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愛面子,天經地義,女人也同樣有面子問題啊。
但是有的人,終其一生只活在外界對自己的評價當中,把面子看得比天還重要,別人都夸他,他就挺胸抬頭自我感覺無比良好;別人都罵他,他就像過街老鼠一樣惶惶不可終日,甚至會動了“殺盡天下人才能挽回顏面”的念頭,那就過了。
易如風就是這種人。
“易先生,易先生,里邊出什么事了?”
一大早,家丁焦急地拍打著他的房門。縱使隔音效果很好,也還是能聽到屋里乒乓亂砸的聲音,動靜大得像發生了第三次世界大戰。
話又說回來了,要不是里頭動靜太大擔心出事,哪個家丁會隨便去拍易先生的臥房門呢?
上一次出現這種情況,后來易先生解釋說,他在里頭打沙袋,可這次仔細聽聽,那稀里嘩啦跌落破碎的聲音,無論如何也不像沙袋啊!
事情是這樣的。
昨晚一整宿,易如風縮成一團,窩在被子底下瑟瑟發抖,看看黑洞洞的四周,為什么覺得哪兒都有危險?有刀,有劍,有槍,還有鐵錘般的拳頭!
等等!他好像聽到了竊竊的笑聲。對,一定是還有人在嘲笑自己!
比起指向自己的武器,他居然更怕被嘲笑。
可那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無比放肆,仿佛有成千上萬的群眾在朝自己指指點點、吐口水、扔石頭!
他們一邊鄙視一邊說:“人不可貌相啊,平日里謙良恭儉讓的易先生,一表人才笑容可掬的易先生,背地里竟然是個衣冠禽獸、殺人狂魔!咱們大伙兒都讓這個人渣給騙了!在他接受法律的制裁之前,大家伙先一起揍他,出出這口惡氣再說!”
易如風嚇得雙手抱頭,在被窩里跳了一下,感覺好像從萬丈高樓上墜了下來。
為什么,為什么他聽到了春泥的聲音?
春泥不是早就跳樓死了嗎?她該不會是變成厲鬼來向自己索命了吧?!
易如風的眼睛萬分驚恐地在茫茫黑暗里滴溜亂轉,四下搜索,就是看不到人。
那聲音忽遠忽近,飄忽不定,一下在老遠的墻角那邊,一下又到了自己耳邊,吹氣如蘭:“如風,我來看,你,了啊......”
雖然說的是“看你”,但語氣中卻有著無限凄厲怨恨之意,分明想讓自己死無葬身之地!
易如風已經嚇得精神錯亂了,捂著耳朵在被窩里直蹬腿,好像這樣就能躲得遠一點似的,可惜兩條腿干倒不動,人還是爛泥般癱在那里,而且不管怎么捂耳朵,還是能清晰地聽見她的聲音。
易如風風度全無:“春泥,你是自己跳樓的,又又又不是我推的,這一點你要弄弄弄清楚!看看看在你我二人差點兒有一個孩子的份兒上,你你你放過我吧,別別別再來找我麻煩了!”
春泥幽幽冷冷地笑了兩聲:“呵呵,你還記得咱倆曾經有過一個孩子啊?這可是一輩子的緣分,教我如何能忘記你呢?你放心,我會永永遠遠記住你的,難道,你已經把我忘了嗎?”
“沒沒沒有,不不不敢,”易如風已經嚇得快尿了,“春泥啊,以前是是是我對你不好,我錯了,我知錯了還不行嗎?以后,我每年清明都會去給你掃......”
“那我呢?”
毫無征兆的,另一個聲音在旁邊響起,讓易如風聽得冷汗如瀑,直接在床上洗了個澡。
因為那聲音的主人,正是土地管理局前主任牛新橋,同樣早已是冤魂一條。
當初,易如風為了搶一塊地,人為制造了一起車禍害死了他。
想起自己造下的孽,易如風此刻恨不得在床上刨個坑地遁,可惜他睡的大牌按摩記憶彈簧床墊質量忒好。
如果說,對著春泥他還能為自己辯解幾句的話,那么對著牛新橋,他實在是無話可說,也沒有資格說。
正在正在易如風狼狽不堪的時候,他竟又聽到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嚇得他抖如篩糠:“莫言遲,你你你別過來!”
莫言遲,也就莫小魚的父親,也被易如風用惡劣的手段囚禁多日后一刀斃命。
此刻,易如風想象著一身警服的莫言遲,舉著一把滴血的尖刀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讓自己無處躲無處藏!
易如風臉上已全無血色,嚇得屁滾尿流。
接下來,曾被他害過性命的冤魂一個一個出現在耳邊,雖然他什么都沒看見,但是那些人的聲音清晰得猶如與他面對面。
易如風手腳冰涼,呼吸困難,一丁點兒都動彈不得,簡單來說,就是“鬼壓床”那個感覺。
莫小魚和仁果的聲音也出現了,他們似乎手插著腰,點著他的腦門說,你這個虛偽小人,惡魔!你的死期就快到了!
剛才他對著春泥還能辯駁幾句,現在已是奄奄一息,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其實,現實中還沒有人真正開始討伐他,但他自己都快要把自己嚇死了。所以說,人不能做虧心事啊。
最后一個出現的,是巫山。
巫山冷笑著,聲音里充滿了譏諷和鄙視,他說:“易如風,你的人設崩塌了吧?愛我,你也配?!”
羞憤交加、怒氣攻心的易如風,白眼兒一翻失去了知覺......
等到天大亮了,他昏昏沉沉睜開眼,只覺渾身乏力,頭重腳輕,頭痛欲裂。回想昨晚發生的一切,仍覺得心驚肉跳。
努力了好幾次才終于爬了起來。頭發亂糟糟,衣服皺巴巴,甚至兩只腳上的拖鞋穿反了他都不知道。
滿吞吞走到浴室一照鏡子,里面的男人臉色蠟黃,眼窩深陷,簡直就是鬼啊!
他嚇得倒退了幾步,一把捂住了臉。
可是很快,他又上前幾步,一拳砸爛了那個鏡子——誰教它那么沒眼力價吧,把它的主人照得那么丑!
它的主人明明是玉樹臨風、風度翩翩的!
血,順著易如風的拳頭流了下來,可是他感覺不到疼。
他轉身回到臥室,只覺得桌子、椅子、書柜、大衣柜、床頭柜、古董花瓶......一切的一切都在嘲諷自己!
易如風雙眼發紅,大叫一聲,攥緊了帶血的拳頭,開始發狂般地對著那些沒有痛感神經的東西拳打腳踢,其中,幾樣昂貴的古董家具幾乎被他大卸八塊了!
今天一早,門外家丁就互相議論著:“易先生平時生活多有規律啊,如果沒有特殊情況,晚上11點上床,早上6點半起床,喝著加奶的咖啡吃早餐,看當天清晨熱乎的報紙,可今天眼看著都8點了,怎么還沒有動靜啊?早餐都快涼了。”
家丁不敢打擾,一直耐心等候著,結果,動靜忽然來了,驚天動地。
外面的家丁聽得目瞪口呆,以易先生那么溫文爾雅的個性......該不會是在跟刺客搏斗吧?
所以才會出現一陣高過一陣的拍門聲。
可是易如風居然都沒聽見,他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手揮拳,另一只手揮舞著水果刀,在臆想當中殺盡天下人,看哪一個還敢嘲笑自己!
門終于被撞開了,眾家丁都被一手鮮血淋漓、一手拿水果刀朝向門口亂揮、面容憔悴如鬼又兇神惡煞如魔的易先生嚇得腿軟,甚至頭幾秒都沒認出這是誰來。
再看看屋里,滿地狼藉,到處是碎片。各個心驚膽寒。
而易如風的目光似乎無法聚焦,在跟眾人打了照面之后,絲毫沒有緩過勁兒來,反而以為是更多的人嘲笑他來了,回身又將一個壁燈敲碎了。
呆若木雞幾秒之后,一個叫沈棍的家丁小聲嘀咕:“完了完了,易先生這是中邪了吧?”
另一個家丁張三說:“我看也像。你說鬼上身這玩意兒,110管還是119管?”
沈棍:“我看都玄,要不送醫院吧,讓大夫給打一針鎮定劑神馬的,估計就老實了。”
可是,只要他們往前靠近一步,易如風就撲過來揮刀子,他們往后退一步,易如風就繼續去摔東西,根本不可能靠近他。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沈棍邊拍腦門邊往外跑。
張三問:“你知道啥了?”
沈棍:“我有對付鬼上身的方法了,李四養的那條黑狗呢?”
他們老家有個說法:黑狗血能辟邪。
李四是另一個家丁,因為遠離家鄉,工作之余養了條狗狗跟自己作伴。家丁們也都很喜歡那條狗,沒事就逗它玩玩。
張三:“你要是把那黑狗殺了,李四買東西回來還不把你也宰了?”
沈棍:“救急如救火懂不懂?盡忠職守懂不懂?是易先生重要還是黑狗重要,拎不拎得清?”
張三被問得啞口無言。
于是,李四心愛的黑狗無辜躺槍,吃東西吃得好好的,還以為熟識的沈棍要跟自己玩,結果被他突然從身后變出來的東西一刀割破了喉嚨。
血噴了出來,被沈棍成功接了半盆。
“易先生,我來救你了!”
沈棍興沖沖端著盆重新來到易如風的臥室門口,心想,自己幫了易先生這么大一個忙,幾乎是救了他的命,不知道易先生好了以后會怎么感謝自己呢?
又想,不知道狗血弄臟了易先生昂貴的壁紙和地板他會不會生氣?算了算了,易先生那么慷慨大方又知恩圖報的一個人,怎么會介意身外之物呢?他肯定會對我的救命之恩感激涕零的!
這時,雙眼通紅、聽覺異常靈敏的易如風,聽見門口有了動靜,迅速湊了過來。
家丁們一同喊三二一,然后突然把虛掩的門踹開。
“嘩——”
一盆還帶著體溫的黑狗血,歡快地盡數奔赴易如風溫暖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