，你但凡有事，就托人到二郎廟找我，我隨叫隨到！”

春杏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溫暖地看著黃大道，正想說話，就聽見有人遠遠的在叫黃大道。

“黃師傅！你等等我！”許達邦在后院急急忙忙跑過來。

“許大哥，你怎么來了？”黃大道問道。

“黃師傅，你回來了怎么也不告訴我一聲，我也是聽見別人說才著急忙慌跑回來。”許達邦氣喘吁吁地說道。

“你還是說練拳的事情吧？等我安頓好，開始練拳后，第一時間叫你！”

“不是練拳的事！”許達邦穩了穩呼吸。

“黃團長，你那還缺不缺人，我跟著你當團勇吧？”

“你來當團勇？”黃大道萬萬沒有想到許達邦在裕福堂干的好好的，還來當什么團勇，看來他還做著將軍夢！

“不錯，自從知道你當了團長，我就覺得非要跟著你當團勇不可！黃師傅，你說，事情就有這么湊巧，你剛來，我就說過，你是我的貴人，而我從小就覺得自己肯定要去當兵，沒曾想你果然當了團長，你說，我能不跟著你去當團勇嗎！”

“可是嫂夫人和你的孩子？”

“嗨，只要餓不死就成！等我封妻蔭子，他們享福還來不及呢！”

黃大道暗自躊躇，畢竟許達邦一大家子人，當了團勇，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自己怎么交代。

“大道，你就同意許大哥吧，有錢人怕亂世，咱們窮人是盼亂世，只有亂世，才有翻身的機會，許大哥拋家舍業，也是搏一把，好過每天沒日沒夜的當牛做馬，到頭來全家都跟著挨餓受窮，子子孫孫都沒有出頭之日！”春杏替許達邦說道。

“謝謝春杏姑娘，黃師傅，春杏姑娘都能看明白，難道我們大老爺們兒，還沒那點眼光嗎！我現在過的還行，還不是因為我這副好身子骨能扛活，我們是賣勞力的人，等我們老了，干不動了，那就是廢物一個，不但掙不到錢，還要子女養活，那時候，難道又要下一代賣勞力嗎？”許達邦說起來，情緒低落得很。

“許大哥，團勇要能立功，那也是百年不遇的機會，搞不好，那可是會掉腦袋的！”

“掉了就掉了，媳婦正好去找個有本事的，省得我在世上吊著她，讓她跟我受苦！”許達邦自嘲地說道。

黃大道也不清楚許達邦是開玩笑的還是認真的，但看樣子是鐵了心要跟自己去當團勇了，而許達邦身子骨確實硬朗，和自己又親近，正可以安插進團勇，做一個自己心腹之人。

“好！既然許大哥下定了主意，明天你就找我，無論如何也要把你留下！”

作為團長，黃大道用一兩個團勇，還是小菜一碟的，再不濟，自己每月六兩銀子，勻二兩給許達邦，也能將其留下，因此，黃大道敢于爽快答應！

許達邦見自己的事情有了著落，興奮異常，“我這就去準備去！”許達邦見春杏和黃大道還有話說，也不耽擱，識趣地告辭離開了。

“大道，真羨慕你們男人，雖然也受窮受苦，可畢竟還有自由，許大哥三十幾歲，還能豁出去一切，為了自己的夢想去闖！”

“你小時候有什么夢想？”

“我有什么夢想？”春杏沒想到黃大道會問自己這個問題，想了想，“記不起來了。我只記得我有記憶的時候，母親就生病躺在床上，父親每天早出晚歸，后來媽媽沒了，父親出門也再沒有回來。舅舅將我賣給小姐家。自那以后，天天只知道干活，小心謹慎，怕惹人不高興，沒有一天為自己活過！”春杏有點傷感。

“要說有什么夢想，我就是希望小時候能夠多看媽媽幾眼，抱一抱媽媽，現在我都忘記媽媽長什么樣子了！”

春杏說道這里，黯然神傷。黃大道也是感同身受。

“春杏，剛才你替許大哥考慮的挺好，你自己以后是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我一個丫鬟，賣身給人，就如同牲口一樣，干到死了，也就了了，哪容得自己有什么打算！”

“春杏，你知道我有什么打算嗎？”黃大道看著春杏。

“你？你不是要好好當團長嗎？”

“其他的！”

“其他的？不知道。”

“我打算，等我攢夠錢，就買你出來，到時候咱們就做自己，你也為自己活一次！”

春杏怔在原地，低頭陷入思考，在春杏看來，自己一輩子，原本就只能循規蹈矩，小心謹慎，始終綁在小姐和少爺身邊，從沒有想過，還能有離開大院的一天，還能為自己而過活。

“不管能不能出去，有你這份心意，我心中就高興！”春杏展開笑顏，滿足地說道。其實，春杏何嘗不知道，前路漫漫，荊棘叢生，愿望美好，但達成艱難。只是最幸福的事情，就是知道，此時，有人正在為自己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