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首在宗離耳邊,卻并未收斂聲音,語氣帶著些惶恐,“這位夫人是在怪罪臣妾,不該擅自給祖父祖母行禮?祖父祖母尚未開口,她是不承認臣妾的身份嗎?”
御親王一共只兩房妻妾,宗離是嫡出的正房獨苗,二房三房都是由側妃所生,下面也都各有子女。
王府看似枝繁葉茂,但王孫貴族向來注重嫡庶,即使宗離纏綿病榻,還是穩穩的霸著世子的位置,多年來早已經引起了府上的不滿。
聽這女人陰陽怪氣的語氣……
這二房三房的老爺夫人和少爺們,怕是早就盯準了世子的位置,等著宗離咽氣好上位吧。
“你——”二夫人愕然一愣,險些被段瑤給噎死。
竟然當著王爺王妃的面給她穿小鞋?
侯府是怎么教導的女兒,果然是上不得臺面的庶女!
“放肆!”御親王的臉卻沉了下來,老王妃淡淡的瞥過一旁的側妃,“瑤兒莫怕,王府的奴才不至于這么有眼無珠。”
二夫人的臉色頓時漲成了豬肝色,求助的看向了前方的側妃。
二房三房全是庶出,老王妃這是拐著彎罵她是奴才呢。
誰想側妃根本未看她一眼,只是撥動著手中的佛珠,臉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變化,就好像這屋子里發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段瑤目光從屋內掃過,從位置上大概辨明了眾人的身份,最終也落到了側妃的身上。
薛側妃也是系出名門,卻甘愿來御王府做個妾室,為老御王生下了兩兒一女。
看她不爭不搶的模樣,倒像是個安分的主兒。
可她的兒子媳婦兒卻個個倨傲,看著宗離的目光猶如看著一個死人……
段瑤的不由的勾了勾嘴角。
嬤嬤引著兩人走到側妃面前,立刻有下人拿著蒲團放到段瑤面前,側妃也坐直了身子等著段瑤下跪。
段瑤柳眉頓時一揚,宗離的目光卻咻然一沉。
老王爺和王妃都沒讓段瑤下跪,她倒是擺足了主子的架子。
接過嬤嬤遞上來的茶水,段瑤不等宗離發作,上前一步雙手一伸,指尖卻不經意的往前一傾。
精致的瓷杯瞬間碎了一地,滾燙的茶水潑了薛側妃一身。
“賤婦!”薛側妃臉上的淡定瞬間碎裂,咻然起身瞪向段瑤。
段瑤卻往宗離身后一躲,毫無誠意的認錯道:“臣妾該死,沖撞了……”
段瑤話音一窒,一臉無辜的對宗離問:“臣妾該如何稱呼這位?”
宗離靜靜地凝視段瑤片刻,薄唇陡然勾起了一絲譏誚,“一個姨娘罷了。”
目光掃過老王爺夫婦,他徑直側頭,“回紫苑。”
西苑暖閣,二夫人陰著臉抄著手爐,咬牙對二老爺道:“老爺今日可瞧見那段瑤的嘴臉?她倒是真敢在咱們面前擺世子妃的架子。”
二老爺不耐煩的坐在正堂,聞言發出了一聲冷笑,“老東西這是借那個小賤人來警告我們呢。”
誰都知道宗離那病秧子活不過冬天,二房和三房都盯著世子的位置,直等宗離快點咽氣,側妃也能因此被抬個平妻,他們也能變成王府的嫡子。
原以為老王妃給宗離取個媳婦兒只圖個心理安慰,沒想到段瑤竟是個不怕死的攪家精,還妄想在王府給他們立威。
想來就是得了老王妃的指點,要他們少打世子之位的主意。
“就讓那老不死的再虛張聲勢幾天。”二老爺陰惻惻的喝了杯茶水,“王府不可能永遠不立繼承人,等宗離死了段瑤殉葬,那老東西的氣數也就盡了。”
說著,他又對二夫人道:“近幾日多到紫苑走動走動。”
二老爺勾起一抹譏誚的淺笑,“宗離是父王的心頭肉,自然要多加關心,可一個嫁入王府沖喜的庶女……”
二夫人眼底也閃過陰狠的光芒,“老爺放心,妾身知道怎么做。”
她就不信,她還收拾不了一個狐假虎威的丫頭。
與此同時,段瑤推著宗離回到了紫苑。
她將宗離扶到了床上,一臉思索的打量著他,“世子身邊可有銀針?”
他體內的寒毒得靠藥物慢慢排出,除此也要配合理療,段瑤還打算自己配置些藥片,也省了每日熬藥的時間,還能最大限度的減少宗離受苦。
愣神間,段瑤的手腕突然一涼,宗離攥著她往前一拖,段瑤頓時跌進了宗離的懷中。
沉悶的撞擊聲聽得段瑤牙酸,段瑤忙不迭要起身,卻被宗離死死的扣住,呼吸間清楚地聞到一抹苦澀的藥香。
“威遠候知道你會醫術?”宗離冷冷的問道。
京中無人不知他是個將死之人,將女兒嫁入王府等同于配了一樁陰婚。
威遠候送個庶女過來,無非是想犧牲一個女兒攀上王府。
但段瑤……有些過于聰明了。
威遠候會錯眼這個女兒這么多年?
“侯爺的安排我無力拒絕,只是,我和我娘想活下去。”段瑤略一思索就對宗離坦然。
這小世子身中寒毒雙腿殘疾還能拖了這么多年,可見他心如明鏡又城府極深。
再看他對待下人那殘暴的手段,倒不如明白的跟他講清楚條件,讓他知曉自己的價值,她在王府的日子會好過不少。
“世子能保我和我娘平安,段瑤必定傾盡全力救治世子。”
宗離瞇了瞇眼睛,緩緩地松開了手,周身的陰鷙也散開了不少。
他直接扔給了段瑤一副銀針,“動手。”
窺見他眼底舒緩的懶色,段瑤臉上恍然一陣走神,心底也升起了一絲欣賞。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宗離敢把自己的命交到她的手中,也算是下了一場豪賭了。
王爺和王妃氣度雍容,看他的五官也極其精致,若是脫去了這枯槁的骨相,也不知道會銳變出什么樣的絕世風華。
她抬手掀起了宗離的袖子,正考慮著要在哪里下針,卻聽房門被人敲響,院子里的嬤嬤小聲道:“世子爺,西苑送來了幾個婢女,說是來伺候世子和世子妃的。”
宗離冷冷的掃過段瑤,段瑤收起銀針無奈的嘆氣。
這才剛過新婚之夜,二夫人就堂而皇之的往她房里塞人。
這是要來給她添堵,還是暗諷小世子不能人道,盼著他一氣之下過勞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