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同樣的訓練場看臺。赫拉格登上看臺的時候，已經(jīng)有三個人站在上面了：

一位是舉著粉紅色小蕾絲傘帶著禮帽的錫蘭，一個是米莎的老師狙擊干員隕星，還有一位是隔壁弩手訓練場時任總教官的黑。

三個人看見赫拉格從臺下登了上來，都一一對他進行了問候。

米莎正在不遠處的訓練場沙坑前方測試自己的裝備，有一大堆武器調(diào)試人員搬來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東西，好幾箱好幾箱的堆在訓練場的旁邊。

米莎此時已經(jīng)換上了一身銀色的輕型作戰(zhàn)裝甲，戴著一個簡單的防毒機械裝置。裝置扣在她的下半臉上，只露出一雙眼睛。

整套作戰(zhàn)服普遍采用金屬配置，同時身后還拉著一串榴彈彈鏈，手臂上的金屬夾層中還安有特殊的顯示屏。

她手上的那兩把榴彈發(fā)射器涂上了銀色，裝上了準鏡以及數(shù)據(jù)采集裝置，整套裝備都翻了新，富有科技質(zhì)感。

“可露希爾小姐非常重視米莎的防護。”

隕星對著赫拉格解釋說：

“將軍，她的這身套裝花了可露希爾好幾個星期不眠不休才制造出來的。本來可露希爾對此并不是非常熱衷，但是米莎可有著一種讓所有人都喜歡她的神奇的魔法。總之呢，可露希爾就被米莎征服了，乖乖免費為她做了這么一套。”

“她穿的不感覺重嗎？”赫拉格詢問道。

“米莎身體素質(zhì)提升的很快，而且可露希爾專門為她研發(fā)了輕型裝甲。別看米莎現(xiàn)在一身金屬，但那身裝備不會比她手上的兩把榴彈發(fā)射器要沉。”

隕星笑著嘆了口氣。

“她果真是又天才又努力的女孩。體檢報告中，她的源石適應性拿了高分，戰(zhàn)場機動與戰(zhàn)術規(guī)劃也都非常優(yōu)秀，尤其是在戰(zhàn)斗技巧方面，她的榴彈幾乎能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指哪兒打哪兒。要知道，她可才學了那么一個月而已。”

“這些時間多謝有隕星小姐您的教導。”

“哎呀，哪里哪里。”隕星揮揮手，“直到我遇見了米莎，我才發(fā)現(xiàn)我還是很喜歡教別人的呢。雖然米莎都快要超過我了，但我覺得我還是挺開心的。是吧，黑小姐？”

“我？”站在一旁沉默著的黑愣了一下，“當教官嗎？是小姐推薦我去做的……”

“我覺得黑有那么強的實力，不把它貢獻出來，未免太過浪費了。”錫蘭微笑著說，“黑，我看見了你這幾天也是要比之前開心不少。雖然還是不喜歡笑，但是走路倒是輕快了些……”

“哪里，我只不過是在羅德島遇見了之前雇傭兵時期的幾個老熟人。”黑低低頭，“我和嘉維爾、清道夫、12F等都在之前參與過合作，甚至還有過敵對的時期。曾經(jīng)我還是個傭兵的時候，他們就已經(jīng)見到過我了。我與他們談話，有些東西可聊，僅此而已。”

“難得看見黑你可以遇見這么多朋友呢。”錫蘭朝她那兒靠近了些。

“不，我只不過與他們有些共同話題，至于談到當教官什么的，實在是令人非常頭大。”黑嘆了一口氣，“那些等著我授課的家伙當中，只有普羅旺斯一個人是聽話的，其余的家伙各有各自的問題。為了處理他們的個性，我每天要花費更多的時間去人事部查看他們的檔案。”

“普羅旺斯？那個大尾巴？我覺得她很可愛。”錫蘭回答說。

“除了她，其他的人毛病都很多。”黑說，“譬如那個藍毒，總是愛把自己裹在衣服里一言不發(fā)，很討厭接觸到別人，同時又不喜歡與人交流，與她說話非常費勁。那個叫灰喉的很討厭感染者，甚至不愿意感染者接近到她一米之內(nèi)，因而我糾正她的姿勢的時候，只能進行口述——若不是ACE在我這兒泡了半天，我甚至不想讓她繼續(xù)待在我這兒。問題最嚴重的是白金。”

“她好像是卡西米爾人吧？”隕星頓了一下說，“我在卡西米爾當守林人的時候聽說過她的名號，她可是著名的騎士殺手。還有，她不是用弓箭的嗎？為什么會跑到弩手射擊場來？”

“臨光之前給我分配任務的時候，”黑說，“談到過白金這個人的背景。”

“她倆應該合不來吧……”錫蘭小聲道。

“我也清楚。但我上任的第一天，白金就從射擊訓練場那逛了過來，并對我的水平產(chǎn)生了很大的懷疑。她從不按照任何人的要求來，非常抵觸進行作戰(zhàn)訓練，一言一行都透露出危險的氣息，所有人都挺害怕她的。”黑面無表情，又是習慣性捏了捏自己的弩，“她第二天向我約戰(zhàn)，很明顯我對這種事情毫無興趣。”

“約戰(zhàn)？”錫蘭大吃一驚，“你為什么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我？”

“抱歉小姐，這不過是件小事。”

“小事？”錫蘭咬咬牙，“那你答應了嗎？”

“沒興趣，但我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那你受傷了嗎？”錫蘭臉色驟變。

“放心小姐，我什么事情都沒有。”黑說，“白金堅信我的狙擊弩無法進行遠程射擊，事實上，我只不過是對無法一擊斃命敵人的攻擊毫無興趣而已。普羅旺斯和我的想法相同，都喜歡進行近距離的高精度殺傷，可是不代表我們不會打遠。”

她頓了片刻。

“白金解決了與她同等級的所有殺手——然而卻沒辦法解決我。她很自滿，并且有些漠視生命，這就是小姐所厭惡至極的，不是嗎？”

“結(jié)果呢，結(jié)果怎樣？”

“我向她證明了為什么我是直升六星高級干員，而她只是個五星。”黑哼了一聲，“我在每一個對局當中都贏了，也理應如此。”

“你這家伙……”隕星嘆了口氣，“黑，白金很危險，并且只對博士有興趣，搞不好她真的會動起真格來。”

“我更危險。”黑平靜地說。她看了一眼看臺墻壁上的時鐘，“馬上下一場訓練就要開始了，小姐，我必須離開。”

“下次別再這樣亂來了……”錫蘭擔憂地看了一眼黑。

黑轉(zhuǎn)身，就在她正離開的時候，給了一直沒說話的赫拉格一個眼神。赫拉格瞇瞇眼，朝她點了點頭，表示自己也注意到了這一點。

“有人在躲著呢……”

黑嘴角下撇，轉(zhuǎn)身離開了。

隕星隨后也和他們打了一聲招呼，走了，這兒只剩下錫蘭與赫拉格。

“將軍，羅德島的作戰(zhàn)布置做的如何？”

“問題很多，但他們都非常有自信。”米莎已經(jīng)裝備好了自己身上的設備。赫拉格一邊望著她，一邊回答錫蘭道，“工作還在井然有序的開展著。”

“那就好。”錫蘭點點頭，“馬上就要真的直面戰(zhàn)場了，我還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那種危險的地方，很期待，但又有一些害怕。不過我能被分配到醫(yī)療部當中，所要做的也無非是治療傷員和照顧感染者之類的。黑對我說，我的危險系數(shù)并不很大，就算有危險的話，黑和白羽也會想辦法避免的。

“醫(yī)療部的人對我的水療方法非常感興趣，好像除了嘉維爾，其他的人都嘗試過了我在維多利亞所學到的知識——至于嘉維爾吧，她只對拿棍子敲別人比較感興趣。”

“白羽先生知道的話，一定會比你還開心。”

“他總是這樣。看上去好像呆呆的，對什么事情都不上心的樣子，天天吵吵的想要辭職養(yǎng)老去當個咸魚，其實內(nèi)心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錫蘭把頭垂了垂，咬了咬嘴唇。

“每個了解他的人都會喜歡他的吧？我聽暗索小姐有一次對我講，那天在汐斯塔，白羽在步行橋上掉下來的時候，本可以拉住她的手，但他不愿意牽掛她也一起掉下去，所以伸出來的手就頓在了半空當中……”

錫蘭沉默了片刻，搖搖頭。

“算了，不說這個了。醫(yī)療部最近來了一群任職于萊茵生命的醫(yī)師們。其中有一位重裝干員，是曾經(jīng)的萊茵生命防衛(wèi)部主任，現(xiàn)在已經(jīng)退出了。這個人不僅與目前駐扎在羅德島的萊茵生命的某些醫(yī)師們不和，而且也不太喜歡白羽，天天追著我問白羽的事情。”

“萊茵生命的？”

“她名叫賽蕾婭，據(jù)說實力很強，不過我不了解這一點，我只知道好像她對白羽有一些興趣。她問了我很多事情，我沒怎么回她。那個叫赫默的萊茵生命醫(yī)生感覺也不喜歡她。”錫蘭抿著嘴，扭頭望了一眼赫拉格，“將軍，你比我更擅長處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之后白羽在正面戰(zhàn)場的時候，萬一不小心樹立一些敵人，還請將軍您保護好他。”

“我答應你，錫蘭小姐，我也承諾過白羽先生本人。”

“謝謝你，將軍，馬上我就要去生物研究室那兒聽課了，不能在這里繼續(xù)陪米莎，還請告辭。”錫蘭彎了一下膝蓋，讓赫拉格代問米莎一聲好，也離開了這里。

赫拉格把手平放在圍欄之上，盯著被一群工程師圍在中間的米莎，看著她費力地調(diào)試自己的榴彈發(fā)射器的各項數(shù)據(jù)，嘆了一口氣。

他又沉默了一會兒。

“出來吧，我知道你一直都在這里。”

沒人應答他。

“我知道你的名字，不必再隱藏。錫蘭小姐和隕星或許沒有注意，但在我和黑的面前，你早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

安靜了片刻。

“葦草。”她說。“我叫葦草。”

“我知道，而且是在三十分鐘前才知道的。”赫拉格語氣平靜地回答，“這幾天我忙于為羅德島進行戰(zhàn)術規(guī)劃指導，沒有多少時間陪伴米莎，還沒有聽說過你與她之間的事情。”

葦草，那個表情冷淡，聲音也同樣冷淡的少女，正坐在看臺的最角落的黑暗處。那兒沒有開燈，她自始至終也沒有動彈過一下，什么聲響都沒有發(fā)出，安靜的如同一個死物。

“嗯……”

赫拉格聽她的語氣聲線，感覺她好像厭惡這樣說話一般。他輕輕閉上眼。

“話說，交談這種事情于你而言仿佛是一件痛苦的折磨。”

“不，我只是，很少與人說話。”

“預備小組那兒有一個叫做玫蘭莎的孩子，她的性格與你很類似，也不喜歡交談。”

“玫蘭莎？不，她是不擅長說話，我只是不喜歡。”

“你若是想上前來去看米莎小姐訓練，就過來吧，沒必要在后面躲躲藏藏的。”

“不，還是算了。”葦草說，“我只聽聲音就滿足了。”

“過來吧，”赫拉格向身后看去，“我知道你一直想過來。只要我離開這里，你一定會立刻走到這兒的。”

葦草面無表情，目光在自己的手與赫拉格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兒，站起了身，以一種平穩(wěn)到怪異的速度走了過來。她把頭望向米莎，兩只手放在身側(cè)，不動的時候真的如同一個雕像。

“你不擅長隱藏，但是你非常擅長沉默。”

“我擅長用火。”

“我聽別人說，術士干員們認為你那不是真正的火。”

“這無所謂，我清楚我擅長于什么。”葦草道，“他們稱呼你為將軍，為什么？”

“一個古老的故事而已，你可以從歷史書上讀到有關于我的更多。”赫拉格說，“現(xiàn)在我只不過是一介普通的患病老人罷了。”

“歷史。”葦草忽然重復了一遍。

“你為什么接近米莎？”

“她是一個好人，為數(shù)不多的好人。”

“是嗎？我以為你會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我不比你們更討厭她，也不比你們更喜歡她。”

“她怎么看你。”

“她有一些喜歡我。”葦草說，“但那有部分是出于憐憫。”

“什么？”赫拉格愣了一下。

“在她的心中，一個成天獨處，喜歡呆在陰暗處的人是值得憐憫的。”

葦草說：

“很多人與其說他們在愛某些人，或者愛某些事情，但更多的，他們愛的是自己的高尚品德。憐憫一個可憐人會讓他們覺得自己品格完好，并產(chǎn)生奇特的舒適。大多數(shù)人都是這樣，所以我不愿意開口與他們說話。然而米莎她是為數(shù)不多能夠保留自己的部分真心的家伙，但同樣的，她也很脆弱。這些東西我都非常了解，將軍。”

“你都在和米莎說這些嗎？”

“有時候會提，但她很天真，或者那個與天真類似的詞語。”

“有關這些，白羽先生比我更擅長和你交談。”

“是那個能捏碎別人心臟的人？”

“他可以這么做，無論是從肉體上還是從精神上，這是白羽最強大的地方。”

赫拉格把目光放平，他看見米莎已經(jīng)準備好新一輪的實彈射擊了。

“阿米婭或者是凱爾希，或者是其他的那些人，有沒有答應你讓你回到維多利亞，回到自己該去的地方？”

“沒有。”葦草平靜地回答，“但我知道他們將會這么做。我的姐姐已經(jīng)開始行動了……”

米莎對著遠處的沙坑扣動扳機。榴彈出了膛，在空中畫出優(yōu)美的弧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