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浩然的女朋友名叫安娜,比馬浩然晚到河東鎮一年,是儲蓄所的職員。
當初,她看中了馬浩然的才華,又覺得他是鎮領導身邊的人,將來一定大有前途,就主動追求了馬浩然。
很多人都悄悄勸說安娜,讓她再好好想一想,真的決定要跟一只“材料狗”談戀愛?
安娜想不明白,人們為什么要背后稱呼馬浩然“材料狗”,而不是“材料虎”“材料狼”,哪怕是“材料貓”也好啊。
漸漸地她總算清楚了,“材料狗”這個稱謂已經算是抬舉他了。這馬浩然活得真是人不如狗啊。
每天加班加點是常態,熬夜通宵也是司空見慣了。她還聽說了一個形容“材料狗”真實寫照的順口溜:喝白水,尿黃尿,省老婆,費燈泡,胡子噌噌長,頭發嘩嘩掉。
安娜不知道馬浩然是不是真的尿黃尿,但是省老婆可是親身體會到了。
當然,這都不是主要矛盾。最讓安娜無法接受的是,理想很豐滿,現實太骨感。
馬浩然雖說是服務鎮領導的,但是實際上有辦公室主任杜普和他的前輩艾森擋在前面,他幾乎連鎮長的邊都挨不著。
三周之前,安娜徹底對馬浩然失去了信心,堅決和他提出了分手。
馬浩然見陸莎莎提起女朋友的事,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他放下手里的刀叉,有些不悅地說:“還是說說史副縣長的事吧。我不想知道你跟他是什么關系,但是,起碼你應該讓我了解了解舉報信的內容吧?不然,我該從何入手呢?”
陸莎莎端起酒杯,舉到眼前,似乎是在杯中破裂的酒沫中尋找什么奧秘,故作輕描淡寫地說:“其實說了我倆的關系也無妨。你可能不知道,越是位高權重的領導,煩心的事越多,越需要有人為他們排憂解難?!?
這一說法,馬浩然還是第一次聽說。
“有人舉報史副縣長在坡北縣有礦產。你知道,政府官員參與經商,這在咱們聯邦是明令禁止的。”
馬浩然聽了一怔,語氣明顯有些不屑:“你是讓我替他遮掩參與經商的事實?”
“這不算遮掩,應該算是為坡北縣做貢獻吧?!?
“什么?做貢獻?”馬浩然的情緒有些激動。
“當然。你也知道,咱們坡北縣因為爭奪礦產而大打出手甚至鬧出人命的事情,幾乎每個月都會發生。但是最近半年來,你又聽說過嗎?”陸莎莎看著馬浩然,眼神里透出一絲調皮。
馬浩然想了想,不解地搖了搖頭。
陸莎莎見了一笑:“算我沒問。你連我都沒有聽說,其他的事肯定也是不知道的啦?!?
陸莎莎繼續說道:“這都是史副縣長的功勞。他接手了一部分礦產之后,重新立了規矩。所有人都懾于他的威嚴,自然就井然有序了?!?
這是什么道理?作為一級領導,不正面維持市場秩序,卻搞暗箱操作,這跟黑社會有什么區別?
馬浩然心里的火氣就像是一顆火種扔進了汽油桶,“騰”的一聲點燃了。
“對不起,恕難從命?!瘪R浩然說完起身就要離開,站起身之后,不經意的一瞥,透過玻璃幕墻冷不丁發現樓下大廳坐著兩個熟悉的身影,正親密地聊著天。
正是安娜和彭克。
見到二人親妮的樣子,馬浩然頓時覺得像是被羞辱了一般,臉色一陣紅白交替變換。
陸莎莎向下瞄了一眼,趁熱打鐵:“難道,你真的甘心就這樣平庸一輩子嗎?”見馬浩然似乎被說動了,又補充了一句:
“就算是你想伸張正義,也要有實力才行。不然的話,連女朋友都留不住?!?
這句話讓馬浩然感到渾身一震。這么多年,馬浩然工作上任勞任怨,把自己的才學和多年的積累,全都投入到工作上,業余時間還寫了許多調查報告,就是想給領導當好參謀助手。
怎奈他位卑言輕,熬心熬血寫成的材料,在別人眼里不但一文不值,甚至用來擦屁股都嫌硬。
就算你想伸長正義,也要有實力才行!
馬浩然重復了一句,胃里的酒精被心中的羞惱催化著,迅速涌上了頭頂。
陸莎莎看出了馬浩然的心思,按了一下桌子上的呼叫按鈕。服務生應聲走了進來。
陸莎莎指著一樓大廳距離彭克和安娜最近的一張空桌,說:“揀四樣最貴的菜,再開一瓶店里最貴的紅酒,擺到那張桌子上,仍然記在我的賬上。”
服務生顯然各種世面見得多了,對陸莎莎的要求絲毫沒有感到意外,淺淺地鞠了一躬,轉身出去了。
馬浩然被她的一頓操作弄得不知所措。
陸莎莎說:“跟我來吧?!比缓笞テ鹱郎系男欧饫瘃R浩然走出包房,沿著旋轉樓梯往下走。
剛剛走到一半的時候,陸莎莎竟然轉過身來,用胳膊挽住了馬浩然。
馬浩然猛然意識到她要干什么,剛要拒絕,陸莎莎一笑,胳膊上用了用力,示意他繼續向下走,還特意把頭向他這邊偏了偏。
馬浩然已經呆若木雞,任由陸莎莎挽著胳膊,徑直朝彭克和安娜走了過來,快走到那張空桌著,陸莎莎故意大聲地說:“我看這個位置不錯,我們就坐在這里吧。”
馬浩然感到一陣眩暈,勉強壓抑著劇烈跳動的心臟,嘴上下意識地“嗯嗯”兩聲。
彭克和安娜聽到二人的對話,紛紛抬起頭,頓時愣住了??墒邱R浩然和陸莎莎卻旁若無人地坐了下來,服務生隨即擺上了菜品和紅酒。
陸莎莎一邊擺弄餐具一邊說:“在房間里呆了這么久,我早就餓了。你呢?”
酒店的三樓往上就是賓館,陸莎莎的這句話包含了很大的信息量。馬浩然已經被她弄得一陣暈頭轉向,機械地回答:“餓了餓了。”
彭克終于按捺不住,站起身走了過來,看了看馬浩然,又指了指陸莎莎,說:“哎喲,馬大筆桿子,陸大小姐,你們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陸莎莎假裝剛剛看到彭克,故意一愣,然后回頭看了看安娜,反問說:“哎喲,這不是彭大總管嘛?你們這又是什么時候的事啊?你追我追了那么久,怎么滴?知難而退,退而求其次了?”
安娜聽到自己被說成了次品,氣得想要沖過來理論,結果跟對方大致一比較,確實有些自愧不如,頓覺羞愧難當,抓起挎包,一溜小跑出了酒店大門。
彭克見了連忙喊了一聲,追了上去,可是剛剛走到門口就被保安擋住了:“先生,您好像還沒結賬?!?
彭克一臉尷尬,掏出錢包扯出五張百元聯邦幣塞到保安手里,丟下一句“不用找了”,沖出了酒店大門。
看著二人倉皇的背影,陸莎莎看著馬浩然,笑得直不起腰來。
馬浩然也不再尷尬,臉上的愁云和心頭的陰云盡皆散去,跟著笑了起來。
陸莎莎把手里的信封塞到馬浩然的手里,說:“函詢來了我會聯系你的。這幾天你先提前準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