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雕互動的員工，都知道自己老板童灝然脾氣大。但是這樣當著一群高管的面摔東西，說明發生的也不是一般的小事。

高管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人敢去觸霉頭。

江柏柔微微嘆口氣，走到童灝然身邊問：“童總，發生什么事了？”

聽到江柏柔的聲音，童灝然閉上眼睛，嘴角到臉頰的肌肉抽動幾下，這才開口：“那些個白癡韓國人，跟大宏王朝達成協議了。”

“什么？”

在場的獵雕互動高管，包括江柏柔在內，紛紛以為自己幻聽了。

首先市場部的主管就難以置信的問：“不可能吧？大宏王朝能接受五個億的年保底價格？這個價格，絕對掏空他們公司的現金流??！”

商務部的主管也跳出來了：“不應該啊，就算是五個億能談妥，也明顯是接受我們獵雕互動的五個億才是正經。我們公司的用戶規模，運營經驗全都遠超大宏王朝……難道大宏王朝出到六億保底？這不要虧死他們？”

其他一些業務主管，也紛紛開始心算起來——大宏王朝就算是順風順水的經營一年半，按照目前的營收所積累的現金能不能頂得住每年五億五千萬以上的游戲保底支付。

能夠在互聯網公司混到高層的，基本上數學能力都沒有特別渣的。大家飛快的計算一番，然后都臉色灰白。

“超過五億五，怎么算大宏王朝都會虧到倒閉！”

大家面面相覷。

童灝然看著下面這些人，又忍住不臉上抽搐幾下，然后才低聲說：“五千萬……”

大家頓時就是一驚：“五千萬簽字費？”

童灝然搖頭：“不，五千萬一年的保底費用……”

眾高管差點就集體從椅子摔地上了！

“一年五千萬保底費用？”

“不可能吧？是美金嗎？”

“美金也不科學啊，跟五個億差老多了！”

只有法務部主管面色嚴肅：“這個價格都敢成交，是不是有商業賄賂？金社長那人，一看就是典型貪財好色的棒子，要是大宏王朝把他喂飽了……”

童灝然猛然抬頭，但是江柏柔直接打斷法務部主管：“不可能的，我們五個億保底的報價已經通報了韓國轟鳴道公司，他們董事會上上下下都清楚。金至真雖然是轟鳴道公司的社長，但也只是個有點小額股份的職業經理人罷了。他要是敢拿商業賄賂并且把價格壓到正常的十分之一，那么一回韓國他就會被那些董事會的大佬直接丟監獄里面去，刷馬桶刷到八十歲?！?

韓國是一個典型的財閥控制的國家，大公司高層的大佬在政界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敢吃里扒外的還真沒幾個。

童灝然看到邏輯上商業賄賂這個點說不通，頓時臉色又暗淡了下來。因為要是刨除掉這個原因，那就只有唯一的一個解釋——大宏王朝又出什么猥瑣的盤外招翻身了！

“秦瑄，你又想出什么鬼點子？”童灝然有點焦慮的扣著自己的指甲，坐立不安的低聲自言自語：“你是個學心理學的，不是個玄學的，怎么可能一次又一次的創造這種奇跡？心理學真的有這么神奇？不行，我不相信……”

童灝然不死心，繼續拿起手機，給金至真發短信詢問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導致了這種不可思議的簽約條件出現。

等了差不多半個小時，金至真那邊才回復了一個信息，表示事情已經塵埃落定，多說無益。

實際情況，是金至真現在恨死了童灝然。要不是他異想天開的提前冒出來，想給大宏王朝截胡《逆天之旅》一年半后到期的中國大陸地區代理權，也不會引發這一連串的被動事件。

現在韓國轟鳴道公司的董事會，全都等著金至真回到韓國后好好的收拾他。這個社長的位置要想保住，那真的是不知道還有沒有戲了。

從金至真這里得不到具體的信息，但是卻明顯感受到金至真的不滿和火氣，童灝然更加摸不著頭腦了——我好心給你們助攻，努力的把這個破游戲的年分成保底價格抬到了五個億！在這種神助攻之下，你們還硬是簽約成一年五千萬保底這種垃圾條件，你們這得是多么極品的豬隊友？

氣憤歸氣憤，但是童灝然卻很快從混亂中清醒過來，然后跟江柏柔飛快的交換了一個眼神，并且都從對方的眼里讀懂一個信息：該跟某個關鍵的人匯報一下情況了。

咳嗽一下，童灝然讓在場的高管自由討論一下后面的工作安排，自己則掏出了摔壞手機的電話卡，讓江柏柔找到一個新手機插卡進去后就走出了房間。

熟練的找到了某個號碼，童灝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在秋夜的微涼中咬著牙撥通了電話。

“大老板，有個事跟您匯報一下……是是是，這個時候打擾您真的很抱歉……大宏王朝跟轟鳴道已經達成了協議……價格方面……”

童灝然把發生的事情大概說了一下，就聽到電話對面傳來了一陣笑聲。

這笑聲就像一把把鋒利的小刀，扎得童灝然渾身都是血口子一樣刺痛。

笑聲停止之后，一個好聽的女聲傳來：“我早就跟你說過，一定要對秦瑄的行動做好最可怕的打算。雖然他看起來的感覺是個人畜無害的互聯網外行，但是他長期在美國為那些最頂級的傳媒公司做顧問，對大眾心理的掌握非?？植馈６欠N美式的實用主義風格，一旦反擊就注定了是雷霆萬鈞的方式。這一次掉坑里，應該可以讓你長記性。好在攪局不成，獵雕互動也沒什么損失，下次小心解決了后顧之憂的大宏王朝的反擊吧……”

沒等童灝然表態，對面的電話就掛掉了。

童灝然關上手機，站在風中思緒有點雜亂。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江柏柔來到了他身后。

江柏柔也沒有說什么，只是陪著童灝然一起沉默。

好一陣之后，童灝然有點苦澀的說：“明天，給我買一些心理學入門讀物……”

“好的童總?！?

這個時候，李姝影在別墅里正抱著小灰貓坐在沙發上，秦瑄則遠遠的坐在另外一頭，端著茶杯，警惕的看著那一直用圓溜溜大眼睛看著自己的小灰貓。

李姝影看著秦瑄，好一會才說：“這次事件的復盤，我應該基本都明白了。當初你在網吧里第一次看到羅宇凡的那款游戲時，你就發現了這款游戲在玩法和要素上很接近《逆天之旅》。雖然你很快認識到這里有侵權行為，但是一開始也沒有想到如何利用這個事情。畢竟對于大宏王朝的體量來說，跟這樣一窮二白的工作室進行訴訟，也沒什么油水可以撈。一直到聽說了韓國轟鳴道公司在獵雕互動的挑動之下要提前啟動續約談判，并且獅子大開口的開出了一個我們絕對無法接受的條件，你才將這兩個看起來無關的事情串連起來?！?

頓了一下，李姝影繼續說：“雖然獵雕互動提前一年半就跳出來狙擊我們，但是這個時間節點也正是他們露出軟肋的時候。一年半的時間，我們可以操作的空間就出現了。雖然我們來不及自己研發一款很像《逆天之旅》的游戲，但是羅宇凡這款完成度已經很高的游戲卻正好滿足了這個要求。從那個時候開始，你就開始想辦法讓法務那里想辦法，鞏固了羅宇凡的侵權證據之后就逼他必須放棄獵雕互動轉而跟我們合作。”

“拿下了羅宇凡和他的公司，你就可以順理成章的用平移《逆天之旅》的所有用戶數據來威脅轟鳴道公司。這款游戲之后，他們公司在競爭激烈的韓國市場上，再也沒有出現過熱賣的網游，實際上這款游戲的成敗，他們是賭不起的。所以這個威脅出來，轟鳴道公司是絕對不會賭這個游戲被掏空并且廢棄之后，還能有其他公司繼續高價接盤。于此面對這種情況，反而不如接受我們比當年條件略做提高的方案。畢竟在分成模式之下，我們水漲船高的營收，他們也是直接的受益者?！?

秦瑄點點頭，臉上仿佛有一絲滿意的表情，讓李姝影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但是很快，秦瑄就恢復了那種人工智能一樣的面無表情，用冷漠的聲音說：“大部分你說的都對，但是有一點恐怕你不知情。”

“什么事情？”

秦瑄一字一句的說：“其實，做兩款不同游戲之間的數據平移，這個目前在技術上還是無法實現的?！?

李姝影瞪大了眼睛：“什么？實際上現在做不到？”

秦瑄聳聳肩：“你以為呢，說起來就是一句話的事情。但是兩邊游戲的底層程序，數據庫架構等等都是完全不同的。前臺的素材就算再接近，但是游戲數據畢竟是屬于底層和服務器端的事情。如果我們對《逆天之旅》的程序進行反編譯突破，這樣是可能會有法律糾紛的。不過還好，我給了羅宇凡那邊一個超出大家理解的估值，然后用這一部分虛高的估值挖到了韓國那邊轟鳴道公司死對頭的一個技術人員。這個行為把他們詐唬住了，不得不相信我們其實有能力做到兩個游戲之間的數據平移。在這些條件的疊加之下，今天就順利的拿下了轟鳴道公司?！?

秦瑄看著李姝影，最后認真的說：“在商業競爭當中，我們一旦占據了信息不對稱的優勢，就要圍繞這個優勢安排對應的戰術，將這個優勢做到最大。在這個過程當中，沒有什么仁慈道義可言。一旦我們錯過了這個優勢，到時候哭的就很可能不是對手而是我們了?！?

李姝影也認真起來：“秦瑄，你的道理我可以明白。但是這次的操作當中，你對羅宇凡的處理實在太冷酷無情了。當場用律師函逼迫他，他出于無奈才不得不跟我們合作。你這種冰冷的實用主義作風，用在了我們自己身上，那遲早會喪失人心。我相信，你這種冰冷的一言堂風格，遲早會遇到挑戰的?！?

這一次，秦瑄居然沒有反駁李姝影，只是沉默的喝了一會茶，之后才慢悠悠的說：“你這次能夠明白我操作的大部分思路，我是有點欣慰的，畢竟你相比半年前的那個小白，已經有了明顯的成長了。但是要成為主導一個公司經營的CEO，你依然要好好學習如何在面對極端情況的時候，放棄自己的好惡而冷靜的選擇對公司來說最優的方案。說實話，我很可能不會一直都在大宏王朝。一旦你能掌控公司，我隨時會走的。那個時候，就是你要獨自面對各種挑戰的時候了。請相信我的判斷，按照中國互聯網產業這個發展速度，只要大宏王朝繼續成長，你將來他要面對的對手，童灝然的危害與之相比不過是個小孩罷了。”

聽到秦瑄說遲早會走，李姝影突然恍惚了一下，不知道為什么內心覺得若有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