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撫仙宗的事,丁蔓薇并沒有告訴白卿洲。臨走前,她只是叮囑他安心在碧烽臺上養傷,等她回來。
白卿洲也不是沒有問過她下山去所為何事,但她只說有些小事處理,去去就回,要他別擔心。
他也知道,她不想說的事,自己不管怎么問都是問不出來答案的,于是便隨著她去了,只是下山前反復叮囑她務必小心,若有麻煩一定要立刻通知他。
碧烽臺距離撫仙宗并不算遠,丁蔓薇獨自前往,路上一刻也沒耽擱,日落之前便趕到了撫仙宗內。
方子丞知道她心急,肯定會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來,便早早在山門處等她,遠遠望見她的影子便迎了上去,往旁邊一拉,生怕她沖動之下下手太狠,惹出事來。
丁蔓薇見他阻攔,便知道他在擔心什么,趁他還沒開口,主動說道:“你放心,我就算再生氣,也不至于被怒氣沖昏了頭腦。”
方子丞見自己的擔憂被師姐一眼看穿,面露尷尬:“師姐……我們先去找宗主吧,這事兒我還沒跟他說,不過人證物證俱在,私闖秘境又是大罪,宗主應該不會再偏袒他了。”
“當然,”丁蔓薇說著,看了撫仙宗的大門一眼,“你去稟告宗主,記得把沈蘇蘇和陰陽石都帶上。”
方子丞一愣:“師姐你呢?”
“我等著看好戲,”丁蔓薇說罷,瞧見方子丞不解的神情,微笑著一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不會趁你離開,沖動打人的。這件事本來就是我們占理,若是我先動了手,反倒會讓四長老抓住把柄,大事化小。我又不傻。”
方子丞半信半疑的看了她幾眼,這才遲疑的點點頭,率先進了山門,拉著沈蘇蘇找宗主去了。
至于丁蔓薇,她還有其他事情要做。
距離方子丞和沈蘇蘇回撫仙宗已經快一個月了,想必人間遭受妖族騷擾的事,他們也早就通報給了宗主,可她這趟下山,雖然趕路匆忙,卻也留神注意到,靠近撫仙宗的村鎮,并沒有撫仙宗的修士駐扎。
先前顧釗與她告別時,便提到過要催促蒼嵐宗盡快將周圍的村鎮保護起來,她想,撫仙宗應該也有所行動,卻不想到了山下,卻絲毫不見有修士為此事奔波。
人間遭難,修仙之人卻無所作為。不管各大門派有何苦衷,都不是他們此時依舊選擇袖手旁觀的理由。
進入山門,丁蔓薇眼前所見皆是一如往常的平靜,年輕修士修煉的修煉,休息的休息。若不是下山幾日看見民間疾苦,瞧見太多人被妖族所害,她定會以為如今世上仍是一副太平盛景。
丁蔓薇走著,隨手抓過一個年輕弟子詢問:“這幾日可曾見到老祖回來?”
“沒有。”那弟子搖頭。
“那宗主可有派人下山鎮守?”
“也沒有,”弟子又是搖頭,“近段時間和往常一樣,弟子們都在宗內修煉,只是師父們鮮少出來指導,都是由師兄帶著我們這些新入門的弟子在修煉。”
“鮮少出現?”丁蔓薇眉頭一皺,卻想不通撫仙宗若是沒有派人下山,那這些長老鮮少現身,又是在忙些什么。
見她皺眉不語,那弟子試探著問道:“丁長老還有事嗎?沒事的話,弟子要回去修煉了。”
“啊,沒事兒了,”丁蔓薇沖那弟子揚了揚下巴,“去吧。多謝了。”
“丁長老客氣了。”
丁蔓薇又在山上轉了幾轉,向許多弟子詢問著同樣的問題,得到的答案也都相差不大。
老祖下山多日,卻沒有回過撫仙宗。長老們不派人下山鎮守,卻常常失蹤不再親自指導弟子……
她越來越覺得,最近發生的種種反常之事,背后都有更深層的原因,只是目前的她還不得而知。
“師姐。”方子丞突然通過水霧明鏡找她,將丁蔓薇的思緒拽了回去。
“怎么了?”
“好戲要開場了,在議事大廳。”
丁蔓薇往那畫面中看了一眼,才發現宗主和幾位長老,以及那個總是惹是生非的弟子,全都聚齊了:“知道了,馬上到。”
議事大廳中,幾位長老神情嚴肅的坐在各自的座位上,而那偷了陰陽石的弟子則是顫顫巍巍的跪在當中,低著頭不敢說話。
在這之前,方子丞已經將所發生之事原原本本的給在場眾人講了一遍,那四長老聽了,自然覺得沒面子,但見宗主并未立刻懲處他的弟子,便覺得此事還有商量的余地。
“宗主,”四長老扶著椅子扶手坐直了身子,“我這弟子蠢笨得很,沒有我的允許,是斷然不敢闖入我門圣地的。更何況若真是他闖進了蓮湖秘境,打傷豸殷。還搶走了陰陽石,他又怎么敢把陰陽石拿出來送給別人呢?這不是不打自招嘛。”
那弟子聽著師父為自己辯解,連連點頭。
“再說,就算真是我這蠢徒弟干的,那他搶走陰陽石都沒被豸殷弄傷半分,那小子卻受了重傷,只能說明是他修為太低。更何況,”四長老說著,眼睛掃過在座眾人,“我這弟子是收徒大典光明正大收進來的,不像那小子,來路不明……”
“老四,這么說就沒道理了。”有長老出聲提點,卻被四長老反駁回去。
“怎么沒道理?那小子搭上丁家丫頭走后門,我早就看不過去了。我這弟子雖然蠢了點兒,可也是走明路子進來的。誰親,誰不親,各位師兄師弟心知肚明吧?”
“我還當四長老如此理直氣壯,定是有理支撐,沒想到,卻來談什么親疏遠近,”丁蔓薇在方子丞的水霧明鏡中聽到了全部對話,此時才背著手,一步步踏上議事大廳的臺階,抬腿進殿,“在四長老眼里,人命就這么不值錢?”
丁蔓薇在大廳里站定,向宗主和幾位長老行過禮后,便直勾勾的看向跪著的那人:“方才我在外面聽見四長老說,此人敢將搶來的陰陽石送人,說明不是他私闖秘境打傷的豸殷。是么?”
四長老仰頭,鼻孔朝天道:“是啊。搶了東西還敢拿出來炫耀,除非真蠢,否則誰敢?”
“那我也可以說,此人非但不蠢,還精明得很。他知道自己的師父會這樣為他辯解,所以才敢明目張膽的把陰陽石拿出來。”
“胡說八道!”
丁蔓薇看都沒看四長老一眼,向宗主說道:“宗主,四長老所說全都是虛理,我就算與他爭上幾天幾夜,也不會有結果。但如今,人證、物證,全都指向四長老座下弟子。我相信,宗主不會因為幾句詭辯,就無視這些證據的存在。”
宗主微微嘆了口氣,沒有接話。
那弟子一聽,趕忙為自己辯駁:“宗主!那陰陽石真的不是我偷的!我前些日子下山,只是回家看我爹娘,真的沒有偷入秘境。更何況豸殷發狂六親不認,我膽子再大,也不敢打陰陽石的主意啊。”
“那你說說,陰陽石怎么會在你手里?”
“這是我在家門口撿到的!”
丁蔓薇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其他長老聽見,也偷偷撇過臉去,但看在四長老的面子上,不敢笑出聲來。
“在家門口撿到這樣的寶貝,說出去誰信啊?”丁蔓薇說著,眼神一冷,“就算真是你撿到的,發現陰陽石出現在秘境之外,卻不通知宗門,還拿去刻字送人。你不覺得太可笑了嗎?”
“我,我那時,那時覺得反正都撿到了,也不是我搶的,就……”那弟子越說聲音越低,自知理虧,于是干脆便不再解釋,只是紅著臉大聲爭辯,“反正不是我偷的!”
丁蔓薇冷眼看著這個蠢貨,和他那吹胡子瞪眼的師父,心中冷笑。
她自然知道,憑此人的修為絕不可能從豸殷頭上搶下陰陽石還安然無恙,這一點,在座的所有人都明白。
但陰陽石離奇丟失,惹得豸殷發狂,將秘境攪得一塌糊涂,甚至險些讓一個試煉之中的弟子丟掉性命,這罪過必須有人來擔。
若她猜得不錯,這蠢貨定是想著,反正陰陽石已經被偷了,又正好落在他手里,那不如借花獻佛,送給蘇蘇表心意,正好也讓她看看自己有多英勇,能從豸殷頭上搶東西,而且還都是為了博她一笑。
只可惜,想得太美,人又太蠢。
“事實究竟如何,相信宗主和諸位長老心中早有定奪。如今我座下弟子仍在碧烽臺養傷,不便下山,就由我這個師父代勞,給他報個仇。”
“你敢!”四長老蹭得站起身來,指著丁蔓薇,“你那弟子來路不正,自己修為不濟打不過豸殷,還怪到我徒弟頭上?就算是我徒弟偷了陰陽石,也該由我這個當師父的來罰,外人,誰敢碰我徒弟試試?”
“四長老,”丁蔓薇淡漠的看他,“徒弟惹事,師父親罰,定是不肯下重手的。上一次他主動招惹我徒弟,我看在宗主的面子上,同意不再追究,讓您領回去私下懲罰,可這才過了多久,便又惹出事來,可見上次罰的不夠狠,不足以讓他長記性。”
說著,斜睨地上跪著那人一眼:“本來弟子之間的事,應該讓他們自己解決,但我那徒弟身體不好,只能由我代勞。說起來,我應該找他的師父算賬,可您又是我的長輩,和您動手,雖然并不違反我丁蔓薇的行事原則,但卻總覺得像是搶了我爹的特權……”
聽到丁蔓薇提及丁騁,長老們全都噤了聲,就連四長老也將趕到嘴邊的罵人話咽了回去,只能恨恨地瞪著丁蔓薇。
“……所以呀,我親自罰他,讓他真正的長一長記性,也是為他好。省得以后天天惹事兒,給撫仙宗丟人。”
“你別欺人太甚……”
“老四!”沉默許久的宗主終于開了口,“這件事就按薇兒說的去做。你那弟子,是該多加管教了。”
“宗主!”
“就這么定了!”宗主瞪他一眼,不悅的壓低聲音道,“護短也要分得清是非黑白。”
四長老還想爭辯,卻被宗主一個眼神止住。
丁蔓薇見狀,向方子丞使了個眼色,教他帶著那弟子出去等著。
等到不相干的人都離了場,只剩下一眾長老時,宗主見丁蔓薇仍然沒走,便問道:“師侄可還有事?”
“有。”丁蔓薇說著,走到宗主身邊空著的那張椅子前,坐了下來。
見她坐下,眾人一時都驚呆了。
那座位,自打丁騁離世,便沒有人坐過。即使丁蔓薇如今升任了長老,可要坐在宗主身邊的座位上,卻也遠不夠格。
丁蔓薇卻是沒有理會眾人的震驚,端坐在那少宗主的位子上,道:“我有三個問題,想請教各位師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