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我們沒能按時燃放炮仗,我希望你能帶著薈娘前去天心閣,那里許是安全的。”
紹許倚在門框前,這句囑托令潤秋有些手足無措。
“你會帶著黃九安全回來的,對嗎?”
潤秋怯生生地站在紹許面前,望著那張含淚的俏臉,紹許不知道該不該如實相告。
“我不知道去往河西這條路是否安全,但我會盡其所能帶著你們繼續走下去,畢竟你們是我唯一的希望。”
潤秋低下頭,默默地看著那雙引以為傲的繡花鞋,她本該再堅強一些的。
···
東王站在大營前,凝望著遠方爆裂燃放的炮竹,他在喘息,一如即將暴起的兇獸。
少頃,探子來報:言說紹許等人在沿江處與清兵遭遇,一行人生死未卜。
這個消息佐證了河西這條出路的兇險,東王凝神靜聽,只有一聲長嘆。
“那炮竹又是怎么回事?”
探子打了個千,只道發現清兵后他們就回來了,也許紹許已經被俘,供出了他們聯絡的方式,是炮竹蹊蹺燃放,許是一個陷阱。
東王冷笑潸然,回頭去看,那兩個押作人質的婦人正驚奇地望著天際的紅光。
···
“快跳江!莫要纏斗!”
椒爺拼命大喊,架起大刀將面前的兵卒擊退,黃九頓足捶胸,懊惱之情溢于言表,再看昏死的紹許已經被葵兒扛起,這邊廂再不猶豫,連滾帶爬地沖過去幫忙。
紹許臉色蒼白,橫臥在二人中間,斷肢殘臂兀自淌血,鐵打的漢子再難逞強,時不時發出的抽搐,彰顯出危急。
葵兒拼死救下紹許,業已身負重傷,奈何追擊的清兵越來越多,早已封死了所有的出路。
“啊——”
一聲慘叫,黃九后要吃了一腳,整個人當即摔倒,再起身,腳踝處又被那清兵死死踩住,黃九玩命招架,沖著身后的葵兒怒吼:
“快他娘的走啊!杵在那看戲呢!”
葵兒咬牙切齒地抱起紹許,繼續向前奔逃,慌亂中黃九拼盡全力向前撲去,一個貓腰,從那清兵的胯下鉆了出去。
這等邪門路數,置于軍前可是要捱軍棍的,那清兵一時反應不過來,還傻站在原地,黃九瞧準了時機,一腳又踹了回去!
“走你——”
那清兵受力不住,被黃九以同樣的招式踹倒,疼的他呲牙咧嘴,再想起身,整個人都打根兒上發顫。
黃九鉆了空子,忙顧四周,卻見椒爺正與將軍斗狠,雖有功夫在身,卻道是雙拳難敵四腳,渾身上下全是血窟窿,黃九生怕椒爺戰死,只想過去幫忙。
奈何手無寸鐵,黃九連拍大腿,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經意瞥見地上的炮竹,黃九頓時有了主意。
忙不迭撲過去,手忙腳亂點燃了炮竹,眼看火光閃耀,黃九沖著椒爺的方向連勝大喊:
“快趴下!”
椒爺正在酣戰,回頭一看黃九居然點燃了炮竹,登時倒吸一口涼氣,鉚足了勁往后一跳,正巧那炮竹炸裂,順著椒爺的天靈蓋掠過,椒爺忍不住破口大罵:
“你他娘的對準點!”
黃九歉然地聳了聳肩膀,拉起椒爺急忙撤走,此時火光爆裂,炮火順著清兵的方向不停炸裂,丁字營亂作一團,就連將軍都被炸翻在地。
訇——
轟鳴過后,硝煙彌漫,黃九扛著椒爺奔向江邊,身后的兵卒窮追不舍,照這個速度下去,二人絕難逃生。
“你走!我引開他們!”
黃九情知這樣不是辦法,不顧椒爺反對,將她推了出去,而后調轉方向,跑向了另一邊。
發現黃九蹤跡,丁字營的好手一股腦追了上來,椒爺仰天長嘆,只得咬著牙繼續逃命。
此時葵兒已經帶著紹許離開了岸邊,江河洶涌,紹許殘肢虛弱,根本不能平穩渡江,于是葵兒只得帶著他該換方向,朝著江岸邊撤走。
幸哉追兵已經被黃九引開,跑了多半個時辰,終于是甩開了追擊。
面前巧有荒廢的船家屋舍,葵兒抱著紹許闖了進去,手忙腳亂扯下袖子給紹許包扎了傷口,膿血不止,葵兒不敢耽擱,連忙將紹許放穩,過后將樸刀燒紅,對準了傷口猛戳過去——
呎!
“啊——”
一聲慘叫,剛有緩和跡象的紹許再次昏死過去,葵兒丟下樸刀,死死抱住了奄奄一息的紹許。
“我不準你死!”
葵兒淚流滿面,這是她回歸以來,最為懊悔的一天。
···
葵兒把紹許攤平,探了探額頭,忍不住又起焦躁。
一夜漫長,紹許始終沒有復蘇的跡象,偶有抽搐,總能引來葵兒心驚肉跳,照這樣下去···
“我去江邊打點水來,別亂跑。”
葵兒撩開紹許的發梢,虛弱的漢子發出一聲呻吟,又一次拉扯出無盡的哀怨。
葵兒起身離開,此時天光大亮,過度的疲憊使得泠冽如她也難以維持體力,連打了幾個晃,這才霸蠻拎著水桶離開。
紹許靜臥在地上,身上披著一堆枯草,斷手處還有些許殘存的污血,虛弱的呻吟在漫長的痛苦中逐漸衰弱。
他的意識逐漸模糊,他在安詳中品味著絕望,那些若即若離的幻影開始縈繞在他的周圍,光怪陸離的鬼魅愈發清晰且具體,他想要抓住莫須有的稻草,卻一次又一次地陷入混沌的澡池深處。
那些緩慢張合的低語,唱頌出一曲綿長的哀歌,他發覺自己被一片祥和的氤氳所包裹,下沉的感覺使他無比輕松,于是他放緩了呼吸,感受著別樣的溫暖。
呼——
當最后一口生氣散盡,紹許在光圖輪換的夢囈中擁抱起期待已久的夙愿。
吱——
門開了,他沒能看清那些獰笑的罪孽。
···
椒爺捂住傷口,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她摔在地上的時候,才發覺自己被繁星所縈繞。
她仿佛又一次見到了雕爺,奇怪的此時的雕爺一直背對著她,聲聲咒罵,似在提醒她盡快蘇醒,椒爺沉浸在迷離中無法自拔。
她看到雕爺身旁還站著另外一個人,熟悉的身影令她無比親切,她看到那個影子在朝自己揮手示意,椒爺起身,繁星暗淡。
“他娘的···”
椒爺疲憊地撐著半截大刀,繼續奔赴流途。
前面是一家漁戶,看樣子已經荒廢了許久,椒爺早都沒了力氣,她迫切需要一個暫時安全的環境來恢復體力,于是她撐著斷刀,朝著那件低矮的房子走去。
吱呀呀——咣當!
門開了,椒爺頃刻間軟倒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