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那天看到你臉色好像不太好，問問。”池衍注意到楚韻的臉上瞬間沒有了任何笑意，趕緊手足無措地跟她道歉：“對不起，我，就當我沒問。”

楚韻將注視的目光從池衍身上收回，望著前方光潔的墻面，過了一會兒后，才輕聲地說了句：“沒關系。”

應該是戳到小女生的痛處了。

池衍懊悔不已，真想把時光往回倒，真希望自己沒有提到之前在咖啡館里的事情，這樣就不會搞成現在這種局面了。

兩個人各懷心事地沉默著，任憑火鍋里的食材不停地翻滾，也沒有人伸出筷子去夾起，就像他們都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話語重新打破死寂。

“音音，音音，”任煬一邊喊著楚韻，一手捂著手機，火急火燎地沖進餐廳，有那么一剎那，他嗅出一絲存在于兩個人之間詭異的氣氛，但是火燒眉毛，他也顧不上那么多，“小祖宗，老爺子點名讓你接電話。”

楚韻強行克制住了內心想要打死任煬的沖動，皺著眉，不情不愿地接過電話，“喂，爺爺，”

任煬坐在一旁，屏住呼吸，將耳朵湊近，想聽聽任老爺子在電話里都說了他些什么。

“音音，爺爺知道你是最乖的，你可不能跟著你哥哥學壞了。別怕，你跟爺爺說實話，”

楚韻看任煬偷聽得費勁，干脆開了免提，將手機放在了餐桌上。

“小煬那混賬玩意兒是不是逼你幫忙演戲，欺負李家那小孫女，還不讓你跟家里人說來著？他說的我不太信，爺爺想聽你親口告訴我。”

任老爺子前一秒還輕聲細語的，突然之間就飆出了渾厚的男高音，任煬差點兒沒嚇得直接從座位上摔下來。

楚韻：“……”

我怎么會有一個這么慫的哥哥？！

就算被任老爺子嚇破了膽，任煬仍不忘保命，他拼命地朝楚韻眨眼睛，那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池衍：“……”

我怎么會認識這么慫的兄弟？！

楚韻認命地嘆了口氣：“不是。爺爺，哥哥沒有逼我，我們也沒有欺負李芷萱。”

“那到底是什么回事？芷萱那孩子從老宅去找小煬的時候還興高采烈的，從小煬那回來后就變得悶悶不樂了。你奶奶問了半天，芷萱才說在小煬家里見到了他的女朋友。就你哥那德性，女性朋友倒是挺多，有個鬼影女朋友。”

任煬單手扶額，這可真是他親爺爺，聽聽這話說的，嫌棄得真像一家人。

“你奶奶不信，仔細問了問，結果越聽越覺得芷萱說的那女生是你，什么長得挺高、挺漂亮的，右眼角下有一顆淚痣，脖子上還戴著一條音符的項鏈。”

音符的項鏈。

楚韻下意識地伸手抓住脖子上的項鏈。

十月份的嘉城，白天依舊熱氣逼人，夜晚時而會降溫，所以楚韻今天出門，是一件純黑色的短T搭配一條淺灰色的運動束口褲，外面套了一件防曬衣。

到老煬這兒的時候，因為太熱，她便把外套脫掉了，銀色的音符項鏈自然而然地露在了外面。

沒想到，女生觀察起所謂的“情敵”時，還真是有夠細致入微的。

“爸爸今天不是要去日本出差嘛，下午送他去機場后，我覺著無聊，就跑過來找哥哥玩了，我們倆壓根就沒有串通起來欺負她好不好？”

她對天發四，一切真的都是湊巧，本來自己是跑過來做吃瓜群眾的，誰知道搖身一變，成了這出狗血肥皂劇的女二號。

“再說了，我什么時候跟她說過我是哥哥的女朋友啦？那女生怎么隨便跟您和奶奶瞎告狀呢？”

天地可鑒，她從頭到尾可都沒說過這昧良心的話，她只是在任煬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時候，選擇了不揭發、不拆穿罷了。

“爺爺，您和奶奶寧愿相信李家那小孫女，都不愿意相信我和哥嘛，到底誰才是你們倆的親孫子、親孫女呀？”

好像都說得差不多了。

楚韻委屈地哼哼了兩聲，達到畫龍點睛的作用后，完美收尾。

電話那端傳來一聲嘆息，“你這個小沒良心的呀，爺爺奶奶最疼你了，怎么會不信任你呢？我這不是怕小煬那孩子把你帶壞了嘛，你說說你哥哥，老大不小了，還這么吊兒郎當，天天不知道在學校干嘛，連個女朋友都帶不回來。”

“您和奶奶急什么，哥哥大學都沒畢業呢，等他畢業了再找也來得及。現在是21世紀了，崇尚的是自由戀愛，我看李家那女孩不適合哥哥，你們就別逼他了，再說啦，我現在也在T大了，如果哥哥有什么情況，我一定第一時間跟二老匯報，如果哥哥沒什么情況呢，那我就多加留意看有沒有可以發展成我未來嫂子的人，怎么樣？”

“好，”任老爺子心滿意足地笑了笑，“乖乖，那咱們偷偷說好了，不許讓你哥知道咯。還有，你可是爺爺這邊的小眼線，不許隨便倒戈到小煬那里去。”

任煬的嘴角抽了抽：“……”

這任老爺子怎么這么天真可愛，還咱們偷偷說好了。是夠偷偷的哈，反正知道的人也不多，也就是外加一個當事人我和一個局外人池衍吧。

“嗯吶，知道啦。那您還要跟哥哥講話不，我把電話給他。”

“不不不，我現在聽到他聲音我就氣得心肌梗塞，掛了吧。”

.

掛掉任老爺子的電話后，楚韻把手機還給任煬。

任煬感激涕零地望著楚韻：“妹妹，我的親妹妹，哥哥愛死你了。”

“你還是別愛我了，待會兒再害死我。”楚韻白了任煬一眼，輕嗤一聲，“趕緊找個女朋友，好對家里人有交代吧，二十好幾的人了，還是老光棍，你真棒。”

餐桌上，另一個沒被點到名的老光棍感覺到自己的膝蓋中了一箭。

“好好說話，什么叫老光棍，你哥哥我才二十，正值青春，大好年華，哥哥這叫黃金單身漢。”任煬一把攬過池衍，“再說了，我又不孤獨，這不是還有池衍作伴嘛？”

池衍：“……”關我屁事？！

自從剛才得罪了小姑娘后，人家就再也沒有拿正眼瞧過他。

雖然挺嫌棄和任煬捆綁在一起的，但是池衍發現，在任煬說到他的時候，小姑娘居然往自己的身上看了兩眼。

只是眼神不太友好，冷冰冰的，怪扎心的。

池衍認命地在心里嘆氣，扎心就扎心吧，好過比無視好。

“你們吃吧，爸爸在日本應該忙得差不多了，我去給他打個電話。”誰知道，池衍求虐，人小姑娘壓根就懶得虐他，沒瞧兩眼，就起身離開了餐廳。

.

楚韻走后，任煬才湊到池衍的耳邊，小聲詢問：“我在客廳里和老爺子講電話的時候，你們倆是怎么了嘛？我怎么感覺我家妹子對你態度好像不太一樣了？”

池衍看著任煬，沒說話，但是無助的眼神說明了一切。

“我就說嘛，難怪剛才我進來的時候，覺得你們之間的氣氛怪怪的。發生什么事了你們？”

池衍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我家妹子長得是高冷了些，但是相處久了你會發現她人是真的好，你瞧瞧剛才她雖然滿臉嫌棄，但是還是替我在老爺子面前說好話不是？”

池衍吁了一口氣，楚韻幫你純粹是無奈之舉，誰讓她攤上了你這么個親哥。你還以為人小姑娘是出于人道主義？

“喂，說話呀。”危險警報解除之后，任煬又恢復了居委會大媽的本性，“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說，我才好幫你啊。”

“你這尊泥菩薩才渡完河，現在還能有余力來幫我？”池衍表示懷疑。

“……”任煬撇了撇嘴，“愛說不說，不說拉倒。”說完，拿起筷子，繼續涮菜。

嘖，這性子，比自己家親妹妹還小姑娘。

池衍無奈地搖了搖頭，決定從一切的源頭講起：“我放暑假的時候去看了一場David Ottestad的演唱會，這事兒你還記得嘛？”

“記得啊。”然后呢？

“那我買演唱會門票發生的那件事情，你還記得嘛？”

現在問的是他和楚韻的事，怎么扯到了幾個月前買演唱會門票上了，就不能直接把話題切入重點嘛？

任煬的耐性從下午開始就被磨得差不多了，現在已然瀕臨臨界點了。

他有些煩躁地抓了抓劉海，應了池衍：“記得記得，你不是說你被一個黃牛黨坑了嘛？然后呢？這跟現在我問你的事情有什么關系？”像是想到了什么，任煬突然有些激動地拔高了音量：“你別告訴我，我們家音音就是那坑你的黃牛黨？不可能！你瞧瞧我們家差錢嘛？不差！她才不會去做那種無良的買賣呢！”

池衍：“……”

我特么就問了一句話而已，你至于這么激動，跟連珠炮似的，懟我懟半天嘛？？？我說什么了我，你就腦補出這么多戲碼出來，棒！

“不是。那個時候本來我已經在平臺上下單付款了，然后那個賣家又說要面交，結果第二天到咖啡店里后，我發現他是把票應給了我和另一個女生。”

“那個女生是音音？！”

“嗯……”池衍點了點頭，慶幸任煬的智商終于在線了，“本來你妹妹和我都想要演唱會門票，所以，爭得挺兇的……”

“所以我家音音因為這個生你氣，沒給你好臉色是嘛？該！你個十八K純金鋼鐵直男，讓你不懂得憐香惜玉，我妹妹長得那么美，你就不知道讓著她嘛？”

池衍：“……”

有沒有502膠水？麻煩把任煬的嘴粘住，讓我把話說完好嘛？

“是你妹妹突然不知道怎么了，不要那演唱會門票，接了個電話，就直接走人了。那個時候她的臉色不太好，看起來挺奇怪的。我剛才問她是不是那會兒出什么事了，估計是她不太想提到那些事，所以我應該是因為這個惹她不高興了。”

“馬后炮……”任煬輕哼一聲，“這都過去幾個月了，你突然提這個老梗，有意義嘛？有意思嘛？”

池衍：“……”

快要忍不了了，502膠水在哪里？

任煬突然眼尾一斜，笑得很邪魅，連說話的語氣都變得有些欠揍了起來，“咦，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聽著，不像好事。”

話一說完，對上任煬那略為猥瑣的眼神，池衍覺得自己猜對了。

“我記得我那個時候問過你，那個跟你一樣也要買演唱會門票的姑娘長得怎么樣？你是怎么回答來著？”任煬煞有介事地輕咳了幾聲，然后開始一板一眼地重復起當時池衍的話，“‘那女生長得是挺漂亮的，不過給人的感覺很高冷，不好相處，性格應該挺高傲、挺倔強的，就像一只小野貓一樣。’”

池衍那張棱角分明的俊臉要掛不住了。

“你說這世界小不小？你說這緣分奇妙不奇妙？”任煬笑得一臉燦爛，故意停了停，饒有意味地品了品池衍的表情后，才慢悠悠地繼續說下去：“原來，你說的那只漂亮、高傲又倔強的小野貓，就是我們家音音妹子呀。”

任煬無言以對，靜靜地看著任煬在旁邊欠揍地笑著，目光上移一些，突然有一片小小的陰影出現在他的視野里。

餐廳門口，楚韻靜靜地站在那里，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四目相對。

池衍的眼神，因為緊張而無處閃躲，他不知道楚韻究竟在門口站了多久，他和任煬之間的談話她又究竟聽到了多少。

此刻的任煬背對著楚韻，全然不知道她已經打完電話回來了，還笑得花枝亂顫的，看到池衍啞口無言的模樣，權當他是因為自己剛才說了他的反應。

“哥，晚上我能在你家住嘛？”楚韻收回視線，若有其事地走了進來，“爸爸不在，我懶得回去了。”

大概是因為在背后討論自己的親妹妹，任煬有些做賊心虛，突然聽到楚韻的聲音，嚇得身體顫抖了一下，連笑容都一秒收回了。

“當然可以了，這也算你的家，有什么好問可不可以的。”任煬干笑了兩聲，“老任他們看到你，肯定特別開心。”

楚韻放下手機，目光匆匆在兩個人身上掃過：“你們剛才在聊什么，聊得這么開心？”

任煬下意識地轉過頭，向池衍發出求助信號。

可惜，池某人接收到任煬的求助信號了也幫不了他。

因為楚韻正微微歪著腦袋，凝視著他。

那眼神仿佛在說，這么簡單的問題還需要思考嘛？你們剛才背著我討論我的時候不是聊得挺歡的嘛？怎么現在不吱聲了？

池衍看著兄妹倆，喉結不自主地上下滾動了幾下，一臉不知所措。

任煬笑了笑，關鍵時刻還是得靠自己，男人靠不住：“池衍說他幾個月前見到一只超極漂亮的小野貓，超極漂亮……”

楚韻一邊點頭，一邊重復了一遍“小……野……貓……”這三個字。然后拿起筷子，夾了兩片雪花牛肉，涮了幾秒后，把它送進嘴里，細細品了起來。

池衍：“……”沒事了？

任煬：“……”嚇死寶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