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你這么說，潮宗路不能走，黃土路不能走，南城整個都封死了，就連開福寺都有清兵巡查搜捕，那我們還能往哪走？未必飛到蔡公墳去？”

老苗出面于紹許交際，一行人正在商討對策，當中坐著的將軍手腳皆縛，表情卻很淡然。

紹許將半張地圖收好，眼下若想找出生路，還要將軍指點迷津，這半張地圖只是標注出了清兵的攻勢和戰圖，并未有行之穩妥的路線。

“到底怎么走？”

紹許死盯著面前的將軍，將軍不急不慌，將那地圖捧在手心，鄭重其事地將手指按在一處地方，眾人一瞧此處，紛紛搖頭，老苗更是氣急反笑：

“你他娘地逗老子呢！天心閣都快炸平了，繞這么大一圈往死路走？干脆繳械投降算了，一刀輕快！”

“好主意”將軍拍手叫好，這是他唯一可供參考的方案，老苗只看要拔刀砍人，場面一度失控，好不容易止息了憤慨，紹許再三確認路線，將軍擲地有聲：

“如今你們能想到的地方全都在朝廷的掌握之中，細鳳也已經完全被無常所掌控了，為了掩蓋這些俘虜逃走的事實，他一定會針對我，而且他必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將我們擒殺，如此才不至于走漏風聲，要知道，一旦與罰軍大部匯合，憑我的認知，那所謂的天王一定會大肆宣揚朝廷的無能，進而加劇流民叛變的事態，無常絕不會允許這種失策，所以他一定會沿途設伏，若想出其不意，只能劍走偏鋒，天心閣是唯一的出路，繞走此路，天心閣與蔡公墳相距頗近，而且正有兩軍摩擦，不出意外你們可以隨同罰軍大部一道撤回。”

“你也可以趁機逃走。”

紹許猜測將軍的意圖，將軍冷笑連連：“逃走？在我毫無建樹以前逃回去，還不如死在外面！信不信由你，這是我能提供的唯一方案。”

眾人細琢磨一番，都不說話了，紹許疊指彈桌，最后敲定了主意：

“走——我們去天心閣！”

···

從紹許等人所在的龜塘行到天心閣側岸，大抵有近二十里路，而后再轉蔡公墳，雖說近便，倒也因戰事阻隔要耽誤個大半天。

于是乎轉天一早，殘鉤肚白之下，紹許等人便踏上了路途，不外乎風卷葉落、黃土飛揚，說也快捷，待得眾人隱約瞧見天心閣的斗拱瓦尖，正趕上城樓晚送最后一鐘。

紹許提醒眾人放緩腳步，此處耳目眾多，倒像是沒有被戰事耽擱多少生理，街坊百姓壯著膽子出門挑菜，三三兩兩的行人大多挨著墻角碎步急行。

久累的攻勢防御草率了事，自罰軍占據高地以來，炮轟時有發生，天心閣已然荒廢了大半，聽聞近日朝廷派下提督、總兵、巡撫、副將、道府等數十位要官，勢必要鎮壓此處騷亂，展示出平定天下的決心。

往日守城大將杳無音信，大刀闊斧的欽差不諳兵事，初來乍到便急于奪回妙高峰，不料遭遇罰軍負隅頑抗，總兵聯合提督震怒之下敕令炮轟天心閣罰軍窩藏所在，每逢三竿日上、月半子時，都有炮火喧闐，百姓不勝其擾，已然出走了大半，少數倒戈罰軍，又惹來巡撫動怒，參本上聽，意要罷免總督，卻遭到新任府臺聯合其余參將反戈一本，仗還沒打完，先斬了幾大要員，長沙的老少爺們一瞧這架勢——伢得卵，干脆自謀生路，是以眼下的天心閣，匪寇橫行，流民伐罪。

紹許來到天心閣的時候，正趕上兩波攻勢之間的停歇，眾人不敢露頭，于岸邊蟄伏迂回，找了戶荒廢宅院臨時安置，勞碌饑渴不得安寧，短暫的休整后，紹許決定外出尋找吃食。

臨走前，紹許觀望不前，但得見眾人唏噓囫圇，尤是將軍那張自信的笑臉，更使他不敢大意，于是紹許果斷拉起將軍，執意要他跟自己一同外出。

“如果你敢輕舉妄動——”

紹許緊了緊將軍的束縛，沒能想出一句可靠的威脅。

小駝哥走來，遞給紹許兩根毒針：“這兩根毒針有麻痹之用，但凡沾了皮，刀砍斧鑿全無反應，毒性不深，確有良效。”

這句說明，無異于最有效的威脅，小駝哥捩了將軍一眼，轉身走開。

“將軍善使陽刀，不可輕敵，咱們的事還沒完，我不想你死在別人手上。”

雕爺冷冷說完這句話，換來將軍唏噓不已的感慨。

“實在不行就順著河邊跑，腦袋一扎，嘴里含根蘆葦，只要你愿意，三兩天不出來都行。”

看出大家都不放心，黃九也搔著腦袋說了一句，此時薈娘走到紹許面前，替他挽發。

“沒有什么想對我說的嗎？”

不知為何，薈娘一語不發，她默默整理著丈夫的衣襟，貼合的手掌在紹許的胸膛上留有余溫，椒爺本想跟著一起去，卻被紹許攔下了。

“看好大家。”

紹許推搡著將軍拐進了巷子，紹許想起這里之前有個油鹽鋪子，于是想去碰碰運氣。

他想起有關于這里曾經發生過的離奇，不由感慨物是人非。將軍沉默地跟在后面，自始至終二人沒有過交談。

左拐右繞，來到油鹽鋪前，此間巷尾已被炮火攔斷，磚石瓦礫堆砌，盡頭還躺著幾個難辯生死的倒臥，紹許敲響宅門，不見答應。

“翻墻，還客氣什么？”

將軍顰眉，眼看巷子里出現生人窺探，情急呵斥，不等紹許作答，一個翻身跨過墻頭，自里面把宅門打開，這邊廂推門入桕，那邊廂踏過門檻，紹許猛地抬頭，只看將軍身后掀起一陣寒光！

“小心！”

紹許趕忙推開將軍，那樸刀直撲面門，紹許來不及閃躲，就地一滾，只聽“噗”地一聲，刀頭正剁在了紹許的肩膀上，未等看清，又一聲凄厲的叫罵傳來——

“死！全都是死人！”

紹許慘叫打滾，將軍果斷出手，順著那婆娘的后脖頸就是一掌，打落了樸刀，再以肘臂環頸兒鎖死，還沒發力，地上的紹許焦急大喊：

“住手！”

將軍詫異地看著紹許從地上爬起來，兩膀子血涌如注，打了一個晃，一把抱住那婆娘，看那真情流露的樣子，真叫是百轉千回！

“葵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