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宮,琉光殿,張清一直抗拒封后。這日,她以與奕親王斷情為由,請求出宮,來到親王府,見奕親王孤單落寞地坐在房中,人也消瘦很多,很是心痛。
“還在為你父王的事傷心?”她立起桌上倒著的酒壺。
“小清,恭喜你,即將成為皇后……!”他挪噎道。
“陳俊琦,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隱瞞你……!”
“不要說了,我知道你的苦衷!”
“沒想到與你相認,是在父王叛變這天~”奕王苦笑,奈何命運弄人。
“陳俊琦,當日你為何食言,未去清棲村找我?”
“你也看到了,京城之亂局,我怎敢把你接到王府?”奕王又言:“后來我去了,只是墳墓中看到張珺,以為是你,以為你死了!”
張清釋然,并不怨他:“當日我父母被附近的賊兵殺死,我來京城報仇,路遇得了絕癥尋死的張珺,扮作是她進了丞相府。后來,我在城中聽聞你,沒想到你竟然是花名在外的風流奕王,且是我殺父仇人的兒子,當時我的心就死了一大半,對你又怨又恨!”
奕親王抓緊他的手:“對不起,小清,都是我的事!”
“再后來就是種種關于你和柳香君的驚天動地的愛情故事!”
奕親王把她擁在懷中:“都過去了,今后我心只你一人!”
張清嘆了口氣:“時至今日,你覺得我們還能再相守嗎?”
“為何不能?”
“他不能放了你和我,成全我們!”
“那我就殺了這皇帝,顛覆這皇權!”奕親王發狠。
“別說傻話了,局面已定!聽我的,去青州吧,離皇城遠遠的!”
奕親王抬起頭問她:“你叫我走,到底是為保我,還是已經愛上了他?”
張清搖搖頭,可嘆他不理解自己:“我怕他會殺了你……”張清憂慮,眼中充滿愛意。
“如果他真那么做,你會如何?你會為我殺了他嗎?”奕親王試探她。
“我會……”張清略有猶豫地說。
奕親王看到她的猶豫:“為何猶豫,難道你真的愛上了他?”
“我沒有!”張清矢口否認。
“以前,我太小看他了!他胸有謀略,聰敏機變,做事果絕,女子愛上他并不奇怪!”
“我真的沒有!”張清再次大聲否認:“我現在只希望,你能安全地活著!”不禁流下淚:“陳俊琦,我不想看著你有事……!”
奕親王緊緊地抱住她,難過:“小清,還記得我們第一天相識那日晚上,在碧玉湖邊,我說,有生之年要過閑云野鶴的日子,可為何,這再簡單不過的愿望,卻那么難,需要越過千山萬水和刀山火海?為何如此?明明相愛的人,卻不能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陳俊琦,我很害怕,很擔心,你趕緊走,余生,一定要好好的!”
“我已經失去了香君,離開你我生不如死!”奕親王癡纏。
“我知道,你愛柳香君勝于我,既然她為你而死,你便不能有事~!”
“小清,答應我,再等我……!”
二人對泣一夜,何去何從,未有定論……
奕親王府門口的轎子里,皇上不放心張清跟過來,守候在里面一夜。
張璐在武王逼宮那日,在府中等待勝利的消息,等著做皇后,不料卻傳來失敗的消息,她怕武王得罪的清流官員秋后算賬,欲卷鋪蓋逃往北狄,不料在街上被曹賓捉住,曹賓深恨武王的姘頭,便把她交到趙齊手中欲治罪。
趙齊顧念張璐是張珺的姐姐,不知如何處置,便把她扭送到新皇跟前:“陛下,張璐,怎么處置?”
張璐蓬頭垢面,狼狽不堪地抬頭瘋笑,見皇上臉色頹喪,像是失戀,猜到是因為假張珺身份暴露,而那個人心里根本就沒有他。
“押下去,賜死!”皇上冷冷地道。
“陛下若早聽我言,便不會被女人欺騙~!”
皇上示意趙齊停下:“你想說什么?”
“陛下可知得到一個女人的心,最好的辦法是什么?”
“說下去!”
“就是激發她的嫉妒心和占有欲,這個女人最好是她的敵人!陛下之前不是考慮封我做側妃嗎,或許,我可以幫到陛下!”
張璐一番暗示,皇帝臨時起意,命令趙齊:“帶她到后殿,梳洗沐浴,封后大典之日,封為貴妃!”
趙齊不可思議:“貴妃?!陛下當真!”
“只不過后宮多了一個女人而已!去,按朕的旨意行事!”
趙齊不敢相信皇上竟然接受張璐的昏招,瑜王自登基之后就變了,一再突破往日的規矩和底線。趙齊不敢表露怨言,遂帶張璐下去。
當日在武王書房的年輕后生不是別人,正是賀文軒,他為武王心腹,害死曹謙和張相的主意便是他所出。武王死后,武王黨的人皆有把柄,互相保全,且知賀文軒心機深邃,出手狠辣,不敢得罪,故而三緘其口。
新帝愛才,封他做了翰林掌院,瓊華長公主對他死心塌地,不日便被賜婚,賀文軒很快就會實現他新的人生目標,成為大寧的駙馬爺。
一切落定,他來到柳香君墓前,追思,懷念這個曾經深愛他,為他奉獻過一切,但被無情拋棄和辜負的女人。
他站在墓前,看著奕親王給她立的石碑“愛妻柳氏香君之墓”,百感交集,一言不發。
“你來此做甚?”
轉過身,見奕親王站在他身后,手里拿著一束白菊。
奕親王用帶著怨憤的眼神盯著他,冷冷地問,顯然他已經猜到他和柳香君的關系。
“原來,你就是那個負心郎?”
“我早該來看看她……”賀文軒慚愧地說,做賊心虛。
“生前棄如敝履,死后又何必來討人厭!”
“我知道是我的錯,但是我沒辦法……”
“如果重來一次,你會不會在榮華富貴和她之間做選擇,至少善待于她?”奕親王問完這個問題,突然自嘲冷笑起來:“瞧我,問的什么傻話,你當然不會,你這樣的人怎么懂得情,怎會有真心?”
“我會善待她,把她安置好!”賀文軒辯道,表示他對她并不是沒感情,只有利用。
“這些,等你死后親自跟她說吧!”奕親王把花放下,躬身從懷里掏出手帕,小心仔細地擦干凈石碑,像為香君本人拂面。
“王爺,你和我見過的人不太一樣……”賀文軒看著有些落魄且頹唐地他,不知為何道出心聲。
“因為我不愛權勢嗎?”
“你不愛權勢,也不愛榮華富貴……”
“所以我失去了一切,活成了一個傻子……你是不是打心眼里瞧不起我?我知道,論生存和博弈,我遠不如你……”奕親王傷懷地說,紅了眼眶。
“你沒有錯,你只是太單純,且是個好人,不愿意爭斗和爾虞我詐,傷害別人,可這個世界并不美好,也沒有多少好人生存的空間……”
奕親王憤恨道:“你出現在我眼前,又跟我說這些,就不怕我一刀剮了你,或者把你送到皇上那里,把你和父王的事抖出來?”奕親王威脅他,有一種被人看穿的不安感。
賀文軒一臉平靜:“你不會,也沒必要!柳香君不是我害的,而且以王爺如今孤家寡人的境況,多一個敵人不如多一個朋友……”
奕親王放松警惕:“本王不需要你,你給我滾!”
“皇上不會放過你!”賀文軒轉又露出誠摯的表情:“王爺,趕緊離開鄴京,請旨要個身份,光明正大地離開,方能保全自身!”
“他如今擁有一切,還會把我的命放在眼里?”奕親王似乎毫不擔心皇帝會對自己下手。
“如果只是為了張珺,他確實沒必要拿你怎么樣,他已經完勝于你,與其殺了你,不如讓你看著他快活。但是,他太自卑,從小活在瑞王的陰影下,而你的光彩與名聲,比瑞王更勝,他太陰暗,需要照太陽,勢必會拿你開刀!”
話音落下,奕親王身后的孫羽眼冒靈光,也意識到這個問題。
“少危言聳聽,沒你想的那么嚴重!”奕親王轉身跨馬要離開。
“王爺,聽我的!”賀文軒追上兩步,又叮囑道,也不知是為了香君,還是突然找回良心,想做點善事贖罪。
奕親王沒再言:“駕~!”策馬離開,孫羽也上馬跟了上去。
賀文軒望著他們的背影,消沒在高聳的草叢間,夕陽之上橙紅的晚霞和余暉,讓他感到有些落寞和傷感,無論如何,他希望奕王能安活于世。
“王爺~!”孫羽剛想說話,便被他打斷。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但我不想聽!”
孫羽知道他心里為著武王離世和失去張清難過,也知道他現在清醒了很多,沒再說下去。
張清自從奕親王府回來后一直抑郁寡歡,幾日餐食不動,送過來的食物也被原樣撤回,沒幾日,人便消瘦許多,有氣無力。
皇上得知消息,故意不來看他,知道她在跟自己賭氣,絕不放她走。
卻又心疼她的身體,前朝積弊,奏折堆積如山,搞得他心煩意亂,無心理政,一氣之下,把奏折全部推倒在地。
“啊~~!”大吼一聲,把趙齊嚇了一跳,“陛下!”
“王妃還是不肯進食?!”
趙齊點頭:“眼看封后大典在即,這該如何是好!”很為皇上著急。
“去!命幾個宮女,把張璐封貴妃的事告訴她!”
“啊?當真?”趙齊吃了一驚。
“不,讓她們傳口信,說朕今晚就要臨幸未來的榮貴妃!并把貴妃的名字說給她,告訴她,是她的好姐姐!”皇上眼神憤恨,布滿紅腥,仿佛要吃人一般。
“陛下,你真要這么做!王妃會傷心的!”
“她要真傷心就了!說明她對朕有心,怕就怕她無動于衷!快去!朕什么時候開過玩笑!”
趙齊像聽錯了一般,不敢挪步腳步,確認一遍:“您當真要這么對王妃?!”
“她以為她是什么,她不過是朕養在宮里的一只小貓小狗!進了永安宮,她就一生一世別想離開,只能做朕的人!還不快去!”皇上咆哮趙齊,趙齊吃了一駭,緊張哆嗦:“是……!”
“小姐你就吃一點吧,人要是垮了,就什么希望都沒了!”張清已經餓得不成人樣,臉色傻白,嘴唇干裂,青竹哭哭啼啼地勸她。
“拿走……!”張清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推開飯菜。旁邊的梳妝柜上,放著封后大典的赤紅色冕服,繡著金光燦燦的鳳凰紋樣。
“小姐……!”張清突然倒在青竹懷里,暈了過去:“來人吶,去熬碗參湯!”底下丫鬟跑去廚房。
不久,張清覺得口中有湯水咽下,恢復些氣力,睜眼看到青竹守在床邊喂她,她想抬起手推開湯碗,又無力地垂下,別過臉去:“拿走~!”
“小姐~趙齊統領來看你了!”
張清突然又兩眼放光,來了精神,扭過臉來問:“皇上叫你來做什么,莫不是要放我離開?”
趙齊苦笑一下:“王妃,你忘了你留在宮里的條件,是奕親王能活……”
張清知道逼皇帝毀約只是妄念:“是,我答應他留下,可我不能保證,留下的是活人……”
“皇上最討厭被人威脅,你若死了,奕親王能活嗎?”
“他到底要我怎樣?!”張清崩潰大哭起來。“張清小姐,我勸你冷靜下來,保重自己,比這難過的還在后面……”
“他還要怎樣?”
“您的長姐,不,張珺的長姐進宮了,被安置在金祥殿,您知道嗎?”
“張璐?!”
“不錯……!”
“是陳楚玉把她接過來的?”張清很是詫異,張璐做了那么多不堪的事,皇上之前又很是厭惡她,又怎會?
“具體緣由您不必知曉,我來是傳達圣旨,她會在冊后大典之日被封為榮貴妃,而且,今晚皇上就要……”趙齊有些難以啟齒。
“就要怎樣?”
“臨幸她……”
張清如雷霹靂,差點昏死過去,有氣無力地仰躺在靠枕上。
“王妃?!”趙齊緊張:“你沒事吧?”
青竹氣得剁腳罵:“皇上怎么能這樣!”
張清也不知是難過,還是因為被欺騙了感情,覺得陳楚玉根本沒有那么愛她,只是把她當做失去張珺的補償。不禁雙眼流下淚來,嘴角冷笑:“哼……他氣不到我,他睡一千一萬個女人,我都不會吃醋。他是皇上,坐擁天下,就讓他折騰好了,告訴我又如何,我根本不在意!”
“旨意傳到,告辭!”趙齊離開。
“小姐……!”青竹坐在身邊撫慰她:“往后的日子還得過,你何不早早接受陛下?何況,奕親王的命還攥在他手里……”
張清兀自難過,一言不發。
是晚,從申時開始,隔壁金祥殿外就開始忙碌起來,一排排花紅柳綠的丫鬟往里面送著金玉器玩和華服美食,準備香湯沐浴。
青竹聽到動靜走出來,驚嘆:“好大的陣仗!”不久,看到幾個丫鬟簇擁著一個打扮明艷的婦人走上前,她一頭金釵,濃妝溢彩,笑臉盈盈地走過來,不懷好意,笑里藏刀。
“大小姐……!”
“你家主子呢?”
沒等青竹回答,張璐便狂放地撞開她走進張清寢殿,撞得青竹肩疼。
張清正坐在案前泡茶,張璐肆無忌憚地走進來,見張清消瘦成紙人,快意:“賤人,許久不見,你瘦了!”
“如今你我已無話可說,你來這里做什么?”張清冷冷地。
“從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不是我妹妹,如今敞開了說更好,都不必再藏著掖著。”張璐自己坐在張清對面的椅子上,對青竹:“青竹,你如今知道自己伺候了一個騙子了嗎?二小姐早就死了,你還跟著她?”
青竹表誓:“是相爺讓我侍奉小姐的,不管她是張珺還是張清,都是我的主子,在青竹心里一樣重要!”
張璐冷笑:“哼!好一個忠仆!”
張清憤恨道:“張璐,你我非但沒有血親,你還是我的仇人!你明知相爺和夫人是被武王所殺,還委身于他,你當真是畜牲不如!”
張璐冷笑,毫不介意:“哼~!你這種賤民出身的女子,怎知何為忍辱負重?要想得到自己想要的,爬上高枝,需有魄力和膽量!你不是靠騙獲取了父親母親的寵愛和陳楚玉的起,也配說本小姐!”
“這里不歡迎你,快滾……!”
張璐冷笑一聲,起身貼近她面前:“你放心,很快,陳楚玉便將不再是你的!哈哈哈哈……!”說完笑著張狂地走出去。
“青竹,把門關上!”張清命令她。
青竹一邊關門一邊嘟囔著罵:“哼,得意什么,還不是被皇上拿來當槍使!”
張璐走后不久,天色將黑,御攆便故意似的停在金祥殿和琉光殿之間,皇上穿著寬松的便服下攆,故意伸頭往琉光殿里瞧,余總管提醒他:“皇上,這邊……”
“呃……時辰尚早,朕先去看看王妃在做什么!”抬腳走進了琉光殿。
卻見琉光殿里滅了燈,只亮著兩盞昏黃的,張清躺在床賬里,不知是否睡著,青竹安靜地坐在床邊剪燈芯。
“皇上~!”青竹一打眼,料到皇上會來,假裝倉皇地跪地。
“王妃這么早就睡了?”皇上假裝問青竹,嘴卻對著帳里說話。
“是~,王妃知道陛下今日有喜事,不敢有擾,故早些安置!”青竹回應道。
皇上一聽,知道張清在表態,冷笑一聲,回應:“好好……!不愧是朕選的好皇后,日后還會有更多喜事,應接不暇!哼!”說罷,甩袖而去。
帳子里,張清睜著眼,不為所動。
張璐沐浴熏香完畢,穿著輕薄的睡紗衣,從丫鬟嘴里得知皇上先去張清寢殿,并不生氣,仍安安靜靜地坐在床沿等待侍寢。
不久,果見他氣呼呼地走了進來,褪去了往日的乖順,比越發英姿霸氣,令女人折服心動。
“皇上莫要想不開心的事和人,要注意龍體!”張璐端了一碗銀耳羹給他,皇上一把抓住她的手:“你一點都不介意,我拿你當筏子,氣張清!”
“我只知道,我張璐今后的命運和人生,就全系于陛下一身了,陛下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陛下就是我的天!”
皇帝一動容,把她抱進懷里,狠狠親起來,張璐沒想到陳楚玉會真的臨幸自己。
張清主仆聽著刺耳的叫聲,心頭拔涼:“小姐,這還是當年的瑜王嗎?”青竹不可思議:“他怎么能這樣對你?”
“陳楚玉原本如此,只是藏的太深,我們不夠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