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老爺子雖然比較坑，但做事絲毫不拖泥帶水。

當(dāng)天中午，劉永吉就被拉到臨渝縣人流最大的地方——菜市口，然后當(dāng)場給斬首了。

按照大乾律法，犯官家中女眷會被送入云韶府，云韶府隸屬于禮部，表面上是負(fù)責(zé)慶典及迎接貴賓演奏樂曲事務(wù)，出入于各大官場應(yīng)酬，實(shí)際上就是女閭。

大乾有近千年的歷史，得益于某位風(fēng)流帝王以及上任勵精圖治的洪武帝，如今云韶府在職藝人達(dá)到了四萬人，遍布大乾各地。

云韶府并非官員專屬，尋常人也可以進(jìn)去，只不過花費(fèi)較高，大乾所有州城的云韶府由京都統(tǒng)一定價，平均消費(fèi)大約一晚三兩。

真·全國統(tǒng)一價。

任何犯官的家中女眷都不會想去云韶府，對于她們而言，這就是女人的地獄。

正常而言，劉永吉家中的兩名嬌妻及其他女眷都會被送進(jìn)云韶府，不過黃老爺子并沒有這么做。

“云韶府的人，已經(jīng)夠多了。”

前往幽州的路上，黃老爺子為蘇易解釋道：“五年前有名在冊的云韶府女子便有四萬余人，算上沒有名冊的，恐怕能有七萬多人，如今五年過去，只會多不會少。”

“怎么還有不在名冊的？”蘇易很好奇。

老爺子笑道：“云韶府中有一園名為置梨園，其中的女子都是云韶府親自培養(yǎng)的，不單單是姿色出眾，詩書琴畫樣樣精通。

京都里曾流傳過這樣一句話，置梨園中總會有一名女子合你心意，無論你的喜好多么怪異。”

說起這個，蘇易路途的困頓就沒了。

置梨園里的被吹得那么厲害，不知道會不會36°簫，沒別的想法，就是單純地好奇。

“蘇先生避世多年，若想體驗紅塵，老夫可以為你舉薦。”黃老爺子笑道。

蘇易愕然：“舉薦？”

黃老爺子點(diǎn)頭：“置梨園需要舉薦方可進(jìn)入，若無舉薦，則需要花費(fèi)十兩銀子才能進(jìn)入，否則也只能看看里面那些女子的畫像。”

十兩銀子……對于普通人而言已經(jīng)不少了。

還真是——窮則觀其照，富可通其道。

不過，黃老爺子一大把年紀(jì)了，怎么了解得這么清楚？

似乎看穿了蘇易心中的想法，黃老爺子尷尬地笑了笑，誰沒個年輕的時候呢？

從臨渝縣出來，官道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不再像之前那樣冷清。

途中偶爾也會遇見難民、流民，并且隨著幽州城的臨近，難民、流民也多了起來。

這些難民全都衣衫襤褸、饑不果腹，喝露水、食草根，蘇易甚至看見兩個難民因為一顆果子打得頭破血流。

“這便是當(dāng)今現(xiàn)狀。”黃老爺子沉聲道，“朝中大權(quán)被奸臣掌控，不務(wù)民生國事，該死！”

蘇易看得心里有點(diǎn)發(fā)悶，閉上眼睛，腦海里全是那些難民的模樣。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這樣的天下，當(dāng)真該顛覆了。

這個大乾，病得太深了。

“老夫每次聽見這等消息，心中苦悶，難以入眠，所以才會走出南丘。”黃老爺子聲音低沉，“老夫不為其他，只想救一救這個大乾，救一救這些苦難中的百姓。”

蘇易默然。

黃老爺子道：“幽州是我立足的地方，我曾讓幽州知府下發(fā)告示，凡是到達(dá)幽州城的難民們，男子皆可選擇入伍為兵。

只是，這些難民，不知道有多少能夠走到幽州城。”

從臨渝縣到幽州城，快馬加鞭都要八天左右，更何況是走路？

“你打算怎么去做？”蘇易問道。

“幽州城的軍隊能夠完全聽從老夫的調(diào)令，若是入京后無所成……”

黃老爺子后面的話按著沒有說，但蘇易大致能夠明白。

“吁……”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

黑甲小隊的隊長柳義宏在馬車旁邊說道：“大人，有人拜訪。”

黃老爺子微微頷首，推開車簾走了出去。

蘇易沒有下車，透過車簾被推開的間隙，隱隱看見前面有一輛相對簡易的馬車以及十來名身穿制服的衙役。

約莫一刻鐘后，黃老爺子回到馬車上，車隊繼續(xù)前行。

“剛才那位是臨渝縣新任知縣。”老爺子為蘇易介紹道。

蘇易點(diǎn)點(diǎn)頭。

“這位新任知縣能力不錯，為官清廉，臨渝縣的狀況交給他來處理極為合適，老夫當(dāng)時也是頭疼了許久，最終才決定選擇了他。”黃老爺子笑道。

蘇易正要回應(yīng)，卻忽然感覺腦中閃過什么東西。

頭疼了許久才選擇好新任臨渝縣的知縣……

幽州城的軍隊能完全聽從黃老爺子的調(diào)令……

劉永吉的叔父是幽州布政使，他貪污收刮的錢財十之八九都上交給了幽州城的姚大人……

幽州城的難民，男丁皆可以選擇入伍為兵……

蘇易猛然看向黃老爺子。

老爺子的面容看起來極為慈祥，可是這慈祥下面又隱藏著什么樣的面孔？

黃老爺子立足于幽州城，能完全掌控幽州城的軍隊，那說明他對于幽州城里的情況十分了解。

那么，劉永吉口中的姚大人，老爺子必然是知道的，他必定知道這位姚大人指使劉永吉收刮錢財。

難民入伍為兵，這是一筆非常巨大的花銷，而且從黃老爺子口中的語氣來看，至今幽州城還在不斷吸收難民入伍。

養(yǎng)這些難民所用的花銷從哪里來呢？

答案顯而易見了。

下屬收刮百姓的錢財，用來養(yǎng)兵，百姓被收刮成難民后又入伍，重復(fù)循環(huán)著這一過程。

黃老爺子可能不知道嗎?

不可能！

甚至，這一切都可能是他自己主導(dǎo)的！

這樣的答案，令人細(xì)思極恐。

“你到底想干什么？”蘇易死死地盯著黃老爺子。

黃老爺子微微愕然，而后釋然，他拍了拍一旁捧著果子的黃豆豆：“豆豆，想要去騎大馬嗎？”

黃豆豆三兩口吃下一顆梨，天真無邪道：“爺爺，我想！”

“去吧。”

黃老爺子拍了拍車檐，立即有一名黑甲士兵來到馬車旁，將黃豆豆抱了過去。

等到車簾再次被拉下以后，黃老爺子才幽幽說道：“蘇先生，老夫也只是想救這個大乾，救這個天下而已。”

“你所謂的救天下，就是讓更多百姓變成難民？”

車廂里沉默了一陣子，黃老爺子忽然抬頭看向蘇易：

“先生可知，如今的大乾，究竟是什么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