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樘歸心似箭,懷里揣著父親前幾天送來的書信和師傅的舉薦信,站在船頭望著滔滔的江水,摸摸懷里的信,此時他感覺整個身心都泡在溫泉里,暖洋洋的。明明年前才能學完的武學,他硬是拼成一個月,軟磨硬泡讓師傅放他下山,又提前給父親寫信,讓父親以家人名義托付求學。收拾包袱時他舍棄了平時比較華麗的公子服,挑撿了幾件看著樸素一些的外衣收起來,他清楚地記得那一眼即使一件普通的布衣也穿出了貴族氣質。照鏡子時摸摸頭發冒出的硬頭茬,他有點后悔當時為了反對強硬塞給他的婚事剃掉頭發有點不智慧了,也有點焦躁這頭發長得太慢了,看看鏡子里的這張溫潤如玉的俊臉咧嘴一笑,在心里暗暗給自己鼓勁。
坐船順流而下,幾日后到了江城。羅樘避開主街走在石板鋪成的窄巷,聽著鞋子與石板摩擦發出的聲音,此時他的內心是平靜的。這個小城前幾年他來過,隨父親看望一位故人。干凈,人厚道確實適合隱居。
路過一座書齋,他邁步走進去,和幾年前沒什么變化,掌柜的抬頭看看他,愛搭不理的繼續翻著賬本,店里沒什么人,他順著高高的書架,放輕腳步慢慢的看著。突然,他停住,一動不動的盯著某處。透過書架間的空隙,靠角落的矮塌上一個著青衫梳著雙髻的小公子正在聚精會神的翻閱著。那清秀的眉毛,長長的睫毛遮住水汪汪的大眼,低頭時微撅的小嘴,鼓鼓的小臉蛋,一目十行,纖細白皙的手指快速的翻閱著。是她,就是她,羅樘的心不可遏制的砰砰砰的好像要從胸膛里跳出來,他立馬轉身,靠在書架上,按住自己的心,不讓他跳的這樣歡。這段時間,他覺得他病了,睜眼,閉眼都是那個孩子的容顏,她還那么小,羅樘自知他雖然有點混。但在女色方面拎得很清,在京城里打架斗毆會有他,沉迷女色他是不沾的,他反而有點討厭女人,哭哭啼啼,動不動就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不然母親想讓他收收心給他定禮部尚書的女兒時,他怎么會反應那么激烈,反抗不成離家出走,剃發出家,逼得母親無奈親自去退了親事。他想許是家里就他一個小孩子,孤單太久了,需要一個玩伴,就像一件心愛的玩具,他很喜歡,就想得到。羅樘很軸,認準的事就一定要去試試,哪怕無數次碰壁,也會樂此不疲。
辛柑今天心里有點煩,自從上次無意聽到書生和老板的對話,回去和母親學過后,她就領了這么個美差,葉文陪著她隔三差五來買點紙墨筆硯,或者天氣好時來讀一陣子書,偶爾和老板打聽一下這城里的風土人情。這老板狡猾的很,事不關己滔滔不絕,但凡有一點需要避諱的只字不提。這些天,阿柑已經把這里的醫書翻閱一遍了,她在強迫自己背書,技多不壓身,在這個世界多一些本領是不會錯的。葉文被她派出去采購去了,書齋又進來一個客人,她也沒有理會,繼續翻看著,眼睛不時地偷著薩摩薩摩老板的柜臺,柜臺下面有秘密,有幾次有幾個丫鬟模樣的人來買書,老板都是從柜臺下面拿出來的,用絹布包著。柜臺后面有一個小門,有一次,江城書院的一個學生來買書,這個無用就是從那個小門后面拿出來的,也是用布包的嚴嚴實實的。辛柑很想進去看看,苦于找不到機會呀!
“小公子,東西買回來了。”葉文拎著大包小包的站在她的面前。辛柑抬頭看看,合上書。
站起身,從他的手里接過一個點心袋子,走到柜臺前,踮腳遞上去“伯伯,您嘗嘗新做好的糕點。”
脆脆的童音,彎成月牙的笑眼,遞到眼前散發著香氣的紙袋,讓人不忍心拒絕。
“小公子,這是要走了,這吃的你留著吧,每次都給我帶怎么好意思。”嘴里說著,手已經接了過來。
“伯伯,每次您也都給我便宜的呀,您的書店我最喜歡了,家里弟弟們太吵了,我就愛躲到您這來。”
“小公子,您常來。”
“好的,伯伯再見。”
倆人出了門,誰都沒有注意站在角落里的羅樘。
羅樘跟在這二人身后,看著這位小公子手里拎著幾個紙袋,蹦蹦跳跳的跑到街角,墻根下幾個要飯的半大孩子,看她跑過去,呼啦一下子圍住她,歡呼著接過袋子,拿出里面的大包子,大口的咬著。
“上次教你們的字記住了么?”孩子背著手,仰著頭,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公子記住了,小的給您寫出來。”一個小花子,嘴里叼著包子,蹲下去在石板路上就著旁邊溝渠里的水在石板上畫著。另外幾個也不甘落后,一邊大口吞咽,一邊有模有樣的匯報著。
辛柑很滿意,這幾個小花子,都是因為夏季家里糟了水災才逃到這里要飯的,這些天和她已經很熟悉,每次送給他們吃的,她就讓他們記一些字,這幾個孩子很聰明,反應也快,她頗有些做先生的成就感。
檢查完畢在學生依依不舍的目送下,她開心的往家走。
到大門口,一回頭后面跟著一個圍巾裹頭背著包袱滿身風塵的年輕人。辛柑很吃驚,葉文擋在辛柑身前“你是什么人?”質問來者。
“這里是辛先生的家嗎?我是來面見先生送信的。”
辛柑走在過道里就聽見客廳傳來辛一德和孩子們的說笑聲,她飛跑著,“爹,爹”沖進屋里,一下撲進父親懷里,“閨女兒回來了。”“爹回來了,”辛柑揚起小臉望著父親。“女兒長高了,”“爹爹瘦了,是不是想娘親了。”這孩子,“爹想我的寶貝了,看看爹給你帶的什么好玩的。”一家人享受著歡聚的快樂。忘記了,屋外廊下站著的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