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府。
剛嫁出去的夜家大小姐，今日頂著漫天飛雪在暮色將至?xí)r又回門了！
她不似昨晚身著黑色披風(fēng)殺氣騰騰。此時一身紅色狐裘，裹著內(nèi)里暗金色裙襖，貴氣逼人，光芒灼目。
門房被閃花了眼，哪還敢拒之門外，自家主母見著還矮一頭呢。
他使眼色讓另一個門房趕緊去給主母稟報，自己則敞開大門跪迎，“王妃吉祥！”
夜風(fēng)華帶著雪冬，身后簇?fù)碇膫€相貌端莊的王府丫環(huán)。再其后，是四名身掛王府腰牌的黑騎侍衛(wèi)，個個身形高大魁梧，步伐整齊劃一。
她微一抬眸，雪冬便從袋子里拿出碎銀賞給門房。
賞銀不少，門房笑開了花。
引路婆子也殷勤起來，顛顛跑得比平時快上許多，“大小姐好！”立刻又自己拍嘴說該打，滿臉堆笑，“王妃吉祥！”
夜風(fēng)華沒說話，仍是一個眼色，雪冬便又拿出一把碎銀賞給引路婆子。
婆子笑得滿臉褶子，“不瞞王妃說，當(dāng)年您進(jìn)府時，我老婆子就瞧出您是個有大福氣的人哪！”
當(dāng)年進(jìn)府！
記憶如電影片段閃過腦海。
那時夜風(fēng)華九歲，剛從邊關(guān)回來，穿的衣裳羅裙雖不算差，但與京城的料子和款式自不能比。加之那會子姑娘模樣正值尷尬期，邊關(guān)風(fēng)沙也吹得皮膚黑紅黑紅。
剛一踏進(jìn)尚書府，就見一群小孩兒群嘲著邊跳邊鬧，“土包子土包子！想來京城吃大包子！大包子大包子，撐死來京城的土包子！你說是土包子吃了大包子！還是大包子撐死了土包子！”
當(dāng)時正是這位引路婆子，撇著嘴抖著肥屁股，跟著一起哈哈嘲笑，還故意把她們引進(jìn)假山石林群就跑了。
夜風(fēng)華和雪冬在里面迷了路，兩人急得抱頭直哭。也是因為這樣，空讓夜老夫人等了兩個多時辰。
去回話的人說，風(fēng)華小姐在邊關(guān)沒見過京城的稀奇玩意兒，于假山石林中流連忘返，還說“讓祖母等等怕什么？等我玩夠了再去見她”。
這也是初見時，夜老夫人對她印象不佳的最直接原因，覺得孩子在邊關(guān)養(yǎng)得粗鄙無知，上不得臺面。
不管她怎么辯解，夜老夫人都不相信，還覺得她頂嘴沒教養(yǎng)。漸漸的，她的話越來越少，在諾大的夜府里，就只跟雪冬一個人說了。
現(xiàn)在想來，這位引路婆子在她人生道路上竟是扮演著十分重要的角色。
夜風(fēng)華笑容極淡，說話和氣誠懇，“謝嬤嬤吉言！這些年得你照顧，本妃都記在心里呢。”
引路婆子聽那話到底心虛，尷尬笑笑。卻在王妃接過丫頭手里的錢袋，拿出幾片金葉子賞來時笑瞇了眼，直趴在地上磕頭謝恩。
“起！”夜風(fēng)華余光瞥見雪冬丫頭一臉不高興，佯作不知，繼續(xù)問道，“忘了嬤嬤姓什么呢。”
“回王妃的話，老婆子夫家姓王。”
“哦，王嬤嬤。若是我沒記錯，你丈夫應(yīng)是二小姐院里小廚房的廚子吧？”
“呃……是呢。”王嬤嬤十分謹(jǐn)慎，訕笑道，“王妃好記性。”
夜風(fēng)華不以為意，“本王妃記得闌珊妹妹最喜吃的獅子頭，就是你丈夫做的？”
“是是是！”說起這個，王嬤嬤自豪起來，“我夫做的獅子頭，連老夫人都贊不絕口。”
“那有空給本王妃也做一個。”
王嬤嬤喜滋滋地捏著手里的金葉子，諂媚道，“能為王妃效勞，是我夫的福氣。”
閑話間，夜風(fēng)華已走到杏河邊。
杏河是南羽國的母親河，蜿蜒城內(nèi)，水質(zhì)清澈，幽深湍急。此河從京城好幾個大戶人家的宅子穿過，夜家是其中之一。
夜風(fēng)華駐足在此，目光眺望遠(yuǎn)處，“本王妃在夜府住了好幾年，竟不知此處風(fēng)景才是最美。王嬤嬤，煩你去請闌珊小姐過來，本王妃要在此和她好好敘敘舊。”
王嬤嬤得了金葉子，跑腿跑得瘋快。
可片刻后回話說，“大小姐說……哦，不是大小姐。闌珊小姐說她病了，正臥床休息，不能前來。”
“病了？這么巧！”夜風(fēng)華好生惋惜，“本王妃要替太后帶句話給她。既然她以病推托，那便算了，改日讓太后親自到夜府來一趟吧。”
王嬤嬤一聽，嚇得趕緊再去傳話。
這次，傳說中的A貨版夜大小姐夜闌珊終于被人簇?fù)碇羁疃鴣怼?
京城第一名姝！
京城第一美人！
當(dāng)真是我見猶憐，楚楚動人。皮膚吹彈可破，眼睫密密眸似水，櫻桃小嘴兒紅艷艷，哪里有半點(diǎn)生病的樣子？
她穿著青蔥綠襖，配一件白色狐皮披風(fēng)，一步一步婀娜多姿。
夜風(fēng)華就那么笑盈盈地看著美人慢慢走近，白的雪，綠的人兒，真好看。
不禁想，不知這么美的人兒掉到水里會怎樣？越想越有趣。
夜家的這段杏河邊本修有木質(zhì)欄桿，那晚夜闌珊推夜風(fēng)華入河時已被損毀。后來雖有修葺，但并未全部完工。
在王嬤嬤去喊人的時候，夜風(fēng)華讓侍衛(wèi)將欄桿的釘子弄得松動，那木欄如今只是個擺設(shè)。
夜闌珊號稱京城第一名姝，平日里最重禮儀。可對著一個自己打心眼里看不起的人，即使如今其貴為王妃，她也不可能低頭遵禮，傲慢依舊。
她搖曳著身姿，一副夜家大小姐的做派，拒不見禮，直呼其名，“夜……啊……”
砰！一聲悶響，夾雜著夜闌珊的尖叫，場面陡然失控。
所有人都想不到，夜風(fēng)華一句話沒說，上前便將夜闌珊推入河中。
簡直不講武德啊，動手之前不都應(yīng)該吧啦吧啦放個狠話么？
這青天白日！這大庭廣眾！這可是天子腳下的尚書府！這可是尚書大人的長千金！
夜府家仆一陣慌亂，平時牙尖嘴利的丫環(huán)們只會哭著喊小姐，誰也不敢下河去救人。
河中，夜闌珊在寒冷刺骨的水里哭喊著救命。
河邊，夜風(fēng)華捧著溫暖精致的手爐微笑著看向夜闌珊的丫頭，“錦秀，沒見你家小姐喊救命嗎？怎么還不去救人？”
錦秀哭起來，“可，可我不會游水……”
“雪冬也不會。”夜風(fēng)華笑容比寒風(fēng)更冷冽，聲音一沉，“把她給本王妃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