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卜思飛醒得很早，這是研究生生活作息養成的習慣，只不過今天，他不用去實驗室，不用做任何事，身邊沒有任何人，這個時間點警察也沒有上班，他突然感到一陣空虛和落寞。

所以他并不急于起床，躺在硬板床上，繼續思考昨晚的那些問題。

“喂……吃早餐啦……”上班后的桃華邊說邊從鐵門外遞進來一份早餐。

卜思飛不緊不慢地起身，趿著一雙運動鞋，向門口慢悠悠走來，緩緩伸手接過早餐，放在眼前瞧了瞧：兩個包子一杯豆漿。

“謝謝！”卜思飛禮貌地回應。

他今早沒有梳洗，顯得有些疲倦和邋遢。

“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不喜歡也沒辦法，將就著吃吧！等會兒吃完，還要問你一些問題。”

說完，桃華轉身離開了，卜思飛也趿著鞋回到床鋪坐下，吃上了他在看守所的第一份早餐。

他低頭吃包子的時候，視線自然看向前方，看著自己腳上的鞋，一雙小小的鞋也能讓他陷入今天這種境地，真讓人難以想象。

現在腳上這雙鞋穿了很多年，破舊卻也舒適，舊鞋比較合腳，不像那雙新鞋會磨腳，每次新鞋磨腳受傷之后，他都會穿舊鞋過渡。而那雙新鞋，就好像一匹難以馴服的野馬，很難合腳。

那鞋是他一個多月前買的，當時花了自己近一個月的生活費，這些錢都是他從平時的生活費中一點一點積攢下來的，所以他格外珍惜這雙鞋，這一個多月的時間里，也就穿了三四次。

由于新鞋在他剛開始穿得時候磨腳，穿了兩三天之后，腳后跟都破皮出血了，不過這個過程也是腳的適應過程，等到第二次穿得時候就好了。可沒想到，第三次，腳后跟又一次破皮出血，第四次又好了。

這突如其來的回憶，讓他的鞋被掉包這樣一種猜測漸漸變為事實。所以，目前可以確定得是，調包時間差不多在半個月之前，而調包的時機也只有可能是在自己午休的時候。他想到這里，心里產生一種莫名其妙的成就感。

果然，他剛吃完沒多久，就被人帶到審訊室，再次來到這狹小封閉的房間，竟覺得溫暖舒適。確實，和昨晚夜宿的房間比起來，這里的確算得上豪華包間。

“怎么樣？想清楚了嗎？”孔陽開門見山地問道。

“嗯，想清楚了一些……也還有一些……沒想明白！”卜思飛冷靜地回答。

“沒事，說說吧！”

“雖然我的課題是河豚毒素的提純，但領到的劑量真的很少，濃度也不夠，應該不致命才對，他們都是一樣，老師也不想擔責，所以基本上只是小打小鬧，中毒身亡這一點我想不通。”

“那你想通了什么？”

“鞋子。”

“怎么說？”

“鞋子的事是我今早無意之間想到的，我可以肯定我的鞋被人掉包了！”卜思飛理直氣壯地回答，然后將自己吃包子時電光火石的回憶，一字不漏地說了出來。

“時間呢？”

“大概半個月前……”

“半個月？也就是說，半個月前這場預謀就開始了？果然和我們推測的一樣，這是一場有預謀的兇殺案，而目前的推測，這起案件的目的有兩個，一是謀殺，二是陷害，現在最有可能的兇手就是白璐，也就是你的女友！其次是辜欣，她很可能是幫兇！”

“不知道！但是我絕對不相信白璐會這么做！”

“不管怎么樣，今天你的口供對我們很有幫助，謝謝你的配合。最后，給我們留個血液樣本，等我們哪一天找到那雙鞋了，以便進行對比確認！”孔陽站起身，準備離開，“對了，如果需要我們給校方發一份聲明來證明你的清白，請隨時告訴我們，畢竟這件事給你帶來了非常不好的影響。”

“謝謝，再說吧！”

另一間審訊室中。

“知道我們今天為什么請你來嗎？”辦案人員問辜欣。

“知道，因為那雙鞋。既然你們今天已經找到了那雙鞋，也很快就會知道事情的真相，我也沒什么好隱瞞的，坦白從寬嘛！”

“那就說說吧。”審訊人員已經做好記錄的準備。

“大概一個月前，白璐說想在畢業的時候，用河豚毒素嚇嚇導師秦楚，她很得意地告訴了我們這個計劃。從那以后，我就留了個心眼，時刻關注著白璐，想在她實施計劃的時候，同時實施自己的計劃，因為河豚毒素能夠麻痹人的神經，在他中毒之后，我再下手會容易很多。大概半個月前，我開始為我的計劃做準備，就買了一雙和卜思飛一模一樣的鞋，趁他某個中午午睡的時候，將鞋進行調包，然后……”

“等等……等等，午睡？鞋子總歸在他腳上啊，怎么調包？”警員突然打斷她，一臉疑惑地問道。

“你們有所不知，卜思飛午睡有個習慣，喜歡脫掉鞋，讓腳處于放松狀態，所以他會帶一雙拖鞋去實驗室，他自認為這樣能夠休息得更好！這件事我們整個實驗室都知道，要不是他這個習慣，我也不會這么容易得手！”

“哦……”警員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然后讓辜欣繼續供述。

“將鞋調包之后，我又將鞋帶解了下來，隨身攜帶，以便找到合適的機會隨時下手。那天星期五，白璐的生日，我猜到她大概率會在那天動手，因為那天生日，她還故意帶飯，卜思飛又推波助瀾，提議出去吃。所以，那天中午我搶著去送飯，就是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實施自己的計劃。為了能和他們分開，給自己留出充足的下手時間，中午出門的時候，我故意穿了一件外套下樓，然后就借機上樓放衣服，還謊稱上廁所，其實是回到辦公室去做事。”

“等等，你和他們分開之后是怎么重新進到辦公室里去的？鑰匙當時應該還在死者身上！”審訊人員再次打斷辜欣，質疑道。

“很簡單，我當時雖然沒來得及拿鑰匙。但在送飯的時候，我將門鎖從里面打開拴住，讓門鎖保持那種常開狀態，然后加上那個門年久失修，關門開門都要費些力氣，在這樣的狀態下，根本不會有人察覺到，況且最后關門的是我，要做到這一點并不是什么難事。”辜欣解釋道。

“嗯……繼續……”審訊人員又一次點了點頭。

“之后，我將倒地的他扶了起來，讓他坐在椅子上，就是這個過程費了一些工夫，然后迅速取出鞋帶，用力的勒著他的脖子。到這個時候我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畢竟他們還在等著我吃飯。大概五六分鐘后，我確定他沒了呼吸，然后就將鞋帶直接綁在他的脖子上，確保他不會再次倒下去，然后拿了他的手機和鑰匙就離開了。離開前，順手將空調的溫度調到了最低，并關上了窗戶，希望以此減緩尸體的變化程度，改變死亡時間，制造自己的不在場證明。由于這都是事先想好的，所以操作起來并不難。吃完飯回來，取回鞋帶，趁著卜思飛午睡的時候，再將鞋子偷偷換了回去。至于后面的事，我想你們應該已經猜到了，我在周末那兩天的時候，多次進入辦公室，將可能留下的證據都清理了一遍，然后臨時換上自己的鞋，那雙和卜思飛一模一樣的鞋，到室外粘上泥土，進入案發現場故意留下明顯的鞋印；最后在周一早上，歸還手機和鑰匙，關上空調，打開窗戶，講現場弄亂，最后鎖上門離開了，由于時間早，用力關門也沒人會聽到。”

“你說‘將倒地的他扶起’？那么你第二次返回案發地點的時候，他就已經倒地身亡了，對嗎？”

“我不知道，我根本來不及去確認這些，反正不管他死不死，我都會殺了他！”

“那你怎么知道卜思飛周五那天一定會穿那雙鞋呢？如果他那幾天都沒穿那雙鞋，你也不可能換回去，他的鞋上就不可能有死者的生物材料！你的種種行為也不可能成立”

“即便換不回來，鞋印擺在那里，你們遲早會注意到他，而我的目的就是將你們的視線引向他。再說，當我開始這個計劃的那段時間里，我就一直在關注著他，從而知道了他的很多習慣，包括穿鞋換鞋的頻率。有些人穿鞋可能看心情，但有些人正如他一樣，有著固定的習慣，而正是這種習慣才讓我想到有機會從鞋子入手！反正按照習慣，他那幾天一定會穿那雙鞋，不是周五就是周末，我肯定是有時機換回來的！”

負責審訊的兩位警員相互對視，表情嚴肅，或許他們驚訝于人們一個小小的習慣，也能有如此大的影響。

“那你最后為什么沒有將鞋子處理掉？那樣我們也不會懷疑到你頭上。”

“來不及了，周末下雨，如果突然出去太遠會引起懷疑，周一案發，鞋子已經進入你們的視野。”

警員仔細想想，點了點頭，似乎沒什么問題，又繼續訊問，“為什么歸還手機的時候要開機呢？按理來說，如果不開機事情也沒這么早暴露，而越晚東窗事發，案件的偵破難度也越大，到時候你們或許可以順利畢業，甚至離開學校，為什么一定要開機，讓案件暴露呢？”

“如果離開學校了，大家各奔東西互不相干，我也沒必要做這些徒勞的工作，既然選擇這樣做，當然是想在畢業之前，把矛頭指向他！另外……”辜欣停頓了數秒，然后臉上帶著微笑說道，“這也是我送給白璐的生日禮物，必須在那幾天轟轟烈烈完成！生日禮物不能送得太晚！”

“轟轟烈烈？你那叫心狠手辣！那你為什么要陷害卜思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