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程發生了什么我不在乎,也不得而知,精神被困被損毀我應該會變成個廢物,或者變成個精神病,無神無主之人,以后只能作為一副軀殼活著。讓混沌精神霸占我的身體成為行尸走肉也是殊途同歸的結局,唯有拼死搏一回方有一線生機。好在我沒有著急走進紫極宮中,而是一直等,等到我剛踏入混沌掌控的范圍它就忍不住出手,或者說等到太白謫仙居無奈放行精神鎖妖間,在明堂處與我糾纏爭斗。
我嘴角上揚,環顧四周,仿佛在挑釁這座恢宏建筑的無明業火,混沌無法移動,紫極宮正宮的大門沒法打開,擁有禁制,應是梅鶴前輩所留來束縛精神力量,可我已經沒有心思去管這些有的沒的東西,那最重要的東西,正逐漸向我顯露屬于它的面目。
墨紙鳶說過,千工拔步床不屬于她,不屬于宮坊的主人,它屬于三坊七巷的共主梅鶴與顧守心兩位前輩,可能這就是為何我沒法直接探查到它所在的原因。先前也沒問具體位置,只能東找西找,那白球也不知道躲哪去了,沒法求助,好在我已獲得認可,并沒有遇到阻礙,終于在不知道多久之后摸索到了一處宅子。宅子并不出眾,我路過宅子外圍的時候墻檐上直落落掉下個巴掌大小的盒子,就跟有錢人家用來藏寶貝的那種木箱差不多,只不過體積縮小數倍,上邊鑲嵌有圓塊凸起,暫且判斷得出來是青銅造物,環刻古文字,看起來像小篆,但是這盒子得有些年頭了,字體邊緣模糊不清,異物黏著磨損嚴重,唯一確定的是這青銅塊上有機關,解開這機關興許就能打開盒子。想起墨姑娘先前所說有關于八寶盒的事,我便心知肚明此處宅子玄妙。雖然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但我還是知道自己的斤兩,勢必要等到墨紙鳶回來才能上手,以她的能耐尚不能復原,留下隱患,我這是否半吊子的角弄了也白弄。
為確保萬無一失我還是決定先不動手,先找守相中人告知我成功的消息,還有這八寶盒,興許內有乾坤,可以先上手試著將其解開,反正不是千工拔步床就算是把這盒子玩壞了也無妨。
我有點做賊心虛,干咳兩聲掉頭往外走,事成之后心思飄飄然,過程多坎坷,幸虧結局是好的,以后有的是機會慢慢探查這太白舊仙居,規矩還是要遵守,得先向主人報備一聲。
另外我身心也有些疲憊,在這停留多日也算得上是歷經艱難險阻,原先只打算來試試水,結果一股腦搭了進去,也不知道外邊的情況現在如何?
我打算先回吉祥閣修整一番,一是離得近剩下的東西也都在那,二是師桐也在那,師桐作為師風頌的妹妹相當于半個守相中人,她性子火爆但人還不錯,重要的是有些事情山城守相不一定會告訴她。
這就會導致她對我也許不像其他人一樣時刻提防試探,相處起來好得多,打探消息也更快。我欲從正門出去走到吉祥閣,剛出了宮坊大門就感受到兩個方向投來注視的目光,我沒有聲張,也沒有去回應,而是按照原定計劃去找師桐。
吉祥閣現在已經恢復了正常營業,對外的一套說辭以及封鎖速度都超乎想象,死去者的家屬都收到了巨額補償金,并且會有專人以發生意外事故的原因悲痛思切,還會負責養老贍養等事宜。這樣的事時有發生,很多時候沒有兇手能夠定罪,先不說能不能找到真兇,就算找到了兇手也不一定能抓得住打得過,打得過也不能將之公布,只能由用刑人員承擔罵名,以此來保護受害者家屬和普通大眾。畢竟不是誰都能看得著仙家道法和魑魅魍魎。
恰好在我回去的時候,吉祥閣二樓臺面上有人在唱戲,臺下多是些老人品茶糕點,稱不上熱鬧非凡,卻也有叫好聲,我本想直接去找師桐,卻被其中一名客人叫住,我下意識回頭,以為是客人瞧我直奔后房,有什么需求叫住了我,沒成想竟是先前有過一面之緣的曲家大少曲澤遠。
他抱手客氣道:“路先生,好久不見,最近可是事務繁忙,像你這樣的高人都神龍見首不見尾,我可是恭候你很久了?!?
我在宮坊中被迫走下去的時候早把他這茬給忘了,但是人家直接找上門來,這可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我心說你都能找到吉祥閣了還盯著我不放,是哪門子說媒的告訴你我這里有漂亮的小媳婦嗎?
我故意把臉抬得老高,眼珠子連軸轉,假裝在思考回憶:“哦,曲大少,剛忙完些事情,正準備收拾妥當就聯系你,還勞煩你走一趟。哎,我們這些走南闖北的江湖人吃了上頓沒下頓,有什么小活能接就接,混口飯吃。你不是還留給我聯系方式嗎?”
我一邊翻我的東西一邊在嘴上應付著他,結果東西翻亂了都沒找著他的名片,場面立馬就尷尬了起來,不過大家都心知肚明彼此腦子里藏了不知道多少秘密,場面話說完揭穿了窗戶紙就沒意思了。
“哎呀,真不好意思,曲大少,我現在就上去收拾東西,我準備好了,馬上出發?!蔽遗D出一絲笑容,兩只腳那是抬起就想走。
可我有心避讓,別人卻不肯不休,曲澤遠壓根沒給我走的余地,接茬道:“路先生這么著急走做什么?早就聽說吉祥閣里頭戲劇樂曲都為一絕,我還特地花了大價錢請了個角,就是為了等路先生回來能夠熱鬧熱鬧。你聽聽唱的多好,這劇目叫什么來著,謝瑤環還是謝環瑤,反正講的是個女人當官?!?
方才沒注意,曲澤遠出口我才意識到原來臺上演的是《謝瑤環》,他講的沒錯,就是個叫謝瑤環的女子當官,接旨金輪圣神皇帝,便服私訪,暗察民情,為民與貪官強盜做爭斗,結果反被人誣陷致死,后得平反,篳路藍縷,弊絕風清。先前這劇是來自陜西一帶的劇種碗碗腔,名叫《女巡按》,后來被人改成了京劇,在新中國成立前那個戰火紛飛兵連禍結的年代,數不清的戲劇老腔被暗改得“面目全非”,稱得上是隔條街兩個角唱的都大相徑庭,可并非名家改編,而是礙于戰爭期間地下消息渠道暗流涌動,除了電臺密碼的破譯,也有當面交換信息的手段,靠戲劇演出交換信息也是其中一種,臺上的角按照修改好的劇目去唱,不僅詞不同調也不同,拿個原先的臺詞本對照,看哪個字哪段話不同,就知道要講的是什么消息了。當然這僅僅是靠戲劇演出傳遞消息的方法之一,還有多的是令人難以琢磨的法子,那群洋夷外道哪懂其中門路,往往被人當著面耍了一通自己還跟著拍手叫好,總以為自己是這片土地上的共主,所有人都得服侍他,實際上蠢得像頭豬,那些個角雖未真刀真槍地參戰,卻也能在事后贏得個位卑未敢忘國憂的名聲。
要說曲大少來這里聽小曲我是萬般不信,他才不會去管上邊演的是什么,憋著一肚子壞水,我這是避坑落井躲過虎穴又進狼巢,且看他有沒有讓我不得不去的手段。
我也不再推辭,坐下來喝了口咸茶,難說是什么滋味:“曲少爺,你親自登門拜訪,想來事態緊急,不如在此處言明。俗話說得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路某人年紀輕輕做不到遍地開花,也勉強算得上別具一格,你只管說,我自有會心。”
“路先生說笑了,想我父親白手起家打拼至今,也是不辭勞苦,現在出了這檔子事他可真是茶飯不思,公司現在處于內憂外患的局面,我這做兒子的可不得想點辦法。主要辦公區上千名員工的日子還得靠我們過活,我們倒了,那不單是他們,還有數不清的親人家屬跟著遭殃,你說,能不著急嗎?”曲澤遠也抿了一口桌上的咸茶,皺了皺眉頭就把茶杯放下,沒有要再繼續喝下去的意思。
我算是聽明白了,合著人曲大少早把我們的行規摸得一清二楚,這個世界上對于普通人來講在不影響他人的情況下沒有必要的責任,但是對我們這個行當來講有的責任就是必須的,不以兼濟蒼生為己任心中的道難有進益,使用仙班力量也會時靈時不靈,遇上邪門歪道也不會有先祖庇佑,這樣的規矩既是天罰,也屬保護,不得無緣無故擅自將瓔珞仙葩拂塵橫掃世俗之人。他拿辦公區的幾千名員工性命作為要挾,已經是明擺著向我,向守相中人宣戰。
還舔著臉問我著不著急,可憐他手底下的員工忙前忙后奔個前程,估摸著還在一心商戰,處理辦公日常,同事關系,殊不知已成妖邪砧板上的魚肉,在生死面前所有的事情都顯得那么微不足道,難以轉化。
“那還真該著急。曲少爺,你給我個憑證,可以讓我在你公司的辦公區里暢行無阻,事出有因,我得去考察考察,看看是不是哪里的風水出了毛病?!蔽覍に贾鴨査麊柌怀鰝€所以然,小爺我去找公司里的人摸門路,上千人里頭我就不信個個都是他的親屬,總有那么一兩個不聽話的好事之徒。
他當然知道我不是好相與的,但是他竟然出人意料一口答應了下來,也不知道是何緣故:“行,沒問題,到時候我會給公司里的人發消息告知,路先生到我們公司我會安排秘書帶你進去,保準暢行無阻,想知道什么都行?!?
“曲少爺不跟著一起?”我深吸口氣,搖頭晃腦看臺上的角唱著那句:“唔!婦人女子難道就不許有高見卓識的么?”
曲澤遠打了個響指讓他手下把箱子放到我跟前,打開后是滿滿的一箱紙幣,其中還有些地契和合同紙?!拔揖筒慌懵废壬耍〉玫K了你的事,我們也要避嫌,畢竟是做生意人,讓外人看到了難免說些閑話,影響名譽。”
他瞧了瞧箱子,起身整了整衣服,繼續地客套:“不過,這報酬不會虧待了路先生,這里邊是定金,還有些地段不錯的商鋪,公司股份的份額,我們麻雀雖小,也是五臟俱全,路先生想要的話,簽個名字就行,當做是我曲家的座上賓,以后分紅少不了?!?
嘿!這廝竟如此厚顏無恥,大難臨頭還妄圖挖灑家的墻角,真當我是那貪財近利之人嗎?
我拍拍胸脯義正詞嚴把錢收下:“曲少爺所托當不負望,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一行有一行的規矩,您放心,我就算是粉身碎骨剝膚椎髓也一定要保護大家伙的平安,還貴公司一個太平!”
曲澤遠愣了愣,緊接著哈哈大笑著說:“有路先生這承諾我就放心了,我們隨時聯系,就不打擾先生的準備了。事成之后,會補上全部的報酬。”他客套完還看了看臺上的戲:“你說這女人,好端端的貪圖高位干什么,落得個悲催下場,路先生,你說是不是?”
他說完帶著人就走,隨口一提這嘴話術倒是高明,聽起來像是看不起女人,實際上只是在評價臺上的主角,就算是換個男兒身他這模板也能用,商人的嘴,左右那都是人,我兩眼盯著他走出梅花臺,又把他那箱子給重新打開,估摸算了下大概得有兩三百萬現金,那些個合同我是真看不懂,里邊沒安邪門物件,為防不測我還是找到了師桐,問她認不認識有人能夠檢查得出箱子里裝沒裝監聽器之類的東西,順便看看這些錢跟合同有沒有什么出入,別著了人家的道還替人家數錢。
“那箱子我放在前臺,里邊的東西我都沒動,我擔心來找麻煩那人對我們下黑手,你見多識廣,給我支個招?”
師桐一聽我這話就不樂意了:“什么叫我見多識廣,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妥妥的大家閨秀,你說那人是不是還點了個戲擺臺面上聽?我還當他有錢得很,唉,怎么又是個麻煩,阿郎死給?!?
我心想你怎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你不是天天樂得去找別家餐館酒店的麻煩,把人家干倒閉了自己就變成最厲害的,怎么還不興得別人說?不僅煮的茶一股咸味,說話也帶著一股子異域風情,還有的我壓根聽不懂,大概是和小鬼子八嘎呀路差不多的意思。
但是她能把吉祥閣做到如今的份上,除了背后的勢力相助,自己的能耐肯定不小,認識的人肯定多,只是可能年紀不大小姑娘臉皮薄,經不起笑,不是主動找上人家地盤的這都叫砸場子,定要她自個找上門去的那才叫切磋廚藝本事,我深知她經夸不經挫,吃軟不吃硬,就放低語氣說道:“師桐,小師妹,大師傅?別看你年紀小,本事卻是不小,你這手段在整個山城有幾人能和你爭鋒?剛臺上的角不都唱了:‘唔!婦人女子難道就不許有高見卓識的么?’,我這是瞧你厲害才找你幫的忙。”
我前后左右瞄了兩眼,生怕有人偷聽,湊近了她耳朵根繼續說:“這貨可能還是那天晚上在吉祥閣找事的幕后主使,他要針對的可能不止我一個人,你想,我這才剛來,屁股還沒坐熱,人家來找我干什么?貼我的冷屁股嗎?指定是要和我們作對的大反派,你不為我的安全著想,也要替守相他們想想。”
“再者說人家來砸你場子,你忍得下這口氣?你就順道找人替我查查,箱子里邊的錢財咱們五五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俗話說得好打狗還得看主人……”
可能是我把臉貼的太近了些,師桐俏臉紅彤彤癢癢撓似的往后縮了縮,好在我好說歹說她耳根子終于軟踏踏地打斷了我的話:“哎,行了哎,你這男娃娃越說越離譜。要不是看在我姐姐的面上才懶得理你們,那箱子就先放這吧?!?
我眼瞧她答應趕緊撇活:“哎,你這姑娘心善人美,就像哈密瓜和葡萄又香又甜。”
“你找死!你們不是有人很擅長做這事嗎?算了,你剛來可能不熟,而且他們現在忙得很,壓根沒工夫理你?!睅熗┌琢宋乙谎邸?
“那可不一定。你說那人是誰?他們最近在忙什么?”我緊追不舍。
師桐滿臉詫異:“沒這人啊。他們各有各的忙咯,我姐姐外出任務還沒回來,魚老頭這兩天好像臨時接了個活,鶴姐生病了黃相在照顧她,小墨姐還在上學,她學校里好像出了些事情,最近一直在鬧鬼,放月假的時候還和我說了,其實誰知道真的假的,那群學生崽看熱鬧從不嫌事大……”
我正納悶這小師妹怎么前言不搭后語,聽到墨紙鳶學校里出事心頭不由得慌張,她是我姑奶奶,可經不起糟蹋:“她人沒事吧?”
“沒事,她又不是普通人能有什么事?你這男娃娃這么緊張做什么?人家不過傳出些風言風語,我吉祥閣實打實的遭了殃怎么不見你擔心?”師桐酸溜溜質問。
好家伙這也能拿出來說事?看她平常大大咧咧怎地心里還是個小女孩。我眼瞧風向不對,這可不是別人家學校和自己家酒樓餐館之間的比對,得趕緊轉移話題:“實不相瞞,吉祥閣遭殃那晚我回到酒店也遇上了不干不凈的東西,差點沒把小命給交代了,幸好我十八般武藝七十二種變化樣樣精通,加上你送我那相物才勉強有力回天。在這種時候我們應該團結一心抵御外敵,彼此擔心實屬同門情誼,可不能夠松懈給有心之人可乘之機。”
我挑了些當晚的細節跟她明說,她聽了倒是信,特別是講到她贈與的相物大顯神威時添油加醋一番,總算是將她心中反面情緒給打消,露出滿意的笑容。
“你說的有道理,最近確實不太平,每年春分時節守相中人都要替龍謠姐看護,這才是臨近日子最大的事。今年卻沒辦法齊聚一堂?!?
“給龍謠看護?”我不解地問。
“你不知道?。俊睅熗┙忉尩溃骸褒堉{姐春分日出生,自出生之日起就非比尋常,生機盎然,充盈過度,后來得到一春牛圖指引,借桃樹地脈導出體內生氣,以后每年春分都會經歷一場大劫。平常情況龍謠姐只需要借桃樹渡劫,但今年不同,今年是她的屬相年,犯年沖太歲,不僅有無妄之災,還恐有不測之禍,聽說龍謠姐在上一個屬相年的時候,龍家像往年想要僅憑桃樹渡難,結果天地異象接踵而至,龍家人防不勝防,龍謠姐因此差點早夭,幸虧遇上了前來山城尋藥的李淮南,也就是李江山李大哥他爸,用他精湛的醫術和兩味奇藥玄鳥血引、燕窩老漚才救下龍謠姐。所以今年龍家在山城直接買下塊形煞地,以其中病穴作為渡劫所?!?
拿病穴做后手實乃讓人難求甚解,我從未聽聞有哪個賭徒會去必輸的賭場下籌碼,明知道那地風水不好還往里邊湊,腦子壞掉了自個給自個招災引禍?
仿佛看出我心中所想,師桐解釋說:“龍謠姐的情況不一樣,不能用常理度之,遇兇煞險境是必然的,倒不如把控在已知的范圍里。今年的情況雖然會格外反常,較之平常更加危險,人也不齊,但是有龍家人坐鎮,再加上你們守相又不是都不在,李大哥肯定會回來,我有空也會去幫忙,而且不還有你這個新來的嗎?”
師桐不懷好意看了我一眼,我摸不清她的路數,她繼續講下去:“之前渡劫的時候沒有遇到過難以招架的外力,頂多是些孤魂野鬼被吸引而來,連外圍符陣都過不去,最大的危險還是在于龍謠姐渡劫的過程,認識她之前我一直以為渡劫就是被雷劈?!?
“距離春分還有七日的時間,龍謠姐身體異變,定要閉門不出,等候足日。”
等等,距離春分還有七日?我記得今年春分應該是在三月中旬才對:“還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吧?哪有這么快,你是不是記錯日子了?”
“路公子,今天已經三月十四號了,是你在三坊七巷中待了大半個月!”
我一時間被噎得啞口無言,在三坊七巷中的時日撐死也沒有一個星期吧?難不成我記憶缺失了大半個月?即便我腦子壞掉了我身體不還好好的嘛,怎么會毫無跡象可言?
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什么?
師桐見我呆若木雞,滿臉的不可思議,在我眼前晃了晃手,“喂,你腦子被駱駝踢了?啥都忘了?要不要去龍家找李大夫看看病?”
這番話倒是點醒我,找李大夫看病無需著急,找龍謠見面才是當務之急,我身處酒店那晚遇到的變故只告訴了墨姑娘和師桐,沒來得及通知其他人,這件事對龍謠而言興許有用,再者說龍家作為商業場上的龍頭,縱橫山城世俗超脫兩道,曲家那資產幾斤幾兩一清二楚,我將變故告知,順手賣個人情,也好知曉曲澤遠肚子里藏了什么樣的鬼胎。
“得嘞,小師妹,正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那姓曲的真不是個東西,吃葡萄還要吐葡萄皮到別人嘴里,也不知道臊得慌!拿自家員工性命做脅迫,可比不得你深明大義,我先找龍家人,再去探他老底,咱們師兄妹兩人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要是我回不來記得在清明給我多燒兩炷香。順便給我多燒點相物寶貝,我怕在底下碰見仇家……”
“打住?!睅熗┮娢铱靸裳蹨I汪汪,演的那叫一個情真意切,趕忙制止了我:“我會記住這事的,要是你真出問題我會找伙計上門要人,你只管放心上路,要不回來人白紙黃符管夠?!?
“呸!你這廝真晦氣?!蔽仪扑蛔R趣,也沒有繼續搭茬,轉身要走。
“喂,說誰晦氣呢?你之前留下那菊花茶里放了什么東西,我嘗不出來,再給我倒點唄。”師桐著急跟上來說。
她當然嘗不出來里邊有什么,單就原材料而言,那都是我渡亡靈轉生栽種的黃菊,全天下僅此一家,她要嘗得出來才怪,與我心意相通、有所喜好而不可勝言者也會對黃菊水上癮,越喝越上頭,我渡亡靈轉世,自有感恩存善,念懷歡喜之心,這份意象留在黃菊里,喝多者自然對我生出癡男怨女的風月心思。
最可怕的是這類似于高度數的水男女不辨,老少不分,連只狗喝了都屁顛屁顛跟在我后邊晃,我已經多年未曾給人喝過,今天猛地想起來這回事,看著師桐的表情難以名狀。
“你,還想喝?”我小心翼翼問,生怕觸了她腦子里哪根神經。
“我還沒親自嘗出來呢!當然要喝!你可不許透露答案給我,遲早給你試出來!”師桐嘴嘟囔著,像是打架輸了的小男孩心有不甘。
眼瞅著她那不服輸的樣子,我暗地里松了口氣,她那年紀也就和我差不多,比墨姑娘還小點,離成年還有些時日,今時可不同往日,我可是謹遵規矩的人,想來她腦子還沒開竅。但為防萬一我還是吝嗇地只給她倒了小半杯,嘗嘗味別折騰就行,惹得她一個勁罵我小氣。
我現在可沒工夫理會她,拿上東西收拾一番就馬不停蹄趕去龍家所在的地方,我手上捏著龍謠的木海棠和龍空的打磨石,憑兩樣信物當可暢通無阻,出發前我打了通電話過去,無人接聽,然后又聯系到他們的管家,才知道原來龍謠和龍空姐弟二人早已經前往形煞地布置,而那個形煞地處在一個人口并不密集的村子周圍,村子叫小沙村,村子里沒通路,信號也差,打個電話都得到村口居委會,否則一通電話時斷時續,打上半天都講不上兩句。一般計程車沒法到小沙村,只有公交車會進附近站點,然后八仙過海各顯神通騎摩托坐牛車,總之想要進村用手爬都要比四個輪子的車快,那里的地形多為起伏不定,坡度較小的淺丘,但因為水資源豐富,水草豐茂,坑坑洼洼的地方數不勝數,土層深厚肥沃的水稻土基本全被村民占據農生,聽聞最近村子里正在集資修路,龍家人二話沒說捐了筆巨款過去,村長和村支書笑得合不攏嘴,這下子不僅村子里的路有著落,村民還都能分得一大筆錢,天天就待在施工現場忙活,弄出一副熱火朝天自己家出了很大力氣的模樣,省得別家說閑話,連自己家的地都沒空打理,這條路沒修好之前拿到手的票子可比種幾畝田來的多得多,這要是完工那分紅和酬勞只會更多,大家都不是傻子自然懂得該去哪里忙活。
如此一來村子里的人少之又少,只剩下些老弱婦孺,給龍家辦事極大的方便,正所謂各取所需,一行有一行的手段,龍家人給錢謀便利,暫住小沙村當據點。
我要找龍謠就得先抵達小沙村,因為懶得轉車就聽師桐建議,直接搭乘大坪九號線公交車通往小沙村,途中會經過大化路回轉隧道和嘉陵江嘉華大橋,只要記住這倆標志性坐標建筑就不會擔心迷路,雖然慢點但總好過打車到了目的地附近找不到隱蔽的公交站點,找不著進村的路。
但我還是低估了公交車司機師傅的耐心,到處接人耽擱了不少時間,山城地勢復雜,交通道四通八達交織錯亂,這里有個站那里也有個站,最離譜的是我坐這趟車還經過人家家門口,不是平常街道上的商鋪門口,而是居民樓前的陽臺過道,那家人甚至還在公交車旁邊晾衣服,衣服上面的水漬都能滴到窗戶玻璃上,坐在屋內看天氣預報的老人聽到響起的喇叭聲絲毫不慌不亂,仿佛聽了好幾十年早就習以為常,車上的人也是魚龍混雜,帶小孩做體檢的,情侶去玩的,大學生翹課的,還有人戴著耳機背著包悶不吭聲看著窗外,內心世界好像正在描繪青春傷痛文學,滿目都是自我想象的悲涼。
顛簸的車子里載著十幾二十號人的臆想,公交車司機負責實現,將我們送達目的地,路上商鋪錯落分布,連我自己都分不清身居何處,看著高聳的階梯時以為自己在一樓,看見底下盤旋的過道又好像處于二十幾層樓高,在我們行當中有種煞叫做刀煞,所謂煞是妖魔鬼尸與天地兇惡的力量氣息,生與死,陽與陰,玄與煞,煞即為與玄力相對的力量,二者皆無形,通俗來說我與鬼斗法,鬼所使魂力,我與妖斗法,妖所使妖力,魂力妖力為煞,我所用為玄,其下分別名多是為了便于區分,實則殊途同歸,展現手段不同。
刀煞為形煞,如同劍相通玄,往往住宅商業街上的廣告牌形似刀片,正對人家房屋門窗,便是普刀煞,若是有根直梁柱立在人家家門口便叫大刀煞,除此外還有尖刀煞、斜刀煞等等,我一路觀望山城之中普刀煞和斜刀煞最盛,高架橋和路斜面直逼人家屋宅,情況之多實屬山城特有,奇怪的地形造就此番局面,更有許多新建的刀煞遍布,若被有心者趁虛而入利用終成天然煞地,看得我是長吁短嘆。
車子穩定行駛了一段時間后,不多會兒準備進入昏暗的隧道,隧道延續多長我沒有了解,只當是得個無光環境休息片刻,我拿出從廚房里打包的烤全羊,那叫一個香,外皮包了層金黃酥脆的外殼,有種焦香撲鼻,時間長了味道也不沖,沒有引起人家矚目,我饞涎欲滴獨坐后排狼吞虎咽直呼人間美味,啃到大半突然覺得惡心,趕緊把嘴里的東西咽下去,結果立馬嗅到股若隱若現的死氣。
“沒道理啊,吉祥閣的東西還能不新鮮?羊膻味重?”我對著手里的羊肉聞來聞去也沒個所以然,沉思默想了半天,公交車突遭重擊轟地巨響左搖右晃晃蕩不休,車上的乘客倒吸冷氣驚慌失措的呼喊聲不絕,司機立馬拉了手剎,激烈的摩擦刺激著每個人的神經。
車上沒有亂作一團,有的人因為剎車腦袋撞到了前排的座椅上,捂著腦袋臉色痛苦,大多數人都沒出聲,傻愣愣的左顧右盼,只剩個孩子哇哇大哭。我在瞬間就感受到了濃郁至極的死氣,那可不是只發霉過期的烤全羊擁有的氣息,我走到車子中間嚴陣以待,目光死死盯著正前方的車窗玻璃,剛剛的撞擊就是從側前方襲來。
司機也很迷茫,在座位上看了看車子前邊的路,路上只有些碎掉的石塊,可能他以為撞到了人或是什么別的東西,解開安全帶想要打開車門下車查看。
“等等,別下去。”我趕緊制止,這死氣濃郁的程度不下于當晚酒店遇到的噬魂影,而且我感受不到尸臭和邪氣,很有可能碰到的臟東西又是噬魂影。
“上輩子絕對把人家祖墳挖了,不然怎么老遇到這玩意?!蔽倚牡装蛋到锌?,默念著算盤,那么多人在車上可不好動手,最佳的選擇是能溜多快溜多快。
這一出聲立馬就將眾人目光吸引過來,包括司機在內的人都看著我茫然不知所措,我左思右想找個理由搪塞過去,好讓司機快點離開,結果還沒等我說話,靠前座位站著哄孩子的婦女就驚叫出聲,差點把手里哭著的孩子給丟了。
“??!那個人……”她手指著我身后,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我讓開身位轉頭去看。
在靠窗偏后的位置,有個年輕女孩頭往下垂,雙目半睜凸起,嘴角兩邊流血,一動不動。
坐她旁邊的男朋友頭被撞到,正閉著眼睛倒吸冷氣,還沒發現身邊的異常。
我走過去蹲下身探了探她的鼻息。
“怎么樣?”安靜了半晌后車上有人問。
“死了。”我平靜地說道。
車內一下子嘩然不止,眾人紛紛起身查看那名女孩,還有人拿手機拍照,司機安撫乘客想要報警,結果發現隧道里沒信號。
女孩的男朋友也聽到了我們說的話,顧不上疼痛起身查看,但他一臉茫然,看著死去的女孩不知道該做什么。
這出人意料的手段讓我猝不及防,我同樣被蒙在鼓里,方才那么近的距離,如果噬魂影動手我怎么可能沒有察覺?而且它還沒突破車子屏障,如何下的手?難不成是別的邪門玩意?
還是說在這輛車里,有噬魂影奪舍的寄生體。
如果兇手就在車上,那自然無需打破桎梏。
可能是誰呢?死者的男朋友?他離得最近,擁有最便捷的地利條件,也最有可能與死者產生感情間隙糾紛,情殺?還是最先發現死者的那個女人?手里抱著孩子哭個不停,小孩雖容易遭受邪祟入侵、挾持,但本體三火旺盛,可用于遮掩煞力。
可她的動機是什么?我捉摸不透,車上十幾二十號人突然在我眼里橫生鬼胎,好像每個人都有動手的可能,但我為什么感受不到力量的來源?如果兇手被噬魂影附體,想要殺人,還需要借助工具嗎?
死者脖子上的紅印明顯是某種勒痕,我又趁著眾人迷茫之際查看了一番周圍,探尋有無繩索狀的物件,車上的人打不了電話,發不了信息,開始緩過勁來竊竊私語,偷偷拍照錄像。
司機仍舊想要下車,他得確定公交車具備繼續發動的能力,看得出來他滿臉慌張,但公交司機向來都需要經過專業培訓,知道遇到突發情況該如何處理,我眼見找不出借口攔不住人只能小跑跟上,悄悄往他兜里塞了張運雷敕令。司機下車看了眼地上的石頭,繞著車轉了一圈撓了撓頭,不明所以,隨后跑向不遠處的安全出口。隧道里大多會設置安全屋,有回我外出接單碰著陰天大雨傾瀉,建在山體旁的隧道發生坍塌,山體滑坡數不清的泥土碎石壓在隧道口,唯一可以躲的地方就是安全屋,安全屋內裝有飲用水和食物以及應急電話,電話可以直接聯系外頭,安排救援隊救援,那回有驚無險,算不上多大規模的事故,不過還是查出了豆腐渣隧道連接的貪污腐敗工程之事,好在包公不放心怕出事故,還是動了手腳留了個符合標準的安全屋。司機應該就是想要看看車子還能不能走,然后去安全屋報警。
借著眾人議論紛紛之時,我有意施展手段,想要找出目標人物,我拿出黃角符不動聲色靠近死者旁邊的男子,毫無反應,我又試了試幾個學生打扮的年輕人,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世俗大部分人感受不到靈異之物,只會受其影響,又或者能接受到部分感覺,例如看不著但聞的著,聽得見但摸不著,車上諸多人我也不好肆無忌憚出手,行為舉止怪異難免會引人誤會。就當我要一路小心試下去的時候,司機那邊傳來非同尋常的響聲動靜,好像是驚呼聲,我聽得出來不是運雷敕令的動靜,就豎起耳朵等了半晌,司機仍未回來,于是我趕緊跑下車去查看。
我人在途中,想象接下來的可能性,直到安全屋大門前。但我還沒來得及打開安全屋,車上又發生了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