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此生無悔站南厲
- 你行你上
- 四月初一
- 12638字
- 2021-03-09 14:19:11
第二天,滕厲solo一連九敗的消息傳遍電競?cè)Φ拇笮≠N吧和微博。
滕厲粉絲不相信滕厲菜成這樣,強烈要求官方出來辟謠。沈輕南的粉絲則不服氣,揚言South從來沒怕過誰,要不是因為退出職業(yè)圈,早就該是聯(lián)盟第一中單。兩家粉絲瞬間掐成一團,中間還夾雜了幾個隊粉勸架,很快被大軍淹沒。
路哥看得頭疼,“啪”的一聲關(guān)上手機:“讓你們低調(diào),低調(diào)!誰的直播間攝像頭沒關(guān),站出來受死!”
會議室里站了一圈耷拉著腦袋的少年,半天,其中一個抬起了頭:“是我……”
路哥沖著老葫蘆的肩膀就是一下:“你是不是活夠了?還嫌咱們麻煩不夠多是嗎?你——”他氣急敗壞,“下個月工資沒了!下下個月的也沒了!”
老葫蘆齜牙咧嘴地揉著肩膀:“但是我要解釋一下!”
路哥準(zhǔn)備砸第二下的手停在空中:“有屁快放。”
老葫蘆挺了挺胸:“其實我關(guān)攝像頭了!”
路哥愣了:“不是你?那是誰?”
老葫蘆又把挺起的胸縮了回去:“但是我沒關(guān)麥克……”
會議室發(fā)出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哭號。
節(jié)奏一個接著一個,路哥甚至懷疑,是不是有人要故意搞MID,才把娛樂圈那一套買熱搜、買水軍煽動吃瓜群眾情緒的把戲帶到了電競?cè)Α5枪?jié)奏既然已經(jīng)起來了,繼續(xù)裝死肯定是沒用的,在跟高層商量過后,路哥再次把隊員們叫進了會議室:“管理層決定,試訓(xùn)結(jié)束,直接把沈輕南招來一隊。”
說完這話,他偷偷瞥了眼滕厲的反應(yīng)。本來以為滕厲多少會有點負(fù)面情緒,沒想到的是,后者根本沒什么反應(yīng),反應(yīng)劇烈的反而是其他人。
十夜動了動唇,什么都沒說出來。倒是季舟猶豫再三,啞聲說:“不合適吧。”
路哥當(dāng)然知道不合適,但誰能告訴他怎么才合適?他煩躁地抹了把后腦勺:“South現(xiàn)在身份尷尬,人氣又高,之前solo又贏了滕厲……”他干咳一聲,“總之,現(xiàn)在他的技術(shù)有目共睹,讓他在二隊試訓(xùn),還不被噴死?”
會議室里死一般寂靜,所有人連呼吸都小心翼翼,自從世界賽結(jié)束,他們已經(jīng)明顯感覺到,管理層的態(tài)度在變化,滕厲不再是全隊的核心carry[1]位。LPL六年沒有拿過S賽的冠軍,也許,是該改變打法納入新鮮血液了。
路哥又薅了一把頭發(fā):“要說就怪你厲神啊,好好地跟他solo干什么?”
話題終于轉(zhuǎn)移到了當(dāng)事人身上。
滕厲作為MID現(xiàn)役的唯一元老,當(dāng)年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時候,脾氣可是出了名的暴躁,這也是隊友,甚至經(jīng)理教練對他都客氣三分的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則是他有絕對硬實力,稱之為MID的支柱也不為過。
過去這幾年,滕厲也不是沒有替補,只是他太強,替補根本沒有上場的機會。而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不再是巔峰時期,俱樂部招來一個實力跟他均等,某種意義上甚至強于他的人,意味著什么,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直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滕厲身上,全程沉默的支柱終于掀起眼皮,眸色淡然:“我覺得管理層做得沒錯,不讓他進一隊,又會是一大波節(jié)奏,沒必要讓俱樂部為了隊員背鍋。”
幾個人愣了,這是他們滕隊說出來的話?這次世界賽回來之后,他們滕隊,明顯不一樣了。
門口響起三道不輕不重的敲門聲,緊接著門被推開,門外站著一臉人畜無害的沈輕南。
“教練,您找我?”他聲音斂得溫順乖巧,只是眼底仍然有幾分乖張。
路哥忙收了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換上一張膩死人的笑臉:“來來來,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新來的中路替補,South,沈輕南,等后天試訓(xùn)結(jié)束就是MID的一員了。人家可是高學(xué)歷,保送的第一學(xué)府,為了打職業(yè)暫時休學(xué)了。就沖這個為了夢想奮不顧身的態(tài)度,我就很欣賞,哈哈哈哈!”又轉(zhuǎn)頭對沈輕南道,“其實你別看他們是網(wǎng)癮少年,人都可好了,你們趕快熟悉熟悉,一起努力為咱們俱樂部捧杯啊!”
靜了幾秒,十夜帶頭鼓起了掌,接著是小風(fēng)、季舟。
在稀稀拉拉的掌聲中,沈輕南卻只看著一個人,半天,他伸出手:“滕隊。”他挑唇,“以后請多多關(guān)照。”
滕厲微微垂眸,三秒后,伸手虛握了一下。
路哥見狀,終于把憋在胸口的氣吐了出來:“行了行了,大家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就算以前有什么誤會也都過去了啊!”怕兩個人還有成見,趁機道,“來,滕隊長,講講你的team有什么注意事項沒有。”他故意把英文單詞說得蹩腳搞笑,企圖活躍氣氛,可顯然并不好用。
因為下一秒,滕厲就在午后日光中抬起頭,他抿起嘴角,像是在笑,可淺褐色的眸子沉得像深潭。
“我的隊伍?”他微微停頓,“我的隊伍只有一條規(guī)矩——打職業(yè)不是玩玩而已,你想贏,只能拼盡全力。”
經(jīng)過多方面的考量,路哥還是讓滕厲作為向?qū)е蜉p南盡快熟悉俱樂部。雖說是他的替補,但沒有人比滕厲更清楚團隊的打法和風(fēng)格,甚至可以說,MID的打法就是為了滕厲而生的。沈輕南東西不多,只拿了兩個行李箱,從二隊的三樓搬到了四樓的臥室,房間更大,視野更好。
搬進去之前,路哥悄悄把沈輕南叫到一邊,用做賊的口氣說:“滕厲的房間千萬別進,他的東西千萬別碰。”
沈輕南瞇了瞇眸:“怎么,潔癖?”
路哥痛苦地閉上眼睛:“比潔癖還嚴(yán)重。”一臉追憶似水年華又不忍直視的表情,“他所有東西的擺放都是用尺子量過的,你動了,這一天什么都不用干了,拿尺子畫方格,再給他把東西擺回原位吧。別問我怎么知道的,問就是往事不堪回首啊!不堪回首!”
沈輕南聽了目瞪口呆。
四樓房間有限,滕厲作為隊長,一人住一間,老葫蘆和季舟住一間,十夜和小風(fēng)住一間,暫時沒有兩人間的空房,只能另騰一間給沈輕南。
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后,老葫蘆就沒停止過抱怨:“我在MID任勞任怨,兩年了!都沒有一個單間!季舟睡覺還打呼嚕,多影響我休息,你知道嗎!”
季舟一拳砸過去:“你還不洗腳呢。”
路哥不耐煩地打斷兩人的嗆聲:“你去打贏你家隊長,你也有一個單間。”
老葫蘆:“其實我覺得打呼嚕挺好的,助眠。”
在一群人的哄笑喧鬧中,沈輕南把行李箱靠在墻邊,伸手摸鑰匙的時候忽然想起什么:“你住哪兒啊,滕隊?”
滕厲指指旁邊緊閉的房門:“住你隔壁。”在路哥期待又鼓勵的眼神中,他抿抿唇,“有事兒可以來找我,隨時。”
沈輕南抬起眼皮,似乎來了興致:“隨時嗎,多晚都行?”
滕厲還沒說什么,老葫蘆已經(jīng)急不可耐地說:“當(dāng)然不行,晚上十二點以后不要敲我家隊長的房間門,在走廊大聲說話也不行。對了,你房間不會深夜發(fā)出什么奇怪的聲音吧,我可告訴你,我家隊長睡眠質(zhì)量不好……”后面的話被滕厲一個眼神截住了。
折騰了半天,大家都挺累的,各自回房間休息。
走在最后的十夜叫住同樣若有所思的季舟:“季哥,滕隊是不是……世界賽對他打擊太大了?還是solo太久沒輸過了?怎么覺得他……跟以前不一樣了?”
季舟皺眉:“他一直都是這樣,為了俱樂部沒什么不能做的,但他從前有底線,他必須是核心carry位,但現(xiàn)在看起來……”他咬了咬牙,“好像C位也可以不要了。”
經(jīng)過一個星期的接觸,MID的眾人發(fā)現(xiàn),除了第一天挑釁滕厲外,沈輕南沒有再做任何過分的舉動,就好像那時候只是心血來潮想試試滕厲的實力而已,說是判若兩人也不為過。
作為職業(yè)選手,其實沒有多少休息時間,即使是休息也會經(jīng)常打韓服保持手感,還要利用短暫的假期補直播時長,日常可以說是單調(diào)且乏味。俱樂部對選手的分段也有要求,韓服必須是大師以上,否則會扣獎金。為了沖分,隊員們有時候也會雙排上分。
季舟作為打野,經(jīng)常會跟中、上雙排上分,下路雙人組一般也是雙排,奈何小風(fēng)請了兩天假,十夜只能一個人上分,結(jié)果頻頻在國服排到演員,慘遭四連跪,險些從大師掉到鉆石,氣得直喝水。
老葫蘆在旁邊添亂:“嘆什么氣,想上分,喊你家隊長啊。”
十夜偷偷瞥一眼專心致志游戲的自家隊長,自從世界賽之后,隊長說話說得更少了,還是一臉生人勿近,哪里敢讓他帶著上分。
十夜:“我、我在練新英雄,不敢吃隊長的分……”正說著話,游戲界面突然彈出邀請——MID丶South邀請你加入隊伍。
回頭,就看到沈輕南掛著耳機對他說:“雙排?”
十夜一開始對這位新加入的中單還有些疑慮,沒想到人這么好,他要感動哭了:“謝……謝謝南哥!”
其他人還沒回過味兒來,老葫蘆先不高興了,狠狠瞪他一眼:“怎么了小十,有奶就是娘啊,忘了曾經(jīng)你還是個鉆石輔助的時候,你滕隊是怎么帶你上分的了?”
十夜噎了噎,尷尬地說:“沒、沒忘。”又忐忑地看向沈輕南。
沈輕南聽完沒說什么,笑了笑,鼠標(biāo)輕移,退出了游戲。
十夜的臉直接紅成了番茄。
這番舉動被老葫蘆看在眼里,仿佛得逞似的開啟嘲諷模式:“喲,怎么,這么不經(jīng)說?我可先聲明,我們隊就是愛相互開玩笑,這是風(fēng)俗特色,新人最好趕緊習(xí)慣啊,省得以后比賽……”
滕厲面無表情地摘下耳機:“老瓢。”
葫蘆畫瓢,“老瓢”是老葫蘆的外號。
老葫蘆瞬間笑容滿面:“啊,隊長,您有什么指示,盡管說。”
滕厲:“閉嘴。”
老葫蘆:“……”
沈輕南倒是沒表現(xiàn)出什么不適,又重新登錄游戲,點開搜索界面搜十夜的ID:“換個小號排。萬一帶不動你,大號又被人認(rèn)出來,丟人。”
十夜:“……”
晚上,路哥拿著筆記本從二樓會議室下來:“明天小風(fēng)就歸隊了吧,給你們約了下午四點的訓(xùn)練賽啊。到時候別忘了。”
老葫蘆從電腦屏幕前抬起頭:“打誰啊?”
路哥:“Lullaby。”
Lullaby戰(zhàn)隊,擁有聯(lián)盟第一國產(chǎn)輔助Heng——盛桁,以及全聯(lián)盟唯一的女性選手簡潯。也是去年的新秀戰(zhàn)隊,季后賽直接打進了聯(lián)盟四強,距挺進世界賽只有一步之遙,作為一支剛成立的戰(zhàn)隊,已經(jīng)是相當(dāng)不錯的成績了。
第二天下午三點半,隊員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一樓訓(xùn)練室,路哥正在聯(lián)系對方教練,猶豫了半天,才道:“這樣,這場先讓South上,幾個人先磨合磨合,滕厲你OB(觀察)他。”
滕厲點頭。
趁沒人注意,路哥小聲對滕厲說:“你的手,怎么樣,最近沒問題吧?”
滕厲看他一眼:“不用操心我,幾場訓(xùn)練賽還能撐得住。”
路哥心里一緊,干笑道:“那就行,那就行。”
打開游戲,雙方進入自定義房間,滕厲坐在沈輕南身后,正小聲跟路哥商量BP,回頭就看到屏幕上蹦出一行字。
Lullaby丶Xun:“喲,這是誰啊,新中單?老瓢,滕厲呢?”
MID丶HuLu:“小丫頭片子沒大沒小,說多少次了,叫哥!”
Lullaby丶Xun:“叫哥可以啊,下路1v1單挑來不來,輸了的叫哥,誰叫打野誰是狗。”
畢竟今后都是隊友,季舟還是挺拎得清的,轉(zhuǎn)頭對坐在旁邊的沈輕南說:“這個AD叫簡潯,是個妹子。”
“妹子?”老葫蘆狠狠呸了一口,“她哪兒像個女的?打法比小風(fēng)還兇。”
沈輕南挑眉。
小風(fēng):“你看不起誰?這能橫向比較嗎?我們風(fēng)格不一樣!我是穩(wěn)健型打法好不好,穩(wěn)健型!”
季舟適時道:“總之South你去下路游走的時候多注意一下,盛桁聽說過吧,聯(lián)盟第一輔助,保她保得滴水不漏。而且這妹子特別記仇,你殺她一次,后期等她發(fā)育起來了,就盯著你殺。”
沈輕南笑了一聲:“哦?”
對面,簡潯還在公屏瘋狂打字:“滕厲還真要退役了?不是吧,還沒到年紀(jì)呢。難道是年紀(jì)輕輕擼多了?老瓢替我問問他,他現(xiàn)在看屏幕是不是重影?”
隔著沈輕南的半個肩膀,滕厲瞥了眼屏幕,無動于衷。
倒是沈輕南來了興致:“怎么,這妹子跟滕隊,有故事?”
不知道為什么,“滕隊”這兩個字,從沈輕南嘴里說出來,滕厲怎么聽怎么覺得別扭。滕厲才動了動唇,一道聲音已經(jīng)搶在他前面。
“你可不要亂說話,互聯(lián)網(wǎng)并非法外之地,造謠是犯法的好吧。我家隊長清清白白一個小伙子,單身二十年了連妹子的手都沒摸過,你少亂配CP。”老葫蘆自顧自說了半天,又小聲嘟嘟噥噥,“不過這小妞兒倒是經(jīng)常拽著隊長solo,誰知道是不是真的對隊長有什么意思。”
滕厲冷冷掃他一眼:“你這話讓盛桁聽到了,能從海市坐飛機來跟我真人solo。”
接著,Lullaby丶Xun忽然輸入了一串亂碼,過了一會兒,有一個新ID在公屏打字。
Lullaby丶Heng:“抱歉,我家AD給你添麻煩了。”
MID丶South:“看好你家AD,賽場上我六親不認(rèn)。”
Lullaby丶Xun:“口氣挺大嘛,要不要solo啊?三局兩勝,輸?shù)娜私邪职帧!?
滕厲:“……”
盛桁:“……”
沈輕南:“……”
六親不認(rèn)的沈輕南果然狠,完全沒有因為簡潯是妹子就手下留情,在上路已經(jīng)炸穿的情況下,幫下路取得優(yōu)勢的時候毫不手軟。比賽進行到二十五分鐘,趁著對面打野回家的空當(dāng),更是從中路河道追下路雙人組追到上路二塔,直到打野操縱著豬妹趕到才偃旗息鼓。
公屏——
Lullaby丶Xun:“中路那位,我們今天第一次見面吧?我從前得罪過你?”
MID丶South:“嗯。沒。”
Lullaby丶Xun:“那你為什么盯著我殺?”
MID丶South:“不秒AD難道我去秒坦克?”
Lullaby丶Xun:“……”
起初,訓(xùn)練室的氣氛還是輕松愉快的,可到了后來,滕厲眼底那點輕快徹底煙消云散。
沈輕南入隊后的第一次訓(xùn)練賽,本來磨合期短,隊友之間缺乏溝通配合,輸是很正常的事,但誰都沒有想到的是,會輸?shù)眠@么難看。
滕厲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家水晶第三次在眼前爆裂,視線在人頭比22:3上停留了一會兒,合上筆記本,站起身。
感受到周圍幾乎要結(jié)冰的氣場,十夜小心翼翼推了把鍵盤:“隊長……”
滕厲掃了他一眼,冷冷吐出四個字:“上樓,開會。”
二樓會議室。因為教練組臨時有事,路哥只留下一句“你們先自己找找問題”,就急匆匆離開。
偌大的會議室,橫七豎八坐了幾個人,滕厲坐在投影旁邊,翻了翻筆記本,看了半天,不知道該從哪里下手,索性把筆記本合上。他雙手抱肩,心平氣和:“你們四個是對面請來的演員?”
四人齊刷刷地低下了頭。
滕厲面色平靜:“輔助游走不去中,打野gank(抓人)不去中,AD……”
小風(fēng)連忙舉手:“滕隊,我是無辜的!”
滕厲點點頭:“嗯,你是挺無辜的。AD不用游走不用抓人,那中路被包的時候,你寒冰的大招留著過年?”
“……”
寒冰射手艾希的大招魔法水晶箭,射程是全圖,也就是說,只要預(yù)判到位,其實是一個非常好用的開團保命收人頭的技能。
投影上靜止的畫面再次播放,下一次暫停點,是中路一打二還反殺一個的鏡頭。滕厲蹙眉,似乎陷入深思:“你……”
沈輕南抬起眼。
“十三分鐘的時候,對面輔助來中路游走,雖然你最后一換一,已經(jīng)算賺了,但是有更好的處理方法。”
“哦——”沈輕南拖長了聲調(diào),“那如果是隊長你,會怎么做?”
不知是沒有聽出這話背后的含義,還是完全忽視了沈輕南的挑釁,滕厲沒什么情緒,只是靜靜看著他:“我會給隊友pin信號,讓打野或者在河道做視野的輔助來幫我。”
沈輕南揚起嘴角,諷刺道:“靠隊友?”
“South……”滕厲垂下眼睛,再抬起來的時候,眼底的困惑已經(jīng)消失殆盡,“難道你從來都沒有能夠信任的隊友嗎?”
沈輕南一愣。
滕厲繼續(xù)說道:“這是一個團隊游戲,只靠個人實力不可能贏下比賽……這個道理你該懂吧?”
會議室陷入良久的沉默。
滕厲所有的精力都在戰(zhàn)隊和比賽上,所以他向來對其他事沒什么多余的情緒,但只要跟英雄聯(lián)盟有關(guān),他就比誰都認(rèn)真。
比如現(xiàn)在。
周圍的空氣好像被抽干了似的,氣壓低得嚇人。
“是嗎……”沈輕南在這片沉默中緩緩開口,“那就……證明給我看。”
滕厲不再看沈輕南,換了個姿勢,一只手搭上椅背,目光落在老葫蘆身上。
暴風(fēng)雨來臨前夕總是平靜的,用這句話形容他家隊長再合適不過。老葫蘆有點接不住跟滕厲對視,掩飾似的干咳:“我……我總沒演吧。”
滕厲冷笑:“你要是沒演,那就是真的菜。”
老葫蘆不說話了。
滕厲拖動視頻進度條,嫻熟地停在某一點。
這是整場的一波大節(jié)奏,本來是自家打野為了幫下路雙人組取得優(yōu)勢、前期gank的選擇完全沒錯。
只是沒想到對面打野也在反蹲。
三打三的局面,季舟和小風(fēng)都是有勝算的,幾個人短暫溝通后決定繼續(xù)打團,這個選擇也沒錯。偏偏對面上單的TP(傳送)好了,直接傳送下路一塔,三打三變成了四打三,Lullaby扭轉(zhuǎn)局勢,打了個一換三。
滕厲面色平靜:“下路三包二的時候?qū)γ嫔蠁瘟罷P你為什么不下去?”
老葫蘆頓時語塞:“我……我……TP沒轉(zhuǎn)好啊。”
滕厲一言不發(fā),手指快速按動后退鍵,然后空格暫停,掃一眼屏幕上明顯CD已經(jīng)轉(zhuǎn)好的小技能,聲音像淬了冰:“你再說一遍?”
老葫蘆瞬間滿臉通紅,他家隊長雖說很少發(fā)飆,但滿臉平靜的時候,比發(fā)飆要可怕一萬倍。他咽了咽口水:“我……我不知道他們打野也在啊,而且我們前期陣容就算三打三也沒問題。”又小聲嘟噥,“再說,South他不是很能打嗎,讓他一打三沒問題啊。”
耳邊一聲嗤笑,整個人都陷在椅子里的沈輕南坐起身,雙手交疊放在桌上:“這么看得起我?”
老葫蘆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滕厲幾乎要氣笑了:“你今天第一天打職業(yè)?二隊兩年白待了是吧?也不看看你們前期劣勢成什么樣了?上單上單被單殺,野區(qū)都快被反爛了,也就中路一點優(yōu)勢,推完線去下路游走,你們沒有一個人幫?”
滕厲站起來,投影在他臉上打出斑斕的光:“本來抓住這個機會是有機會翻盤的。”嗓音陡然嚴(yán)厲,“這一盤,就輸在了你沒交TP。”他在室內(nèi)掃了一圈,仍然沒什么表情,“從游戲開始的那一刻,這就是一場戰(zhàn)爭,只有成王敗寇,沒有雖敗猶榮。搞個人情緒,就給我滾蛋。”
又當(dāng)?shù)之?dāng)媽,又當(dāng)隊長又當(dāng)教練,滕隊長他……心著實很累。
離開會議室,滕厲去一樓關(guān)了電腦,出門做理療。雖然戰(zhàn)隊也有理療室,但他不想弄得盡人皆知,他還不想退役,他還能打,多打一年,也就多一次奪冠的機會。
換鞋的時候,身后忽然有人叫他:“隊長。”
滕厲回過頭。
季舟站在滕厲身后:“你今天,”他欲言又止,“這話說得嚴(yán)重了,你也知道大家都是替你抱不平。我倒是無所謂,老葫蘆被你這么訓(xùn)……你知道他有多看重你。”
季舟這一番話說得也忐忑,畢竟滕厲在他們的心中,說是精神支柱也不為過,與其說是隊友,不如說是把滕厲看作是無法企及的神話。
滕厲垂眸,嗓音平靜:“替我抱不平最好的方法就是拿個冠軍,訓(xùn)練賽都要鬧情緒,這要是比賽呢?S7還想捧杯?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進世界賽都困難。”他搖搖頭,“算了,就這樣吧。”
沒有嘲弄,沒有諷刺,淡得就像一杯白開水。曾經(jīng)在戰(zhàn)場上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被按在亞軍席上無數(shù)次的少年,似乎已經(jīng)接受了命運的折磨,徹底放棄了希望。
“滕隊,你該不會真的想退……”最后那個字沒有說出來,季舟只覺得嗓子發(fā)緊。他不能相信滕厲會退役,就像每天早晨都會看到太陽一樣,他不能想象有一天睡醒之后,沒有太陽了,是什么感覺。
走廊燈光昏暗,樓上響起開關(guān)門的聲音,大約是會議室里的其他人也跟著出來了。滕厲抬眼掃過空蕩蕩的樓梯,聲音平靜:“只要我還能在賽場上打一天,就絕對不會退役。”
說完之后,他打開門,離開基地。
二樓樓梯口,看不見的陰影里,煙霧繚繞中,現(xiàn)出暗紅的一點。
狀態(tài)下滑,挨噴背鍋,老將幾乎都有這么一天。如今的電競?cè)€不完全規(guī)范,粉絲的質(zhì)量也良莠不齊,贏了吹輸了噴早已成為習(xí)慣,那些謾罵和侮辱,甚至是網(wǎng)絡(luò)暴力,哪怕是經(jīng)歷豐富的成年人都難以招架,何況是只有十幾二十歲的孩子,電競選手頂著多大壓力可想而知。
讓滕厲退役的呼聲從前兩年就隱隱開始,直到今年輸了世界賽,呼聲更烈。
很多時候,滕厲已經(jīng)處在崩潰的邊緣,但只要還能打游戲,他就還有力氣。他還可以打的,還沒有捧杯,怎么能就此放棄。
理療師對滕厲的傷勢已經(jīng)十分熟悉,也照常囑咐他注意休息,少用手。滕厲點頭應(yīng)了。他穿好上衣,拿起手機的時候看到上面一連串的微信消息提示。
劃開屏幕,新消息被頂?shù)阶钋懊妗?
Xun:“滕厲,你真退役了?”
Xun:“沒勁。”
Xun:“新中單真是那個長得挺帥的主播?技術(shù)還不錯嘛,你推我個微信,我跟他solo一把。”
滕厲瞇了瞇眼,隨手做好事,截圖發(fā)給盛桁。
過了一會兒,手機開始瘋狂振動,是語音通話,聽筒里響起簡潯氣急敗壞的聲音:“滕厲,你這個老陰鬼背后捅我刀子,你有種單挑啊敢不敢……盛桁,你、你放開!你把手機還給我!”
滕厲坐在按摩床上,把手機拿遠(yuǎn)了。過了一會兒,聽筒里響起一道低沉的男音:“抱歉,我家AD給你添麻煩了。”
滕厲挑眉,重新把手機貼在耳邊:“不麻煩。”
臨掛斷前,那邊的人頓了頓:“South,真的很帥?”又喃喃自語,“得讓簡潯離他遠(yuǎn)一點。”
語音掛斷,手機跳回微信界面,被按摩的手臂還在隱隱作痛,滕厲凝神想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他都沒有自己替補的微信。
對他的位置虎視眈眈,又心甘情愿乖乖做他的替補,說是放棄他的位置了,倒不如說像一只小憩的獵豹,看似沉睡,實則感官在密切注視著周圍的一切。只是在尋找機會,一擊將他擊斃。
滕厲揉著肩膀,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
回到基地已經(jīng)晚上十二點,經(jīng)過下午的訓(xùn)練賽,大家基本沒什么心思再搞直播,都各自在房間休息。
滕厲走進訓(xùn)練室。
本來想再打兩把韓服,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關(guān)了燈的訓(xùn)練室里,有顯示屏發(fā)出幽暗的光源。滕厲停下腳步,看著座位上的人。
沈輕南戴著隔音耳麥,顯然沒有聽到腳步聲。屏幕依然是游戲界面,分屏是直播間的彈幕,雖然是深夜,但彈幕仍然活躍。
“要下個月跟平臺的主播約才能轉(zhuǎn)成戰(zhàn)隊約,這個月的時長還是要補的。”
“打職業(yè)?沒什么習(xí)不習(xí)慣的,跟上學(xué)沒什么區(qū)別。”
“隊友?沒太注意。”
“厲神?”
話音微頓,沈輕南神情專注,手指飛快地點擊鼠標(biāo),操控著英雄把對面中單打成殘血,唇邊扯出一個滿意的微笑,一只手扶上耳機,似乎是思考的模樣:“挺有意思的一個人。”
屏幕上又刷過一片彈幕。
“想知道他哪兒有意思……”沈輕南的嗓音帶著玩味,響在暗淡的夜色里,“自己來看看就知道了。”
明星選手的粉絲數(shù)量基本等同于一個小明星,何況MID也是老牌豪強戰(zhàn)隊,可想而知粉絲基數(shù)的龐大,這時候不少隊粉也竄到沈輕南的直播間,想看看有沒有戰(zhàn)隊其他人的消息。
“為什么打職業(yè)?”沈輕南繼續(xù)挑著彈幕回復(fù),他若有所思地把耳麥拿到嘴邊,輕輕吹了口氣,“因為滕隊啊。”
滕厲的水杯沒有拿穩(wěn),水灑出一大半。
同樣炸鍋的還有彈幕——
【我酸了!這是什么純潔的社會主義兄弟情!】
【是你南神飄了還是厲神拿不動刀了?你敢覬覦厲神不怕被他安排嗎,哈哈哈哈哈哈哈!】
【喲,小伙子臉變得挺快啊,前幾天還挑釁solo呢,現(xiàn)在已經(jīng)跪舔了?】
【嘖,滕厲隊霸石錘了,連沈輕南都開始服軟了嘿!之前的荊邢多優(yōu)秀一選手,不也被他擠走了?要不是他,MID說不定早就奪冠了。】
【前面別虛空帶節(jié)奏好吧,你知道得這么清楚,是戰(zhàn)隊的保潔阿姨啊?】
彈幕比剛才多了一倍,快得幾乎讓人看不清楚。沈輕南按下回城鍵,整個人都陷在椅背里,雙手交疊抱在腦后:“戰(zhàn)場上總有勝有負(fù),做他的對手也不可能一直打敗他,最好的方法難道不是做他的隊友,然后代替他的位置?”
訓(xùn)練室門口的陰影里,滕厲握著水杯的手微微發(fā)緊。
不知彈幕又說了些什么,沈輕南微微有些不耐煩,按鍵盤的聲音也比剛才快了兩分。一局游戲結(jié)束,他才重新看向分屏,嗓音含笑,又冷:“別在我直播間帶別人的節(jié)奏。”他掃過一條【你不是也在直播間帶滕厲的節(jié)奏】的彈幕,扯唇笑了,“我?guī)Я怂墓?jié)奏,你們說我行我上,所以我上了。”他點擊開始游戲的按鈕,進入單排等候時間,“你要有本事,你也上啊。”
當(dāng)晚,一個名為“此生無悔站南厲”的超話悄然誕生,里面第一條微博被感嘆號占了滿屏。
南方栗子甜:“沒人覺得南神維護厲神的樣子像小狼狗護主嗎啊啊啊啊啊!”
接下來的幾天,MID戰(zhàn)隊接到無數(shù)訓(xùn)練賽邀約,雖然未明說,但彼此心知肚明——各個戰(zhàn)隊都想試試新中單的實力。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畢竟一個從來沒有進入過LPL的職業(yè)選手,之前甚至還是一名主播,又沒有在二隊服役,直接升上一隊,連滕厲都不是他的對手,這對于各家必然是神秘又好奇的存在。
每個選手的英雄池深淺、游走對線的習(xí)慣,其實都是可以摸索出來的,但這些必須要復(fù)盤大量的賽事錄像。雖然尋常的新人大概率都是沒有經(jīng)驗、賽場上會失誤頻頻的選手,可沈輕南這種新人,很可能是核爆的存在。
路哥挑了幾支實力均衡的隊伍,在盡量不暴露過多戰(zhàn)術(shù)的情況下,讓沈輕南盡快跟隊伍磨合。
經(jīng)過之前那場訓(xùn)練賽,隊友們倒是沒有再出幺蛾子,訓(xùn)練也沒有故意找沈輕南麻煩。除了老葫蘆偶爾頗有微詞,譬如在沈輕南對位單殺之后會酸兩句“嘁,狂什么啊,再狂不是也不能一打五嗎”之類的垃圾話。
總之,基地度過了一段看似平靜的時光,很快迎來了第一場正規(guī)賽事——德瑪西亞杯。作為每年的開年賽事,也是為了銜接休息期和夏季賽,含金量跟S賽自然不能相提并論,所以各個戰(zhàn)隊通常會派二隊去練兵。
但是今年……
路哥拽著MID眾將開會。
會議室里稀稀拉拉坐著幾個睡眠明顯不足的少年。老葫蘆歪歪斜斜地靠在季舟身上,被后者嫌棄地一把推開。十夜頭發(fā)蓬亂,小雞啄米似的不停低頭。小風(fēng)目光呆滯地盯著寫滿訓(xùn)練賽時間的白板,就連滕厲都微闔著眼。唯一看起來像正常人的只有沈輕南,額前的劉海打理得干凈,此時正抱著肩若有所思。
路哥推開門就看到這么一幅毫無生氣的畫面,氣得差點吐血:“我說你們打起精神來好不好!一個個都是十幾二十歲的小伙子,怎么像被歲月蹉跎了幾十年似的?”
聽到這話,老葫蘆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指著白板聲淚俱下:“你還好意思說,一天約三場訓(xùn)練賽,場場BO5(五局三勝制),訓(xùn)練完還要繼續(xù)韓服rank[2],你還是個人了?”說完擦著眼淚又萎了回去。
路哥干咳一聲:“這不是為了讓你們快點找回手感嘛。”他從手包里拿出一沓資料,清了清嗓子,“那什么,今年德杯場地定了啊,在長市,下個月月初,你們各自準(zhǔn)備準(zhǔn)備。”
正在打哈欠的小風(fēng)張開的嘴沒合上:“準(zhǔn)備?準(zhǔn)備什么?”
路哥瞪他一眼:“還能準(zhǔn)備什么,準(zhǔn)備上場!”
季舟也在一旁皺了眉:“以前德杯不是二隊上嗎?上次就是我們……這次還是我們?”
路哥心里嘀咕就知道這幫兔崽子沒那么好對付,下意識地搓手:“是,我們一隊以前是不打德杯。但現(xiàn)在不是特殊情況嘛,上次世界賽的遺留問題還在,管理層希望你們德杯打出一個好名次,平息一下節(jié)奏。而且,”他頓了頓,“我們現(xiàn)在有新的隊員加入,才磨合了一個多月,還是需要在大賽上看看成效的。”目光轉(zhuǎn)向沈輕南,“South,德杯你先去練練手。”
晨光熹微的會議室,面容英俊的少年緩緩抬起眼,全然沒有新人第一次上賽場的拘謹(jǐn)不安,眼底甚至有兩分躍躍欲試的光芒。他的視線在身側(cè)始終垂眸不語的隊長身上停了兩秒,笑了:“行啊。”
回到訓(xùn)練室,老葫蘆還沒坐穩(wěn)就開始抱怨:“不是,我說,教練組什么意思啊?練兵去訓(xùn)練賽上練啊,拉著我們一隊給新人當(dāng)陪練?這得多大的面子?敢情我們隊也來了一個沙涂啊。”
沒有人說話。
沙涂,ID “SHA”,SD戰(zhàn)隊隊長,也是聯(lián)盟老牌戰(zhàn)隊,成績一直處于中游水平。其實SD的實力不差,老板土豪,資金雄厚,教練也是一流,而始終沒有取得好成績的原因,多半歸功于沙涂在戰(zhàn)隊的為所欲為,打比賽遲到、休息室抽煙、微博噴人已經(jīng)屢見不鮮。作為戰(zhàn)隊老板的親兒子,他甚至可以隨意決定選手的去留——用滕厲的話說,這種把電競當(dāng)游戲的人,根本不配做職業(yè)選手。
姍姍來遲的沈輕南回到訓(xùn)練室,瞥了一眼全員沉默的臉,拉開電競椅坐下,登上韓服開始排位。因為分高,匹配速度慢,他又去冰箱里拿了一瓶冰鎮(zhèn)的礦泉水,回來的時候,一個筆記本工工整整擺在他的鼠標(biāo)旁邊。
牛皮紙封面,很厚,邊角整齊。沈輕南左手拿起水灌了一口,右手隨意地翻開筆記本,只見扉頁上工工整整的一個字母——L。
他挑挑眉,繼續(xù)翻看,發(fā)現(xiàn)這本筆記本的前三分之一記滿了各種數(shù)據(jù)參數(shù),包括幾乎所有現(xiàn)役選手的英雄池,以及對線不同英雄的出裝和符文。再往后翻,則是許多比賽視頻編號和時間點批注……顯然是復(fù)盤過很多遍比賽錄像才能總結(jié)得這么細(xì)致。
他的視線移到右手邊正在調(diào)整鍵盤位置的少年,揚了揚手里的筆記本,帶了幾分疑惑:“滕隊?”
滕厲應(yīng)聲抬頭,目光在他的手上定格一瞬,嗓音仍是淡淡的:“這次的賽程已經(jīng)發(fā)群里了。有你之前打過訓(xùn)練賽的戰(zhàn)隊,也有完全沒交過手的,這上面有每個隊員的分析,你先熟悉熟悉,有什么不懂的再問我。”沒有絲毫被替補代替上場的憤怒和不甘。
原本結(jié)冰的訓(xùn)練室,如有春日暖陽,逐漸冰消雪融。
憋了一肚子氣的老葫蘆原本不想再說話,可實在是對他家隊長太過好奇,于是就隨便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看,可不得了,他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隊長,你的私貨都借給他了?我跟你同房了兩年你都沒讓我看過一眼!這還真是老板的親兒子啊?我不管,我現(xiàn)在就要轉(zhuǎn)中單,現(xiàn)在就要!”
滕厲冷冷看著一個一百七十斤的胖子在電競椅上瘋狂打滾:“這椅子要是被你滾壞了,讓贊助商撤了資,下半年的贊助你去拉。”嗓音微頓,“同房?你跟誰同房?”
老葫蘆訕訕地從椅子上爬起來:“哦,我是說我們同住一個基地,四舍五入就是同房了。”
滕厲:“……”
出發(fā)去長市的前一天,從來不缺席任何訓(xùn)練的滕隊長破天荒地申請了半天假。
路哥也沒說什么,依言批了,只是在滕厲臨出門前忽然叫住他:“對了,我記得今天限號吧,你能打得到車?”
基地地處偏僻,不通地鐵和公交車,隊員平常出門都有戰(zhàn)隊的車接送,偶爾有私事也會提前聯(lián)系車隊,可今天滕厲沒有向戰(zhàn)隊透露他的目的地。
滕厲看了看已經(jīng)十分鐘沒有人接單的打車軟件,剛想開口,一道聲音打斷了他:“隊長,我送你啊。”電競椅被推開,沈輕南摘下耳機,隨手抓起桌子上的車鑰匙,“今天我的車不限號。”
在滕厲欲言又止的目光里,沈輕南用眼神點了點桌角的筆記本:“算我還你人情。”
特斯拉車內(nèi)寬敞。
滕厲坐上副駕駛,扣好安全帶。原本他是不想讓別人知道他要去的地方,可再叫不到車,今天的行程就會泡湯。
沈輕南從善如流地上車,打開音響的同時問滕厲的目的地。
滕厲猶豫片刻,報出一個地名。
沈輕南眸色漸深。
滕厲要去的地方,是S市有名的精神病院。雖然好奇,但到底沒有打探別人隱私的習(xí)慣,沈輕南把車載音響音量開大,白色的車子駛?cè)肟諢o一人的街道。
車程大概一個小時,滕厲前五十分鐘都在閉目養(yǎng)神,快到目的地的時候才轉(zhuǎn)醒,拿出手機目不轉(zhuǎn)睛地看了起來。
雖然沒開聲音,沈輕南還是一眼就看到手機上的視頻,是前幾天訓(xùn)練賽的錄像。
這人是不是除了打職業(yè)賽,再也沒有其他事情能做了?沈輕南忍俊不禁。
滕厲從屏幕前抬起頭,露出個疑惑的表情:“笑什么?”
車剛好走到十字路口,沈輕南打了把方向盤,目視前方:“就是覺得挺有意思,看你也不像網(wǎng)癮少年,怎么就對游戲這么著迷呢?”有個問題從心里毫無預(yù)兆地冒出來,大概是開車太專注,沈輕南也沒過腦子,就這么問了出來,“滕隊,你為什么打職業(yè)?”
拐過最后一道彎,筆直的林蔭小道終點,現(xiàn)出偌大的醫(yī)院門牌。不知是沒聽到還是不想回答,直到車子停到了停車位,滕厲始終一言未發(fā)。原本他就不是一個健談的人,待車停穩(wěn),他解下安全帶,才開口:“今天麻煩你了,我自己上去就行。”送客的意味十分明顯。
沈輕南單手倚在駕駛室的車門上,轉(zhuǎn)頭看他,眼尾含了戲謔笑意:“那你一會兒怎么回去?”
滕厲推開車門的手頓了頓。
沈輕南笑了,長腿一邁,下車:“走吧滕隊,來都來了,也不差這兩步路。”
這里與其說是精神病院,倒不如說是療養(yǎng)院。
醫(yī)院的綠化很好,住院部前的人工湖散養(yǎng)了幾只水鳥,不少穿著干凈病號服的病人在草坪的長椅上曬太陽,只看外表,根本看不出一點問題。
然而進到住院樓,情況就完全不一樣。
與樓外的陽光明媚不同,踏進正門的那一刻,整棟樓都透出令人不舒服的陰冷,不時有行色匆匆的護士走過,如果仔細(xì)聽,甚至還能聽到隱約的哭喊。
沈輕南不由得皺了皺眉,目光向身旁的滕厲移去。
相比起沈輕南,滕厲似乎完全沒有被外界干擾,簡單地登記一下,然后熟門熟路地上了七樓,站在其中一間單人病房門口,抬手,輕輕敲門,然后推門進去。
沈輕南始終跟在他身后。
房間陳設(shè)簡單,打掃得很干凈。一個床頭柜,一張單人床,兩把木質(zhì)椅子,上面放著一袋水果。床頭坐著一個面容清雋的男人,身上是素凈的病號服,聽見響動,微笑著轉(zhuǎn)過頭。
饒是經(jīng)過無數(shù)次大賽、無論成敗都能面不改色的沈輕南,在看清男人的長相之后,倏然愣在原地。
再沒有基地時的威嚴(yán)冷淡,滕厲身上仿佛鍍上一層柔光,他在光暈里揚起嘴角:“任隊。”
話畢,他微微回頭,唇動了動,微弱的聲音一字不落地灌進沈輕南耳中:“你不是問我為什么打職業(yè)?”他的目光移到任炎素凈的病號服上,“這就是我打職業(yè)的原因。”
沈輕南動了動唇,卻沒能發(fā)出一個音。
電競古早大神,LPL的奠基人,也是LPL迄今為止帶領(lǐng)戰(zhàn)隊拿過連續(xù)兩屆春夏季賽冠軍的老牌強隊,Retern戰(zhàn)隊的隊長——任炎。那張曾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海報宣傳視頻中張揚的臉,此時卻透出一種病態(tài)的蒼白,像近乎透明的硫酸紙。他在玻璃窗下緩緩抬起頭,現(xiàn)出被劉海遮蓋的漆黑雙眼,片刻后,輕輕笑了笑:“小厲,你來啦。”
注釋
[1]注:carry,英文本身意思是攜帶搬運,在游戲里是指帶動一方隊伍節(jié)奏,控制全場大局的人。
[2]注:rank,指的是英雄聯(lián)盟里的排位賽,每次勝利會增長rank分?jǐn)?shù),失敗則扣除rank分?jǐn)?shù),最終根據(jù)分?jǐn)?shù)的高低進行排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