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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青青河畔草,綿綿思遠道 11

1929年7月底馮清揚來電說他們要和浩初去希臘旅行,會去雅典和希臘的海島,還有德爾菲、邁泰奧拉和奧林匹亞。

旅行?周翰疑惑,難道她們不該打點行李回國嗎?怎么要去旅行?

周翰急電問回去,馮清揚回復(fù)說澧蘭好像沒有回國的意思,她未來的打算也沒說,等自己再細問澧蘭。馮清揚又補充說他們明早就出發(fā),浩初約了兩個男子同行,施桓征和戚崇墉。他說巴爾干半島動亂,人多安全。他今天下午才講,馮清揚和澧蘭也無奈。

周翰手執(zhí)回電出神,他以為自己忘餐廢寢,真心忍耐,至誠打捱,終換得相思苦盡甘來。澧蘭居然不想回國!澧蘭要做什么?陳浩初啊,陳浩初!他若是個女子,一定恨嫁。周翰咬著牙想。他非得跟自己做對到底嗎?一事不成,再生一事!瞧這兩人的名字,就知道來者不善?!俺畿保尤桓约河械靡黄?。

他們在奧林匹亞瞻仰宙斯神廟的吉光片羽,追思往日輝煌。清揚感慨宙斯處處留情,花樣繁出?!跋ED人造神時跟中國的先民不一樣。希臘諸神更像人,有人的七情六欲,愛恨情仇,甚至像人一樣殘暴。而中國的神大抵都像圣人?!卞⑻m笑著說,“宙斯就是現(xiàn)實世界里的尋常男子吧,用情的時候未必不真,只是后來……”她打住了,不再往下說。

“后來怎么樣?哎,澧蘭,后來怎么樣?”清揚趕著問。

“后來卻不能專情,不能守節(jié)不移,所以……”她又打住了,她經(jīng)不住清揚再三逼問,“所以,便幾許深盟密約,句句都無憑!”她凄然一笑。

清揚給顧周翰寫信時,猶豫了片刻,她怕激怒顧周翰。她轉(zhuǎn)念又一想,反正她已經(jīng)畢業(yè)了,不怕。而且顧周翰尚倚重她了解澧蘭的一舉一動,所思所想。她有恃無恐,就一字不漏地復(fù)述了澧蘭的話。她經(jīng)濟上依賴顧周翰,她的心則偏向澧蘭。不受富貴權(quán)勢所迷惑,明道而行正,應(yīng)該是“富貴不能淫”的正解吧,清揚笑著想。

周翰停止讀信,他緊攥著信站起來,站到窗前,心頭激起驚濤駭浪。這是他在澧蘭心目中不堪的形象,是不專情,濫情,山盟海誓都拋卻!他感謝馮清揚的逼問,感謝她一字不瞞。澧蘭誤會他太深,所以她斬斷情絲,遠走他鄉(xiāng)。深盟密約都契在他心里,一天也沒有忘懷,如鐫在黑色玄武巖上的漢謨拉比法典,歷經(jīng)3700年仍熠熠生輝。他一心一意愛著他的小女孩兒,澧蘭填滿了他的心,再也裝不下別人。等澧蘭回來后,他要對她說,他畢生只愛她一人,她是他的唯一!

浩初一行人在米克諾斯島的下榻處是個舒服的所在,兩層樓民宿,樓前有伸出去的棧橋和碼頭。

澧蘭和清揚的房間在二樓,極寬敞,還有陽臺,她們常常在陽臺上品著酒,看日出日落。餐廳也在二樓,一圈落地窗外環(huán)著平臺,隨時可以走到平臺上憑欄。就餐時,清爽的海風(fēng)從四處吹進來,鼓動窗上白色的幔帳,不時還有鳥兒飛進來。樓下客廳的落地窗也正對著海,正下午,陽光熾烈的時候,他們就在客廳里消閑。大家吃著茶點和水果,看書、彈琴、下棋、打橋牌,男人們還可以打臺球、甩飛鏢。清揚從內(nèi)心深處感激顧周翰給自己安排的工作,還有比這更好的嗎?

周翰則關(guān)心澧蘭彈琴給誰聽,跟誰打橋牌?男人們打臺球和玩飛鏢時,她在一旁觀看嗎?有沒有為兩個不相干的男子喝彩?清揚手持電文發(fā)呆,男人妒成這樣真是奇跡,難得澧蘭一直深愛他,顧周翰都不懂得掩飾嗎?

浩初拉著清揚下棋,清揚很擅長下國際象棋,她思路清晰,浩初怎么也不能贏她。澧蘭隨意翻看書架上的旅游手冊,施桓征一直站在澧蘭身旁纏著她說話,他自從在浩初的住所見了澧蘭后就犯了花癡。周翰以為很正常,他當年在陳家南潯老宅里也是癡漢狀。見了澧蘭而不發(fā)癡的男子寥若星辰,俊杰也許算一個。

澧蘭瞟一眼浩初,希冀他來解救她,浩初充耳不聞。就不信對付不了他顧周翰!浩初狠狠一口吃掉清揚的騎士。澧蘭找了兩張空白紙,做下來寫信。寫信是私密的事,施桓征總不會再來糾纏她吧。

她想錯了?!岸嗥恋聂⒒ㄐ】?,碎玉壺之冰,爛瑤臺之月,婉然若樹,穆若清風(fēng)?!卞⑻m要吐了,他居然拿鐘繇稱頌衛(wèi)夫人的話來夸自己。不知道他是真夸自己,還是炫耀自己的學(xué)問。論家學(xué)淵博,誰能比得上周翰?可周翰就不這么酸!幾步之外的清揚也不由得打了個寒戰(zhàn)。

“不敢當?!卞⑻m再瞥一眼浩初,浩初廝殺正酣,假裝沒看見。

“你這支筆的筆尖有些澀,不如用我的?!笔┗刚髯阱⑻m一旁看她寫信,不肯挪地方。

“不用,謝謝!我念舊,這只筆我用順手了,換成別的,反而不習(xí)慣?!卞⑻m再望向浩初,輕輕地咳一聲。

浩初舉著棋子做思索狀,沒注意。清揚以為這一步其實沒什么難的。清揚趁著等待浩初發(fā)招的空檔瞧一眼另一邊的戚崇墉,他還挺淡定,正扯了一份報紙看。只是,清揚再看一眼報紙,相處半個月,清揚從不知道戚崇墉會希臘文,大家出去點餐時不都猜著來的嗎?

“等你寫完了,我陪你去鎮(zhèn)上寄信?!?

“謝謝!不過,我一時半會兒寫不完信。我都是旅行中有空就寫一段,等旅行結(jié)束后才把信寄出去。”澧蘭收了信紙,“我去看看我哥哥的棋局。”

澧蘭走到清揚他們身邊坐下,白了浩初一眼,“彼得雞叫前三次不認主。”

浩初微笑,他很服他這個妹妹。他想不明白如此有趣且絕色的女孩兒,顧周翰居然舍得丟棄。他這一笑,又出了一個昏招,清揚氣定神閑地吃了他的主教。

“陳澧蘭!”浩初齜牙。

“該!謝謝清揚幫我報仇。”

周翰看信時扯開嘴角微笑,他頑皮聰慧的小女孩,他對她喜歡得要命。澧蘭的來信上從不寫自己聰明的話語,她不喜歡炫耀。

施桓征因為身材高大,凡事都喜歡請纓,鞍前馬后地替大家忙乎,這本來挺好,無可非議。只是他很喜歡在澧蘭面前邀功,每做一件事,他邀功請賞時都刻意夸大此事的難度。

他們從圣托里尼島的懸崖上乘坐驢子下到海邊,再坐船到對面的火山島。施桓征和戚崇墉先去安排,回來后戚崇墉倒沒說什么,施桓征再一次夸夸其談。他說驢子的主人如何不肯馱人,只肯馱貨,幸好他一力說服。清揚從不知道他還會說希臘語。

“下次,不如讓我替你出生入死一把。”澧蘭笑盈盈地說,她性情再柔順也有忍不住的時候。施桓征僵住了臉,旋即苦笑一下。

周翰不由得咧嘴笑,心里極舒爽,可惜了浩初的用心良苦。

浩初完全沒料到他的朋友追起來女孩兒來如此不堪,虧他那家世、學(xué)識和英武的外在。也許澧蘭太美,還有戚崇墉這個強敵在伺,施桓征亂了方寸。都對不起他那姓,施,方人也,方孝孺的同族,竟是窩囊廢!浩初長嘆。

他此次準備和澧蘭的旅行,很用了一番心思。他特意從朋友中挑出兩個上上之選?!盎富赣谡鳎冶藮|南”,如此霸氣的名字,與施桓征的外形很相配,這人總有顧周翰的威武吧。哼,他不信撬不動顧周翰在澧蘭心中的地位。戚崇墉,“其崇如墉,其比如櫛”,崇墉深藏不露,內(nèi)心如城墻一般厚實寬廣,他就不信此城墻不如彼城墻。顧周翰,等著瞧!

唉,要是兩人合二為一就好了,也許能與顧周翰堪堪打個平手?他心里再怒顧周翰,也不得不贊父親相婿的眼力。他在虞洽卿家里只見顧周翰一面,就印象極深。這個男人偉岸卻敦和,蘊藏著驚人的力量。他浩嘆母親不懂相人,錯過東床快婿。

周翰很擔(dān)心澧蘭穿泳裝,學(xué)游泳。怕她走光,怕危險,也怕兩個男子趁著教她學(xué)游泳輕薄她。清揚回電說顧先生你以后就會看到澧蘭的照片,沒有一張穿泳裝的,她包得跟修女一樣,因為太曬。她認為男女授受不親,她都不會跟自己的哥哥學(xué)游泳,怎么會讓別的男子教?而且只要三個男子去游泳,我們就不去海邊,覺得不方便。清揚很服顧周翰的遐想,想象力驚人!

周翰晚上躺在床上想,以后他要教澧蘭學(xué)游泳,去邁阿密海邊,他要買座擁有私人海灘的房子,他三種泳姿都會,蛙泳、仰泳、自由泳,而且很嫻熟。他想怎么教就怎么教,想教什么就教什么。他禁欲太久,事關(guān)澧蘭,他最親愛的小女孩兒,他難免不心旌搖曳、胡思亂想一下。

他們在克里特島的首府伊拉克利翁吃晚餐。大家才參觀完克諾索斯迷宮遺址,興奮又疲憊不堪。挖掘和修復(fù)工程雖然仍在進行,露出地面的遺址已經(jīng)十分壯觀。先于世人觀賞到3800年前米諾斯王朝宮殿遺跡,戚崇墉功不可沒,他通過自己在牛津布雷齊諾斯學(xué)院的朋友,輾轉(zhuǎn)聯(lián)系到阿瑟·約翰·埃文斯爵士,克諾索斯王宮的發(fā)掘者,他們才被允許進入遺址現(xiàn)場。

周翰看信時吸一口氣,戚崇墉,他很了解澧蘭的心性。旅行的前半程他沒太多動靜,后半程開始發(fā)力,厚積薄發(fā),周翰很擔(dān)心,他急著往下看信。

他們點兩只龍蝦做拌蘆筍沙拉、龍蝦卷和法式濃湯。

看完店家拎過來的活體后,浩初呷一口酒“很好,這兩只龍蝦比旁……”他不小心被酒噎住了。

“比旁蝦體格大。”澧蘭看他一眼。

浩初開始咳嗦,好一會兒,他指著澧蘭笑,“你差點害死你哥哥,旁蝦?我只知道‘旁人’,頭一次聽說‘旁蝦’?!彼^續(xù)笑。

“漢語的精妙就在此!”澧蘭瞅他一眼。她今天對浩初很有情緒,在遺址時,他絲毫不肯照拂自己,完全把她推給戚崇墉和施桓征。他故意的!而且他今晚安排座位時,特意把戚崇墉安排在自己身旁,她往常都坐在浩初和清揚中間。

周翰也咧開嘴笑,他能想象出她那小模樣。她這個小東西偏喜歡調(diào)皮,之后就抱著周翰胳膊軟軟糯糯地撒嬌,周翰難免心襟搖蕩。

一頓飯,滿桌子的海鮮,大家都很盡興。飯后大家品著吉恭達斯出產(chǎn)的葡萄汁看風(fēng)景。

“一會兒就要落日了,”戚崇墉注視澧蘭,“在富于傳說的美麗愛琴海上看日落,難得。真是有緣!”

肏!周翰按捺不住自己的痞子性情,脫口而出。居然當著眾人面明目張膽地撩撥自己的女孩,若是自己在場,必立馬掀翻他!

也不怪戚崇墉,澧蘭根本不給任何男子與她獨處的機會。

“在海島上旅行,早上看日出,晚上看日落,天天如此,不過是常態(tài),有什么緣分可言?”澧蘭回擊得好,周翰想。

“對于島上的居民,也許??晌覀兲炷虾1钡木鄣揭黄穑谌f里之遙的海外賞日落,不是緣分,是什么?”戚崇墉是北平人。

“我是個庸人,和什么都無緣,就只和方才的酒菜有點緣分而已。”澧蘭淡淡地。周翰對她喜歡得緊。

“對待緣分不能消極頹唐,要主動爭取。緣分到了也不要回避,否則空老了歲月?!逼莩畿桓市?。

“萬事隨緣,緣起緣散,俱由天定,不遂人愿,凡人掙不得。”澧蘭起身走到憑欄處,看遠處白色郵船在鏡面一般的海上劃出波紋。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敖Y(jié)發(fā)為夫妻,尚不能白首。所以何必強求?求也求不得?!鼻鍝P知道她其實在說自己。清揚喜歡澧蘭對待追求者的態(tài)度,她從不曖昧,干脆利落,直接斷了他們的念想。她也不殘酷,她采取的方式盡量委婉。

“澧蘭……澧蘭……”浩初叫她,她一直沒回頭。浩初走過去,見她淚盈于睫,便環(huán)住她的肩,她沖他凄然一笑。清揚看浩初輕拍澧蘭的背,摸她的頭,就知道她哭了。

周翰心里感慨萬千,難受得要命,澧蘭現(xiàn)今的痛苦,都因他所起。與君初婚時,結(jié)發(fā)恩義深。歡愛在枕席,宿昔同衣衾。他們往昔情深意篤時,怎么也料不到日后山長水闊的仳離。澧蘭以為是天命使然,周翰不信,他要重書天命,逆轉(zhuǎn)姻緣!

“以后,或者你和清揚一同旅行,或者我們?nèi)齻€一起,如果我有空。我保證!人多了,太吵!”浩初第二天吃早飯時拍著澧蘭的手臂說。他終于明白以澧蘭的心性,她執(zhí)念于一人就再也放不下。她的心若沒平復(fù),迫她接受別人,就是磨折她,挑起她的傷心。還不如讓她一個人安安靜靜,或許可以倚賴歲月之功拂去她的哀傷。

周翰以為陳浩初總算有點人樣了。安靜點,閑適些,不好嗎?成天地狼奔豕突,給澧蘭和自己惹是生非。周翰終于卸下心頭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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