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府正中有一座人造小湖，叫做‘問湖’。一到了夏天就蚊子成群。

主子們倒是可以點起熏香、掛上蚊帳，舒舒服的躺在湖心水閣里納涼。

可府中那些睡大通鋪的粗使下人可就遭了罪了。

夜。

李祭這個伺候馬匹的小廝，躺在下人房木板床上輾轉反側烙大餅。

天太熱，睡不著。

蚊子咬，睡不著。

金手指叮叮叮的叫喚，睡不著。

“我明早還得伺候大小姐乘車出游呢。你就不能安靜一會兒么！”

李祭是個穿的，魂穿，穿了兩年了。

金手指是身體原主人帶著的一只木手環，名叫‘報償司’。

只要是方圓十里內出現了‘怨魂’，都會被吸入木環之中。

這木環叮叮叮叫個沒完，每叫一聲，就意味著縣城里多了一名冤死鬼。

“奇了怪了。今晚怎么這么多的死人？”

之前兩天也有過一些死人，都是高溫中暑死去的老年人。

因為死得突然，存放財產的位置還沒有交代給子女，這才成了怨魂。

李祭以為又有老人中暑身亡，也沒當做什么大事。打著哈欠輕觸木環，默念了聲‘天道有償’。

下一刻，他的神識進入木環。

這一進去不要緊，只見十四五只鬼魂站立在報償司衙門大堂，拍大合照似得圍在一起。男女老幼皆有，貌似還有一個熟面孔。

“李捕頭，你怎么也？！”

李祭懵了。

這武人出身的捕頭，絕計不可能是天熱熱死的。

“難道縣城中出了強盜？”

他搖晃著李捕頭，緊張兮兮的詢問道：“李捕頭，你是怎么死的，出了什么事兒了？”

捕頭并未回話，而是哭喪著臉口中念叨女兒的名字，“素素，我的素素。素素她不能沒有爹……”

基本每個怨魂都有自己放不下的人。他們進入報償司后，會對李祭這個報償司主事真情流露，不會有半句謊言。

“報償大人！”李捕頭忽地原地下跪，“請幫我還陽，至少讓我看到素素出嫁。李某愿意獻出所有！”

報償大人指的就是李祭了。

他是木環的擁有者，便是這報償司的主事，是老天爺手底下的公務員。

助死者還陽這種事，他確實做得到。不過需要消耗死者生前積累的功德。

如果功德不夠，李祭也可以用自己的功德來補。

問題是他才穿越兩年，一直在這小縣城混日子，沒干過什么驚天大事，并未積累到多少功德。

“李捕頭你還是死了還陽的心吧。你生前壞事兒干太多，收黑錢，欺壓良善。你的功德就特么是負的，我拿什么給你還陽？”

李捕頭不服。

“我這次是因公殉職，力戰妖道而死?？傇摢劷o我一些功德吧？”

“殉職？妖道？！”

李捕頭點了點頭，然后驚叫出聲，“糟了，差點忘了。稟報報償大人，縣城中來了一個妖人！”

魂魄剛剛離體，腦子一般都不太靈光，反應慢一些，過了頭七才能像正常人那樣思考。

李捕頭表示，自己今晨接到消息，說是有個古怪道人搬進了城郊一處荒宅中，還打死了幾個居住其內的乞丐。

于是他帶趁著夜色帶了十來名捕快去捉人，結果遇到兩只血粼粼的無頭怪物……

“那怪物好像是填充了稻草的人皮，污穢不堪，力大無窮。我剛一與它交手，便被它打斷了腰。還未運功，就被扭斷了脖子。”

“怪不得老天爺沒給您加功德。您這根本算不上‘除妖’，只是個單純的受害者……”

李祭面色陰沉，和其他怨魂打了個招呼，詢問他們的死因。

果然，他們也是被怪物弄死的。

這些都是城郊居民，在家待著好好的，卻被那種人皮填草的怪物破門而入……然后就成現在這樣了。

李捕頭很后悔，后悔生前沒干好事兒，沒積陰德。

現在好了，無法還陽也就算了。妖人一來，縣城里指不定要多出多少麻煩，自家女兒可能也會遭遇不測。

一想到這里，他便帶了個頭，與一眾怨魂給李祭磕頭。

“報償大人，求求你除掉那妖人，救救我們的家人吧。”

“這不用你說，于公于私我都是要為民除害的?！?

關于那只怪物，李祭心中有些頭緒。

它們叫‘人皮鬼’，十年前出現過一次，被城中一位女中豪杰給擊退了。

此女便是寧府的女主人，一手重刀使得頗為霸氣。李祭這個小雜役便是在她家打工。

十年前有妖道襲擾縣城，寧夫人仗義出手，一刀斷頭。

不過那妖人沒死，抱著腦袋跑了，也不知道是個什么科學原理。

這件事兒城中百姓大多清楚，只是沒想到還有續集。

“估計是來找寧夫人報仇的？”

這可不行。

李祭與寧府小姐是那種偷偷摸摸的男女朋友關系，去年勾搭上的，兩情相悅。所以說于情于理他都要幫上一把。

“可是，該怎么辦呢?！?

他捏著下巴思考了一陣，決定和李捕頭打個商量。

“李捕頭，我想借你武學修為一用。你可愿意？”

李捕頭樂了。

“報償大人說笑。小人哪兒有啥武學修為。”

李祭搖了搖頭。

在他的眼中，李捕頭這個死鬼的各項數據就羅列在身旁，其中修為一欄上寫著‘156’。

意味著他生前一共運轉過156次周天。

這可真是相當怠惰了。

勤勞點的武人，半年功夫就能轉他200個周天。

“聊勝于無，你到底給不給？”

“給！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當然給。不過我有條件。請大人保護我的一雙妻女周全?！?

“沒問題。此外我還要借你肉身一用。”

“大人請便！”

討價還價結束，契約達成。

李祭需要保護李家妻女，至少要讓她二人逃過妖人毒手。以此為交換，他可以拿走李捕頭的肉身與修為。

如果保護失敗，違誓失信，就要遭天雷懲罰。雖然不會直接劈死，卻也要虛弱上好一陣。

“對了，我看你懂得一門叫做‘養刀術’的功夫。這個我也拿走了哈。

“拿去拿去。大人看上什么，盡管拿去用?！?

“真的？那你的‘靈性’我也想要?！?

這李捕頭看模樣奸懶饞滑，實際上卻是個身具‘靈性’之人。

這個靈性名叫‘百目開悟’。

大概是說，只要把一項功夫、手藝用眼睛看上一百次，就能領悟一些其中奧妙。

有點殘廢版‘見稽古之眼’的感覺。

李祭將李捕頭的修為、養刀術與百目開悟從他‘屬性欄’上拆了下來，安到自己身上。

兩年了。

作為報償司主事，他一直在幫著縣城里的怨魂做事，完成他們的遺愿。

同時從他們那里獲取一些武功、修為、靈性。

聚沙成塔積少成多。

他現在也算是個小高手。面對妖人，未必沒有一戰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