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啥，喂，我還到處在找你呢，趕緊去熱飯吃啊，六點半到七點半就不能吃飯了呦，因為這段是高峰時間哈，昨天跟你說過的，莫忘了呀。”溫芷正要吐出這口快要燙熟舌頭的開水，猛聽到身后又串出一聲呼叫。

她急忙吐出已經吞進一半的水，還來不及抹掉流到嘴角和腮邊的，轉身看到數米開外的葛班頭，一手插在口袋，一手提著一套掃帚和撮箕，從門口的拐角朝她走來。

“噢，好的，你，你們都吃了。”

“嗯，我吃了，里面還有人在吃，你得抓緊吃。”

“嗯呢。”昨天不還說，就這些事，慢慢做，不用趕嚒！現在嘛樣又催食。

溫芷不得不加快進度，像是被投進了傳輸帶的流水線上，啥都不由自己的一塊板磚，只能被機械化的從甲地轉移到乙地。

熱飯到吃完，十分鐘搞定，距六點半還差幾分鐘，未干的內衣，又被打濕一層，燙木的舌頭只能無奈的在口腔里蔫巴著躺起自慰，橫豎也不像是舉起那火炬和捧著銘牌的自由女神，而上顎，舌頭居住的大廳，又像糊了一層破碎的雞蛋皮一樣，算是打碎的腳鐐手銬么？這個耐受不了高溫的地方又被燙起了泡。

洗好了碗，她拿起水杯，并學著葛班頭拿一套掃帚和撮箕，走向人少的那個站口，一絲微風拂過臉頰，連帶著一陣舒爽也串入衣領，帶著不經意的愉悅停頓片刻，好像也是聞訊過來欣賞她用汗水換來的成果。

她放下掃帚，打開水杯，輕輕小啜一口依然溫熱的水，不過一兩滴眼淚水，真不知那樣緩解杯水車薪的窘迫。

看看站口外正好有一個公交站點，有候車的座位，就在腳邊，好像也在默默招呼自己過去坐坐，小歇一會，剛剛坐下不到一分鐘，又喝了兩口水，“你在這兒呀！”一扭頭，做衛生間的蔣婆婆，瞇著眼似笑非笑的已經站在身旁，她邊說也邊靠著溫芷坐下。

溫芷本能向旁邊挪了挪，“噢——剛吃完飯，太快了，口被燙了，出來吹吹風，喝口水，降降溫，也好吹吹身上的汗。”

“咿呦，你們城里人啊，是嬌氣些，這才多大點事啊，就，就出一身汗啦！你原來沒在屋里做過衛生嘛？”

“家里哪有這大咧，這大一片，上上下下要拖，要擦，么樣能和家里那豆腐塊大的事比噶，老大姐，你們做熟了，可能覺得不在話下嘍。”

“我啊，還一直在拉連班，起碼上了半個月的連班，就是一天上兩個班，還不是一樣得過。”

“乖乖呀，那不每天十六個小時啊，那怎么受得了呦。”

“是啊，好幾個人都這樣咧，她們還巴不得葛班頭排連班，有錢拿呀，都不覺得累咧。”

“那，長時間這樣，身體吃的消么？”

“還好吧，習慣了，就好了，之前不是一直差人手嘛，葛班頭她自己也是這樣啊，只是偶爾叫她姐夫或者我們哪個幫忙頂一下，她家還有個會賺錢的老公，兒子也蠻爭氣，在讀研，葛班頭要是下班后，換下工作服，就跟換了個人一樣，走路帶風，像，嗯——對，像個荷花一般，呵呵，誰叫人家長的好咧，是吧——”

吧字話音未落，溫芷突然電話響起，拿出手機，“啊，完了，葛班頭的電話——”

“喂，閬溫芷，你人在哪里呀？”

“我就在站口這邊啊！有什么事嘛？”

“我到處找人在，都沒看到你呀！現在高峰時間段，大廳沒人盯啊，不是都跟你說過嘛！”

“噢，那我領會錯了，記得你說飯后轉一轉外圍，再——”

“哎呦，我的姐姐啊，現在是高峰時間段，大廳缺人手，曉不曉得啊。”

掛掉電話，葛班頭皺著眉頭，一臉焦急的樣子，已經站在了電梯口，“哎呦喂，我的個天呀，蔣婆婆也在這，她是個新手，不知道也就算了，你怎么也在這躲閑，現在是出站高峰，站長今天又過來檢查，等會逮住了，扣分可都算你的啊！”

“沒，真沒有躲懶，就是在這邊外圍看看有沒有垃圾，說了兩句話，班頭就過來了，是我領會錯了意思，我，我這就下去，大廳里盯著——”溫芷邊說，邊拿起掃帚就趕緊往電梯口，連走帶跑走去。

這一口氣透的，板磚又被拋向傳輸帶，電梯這會就是真流水線，只能向前，再向前，沒有休止符……

“六點半到七點半必須保證人在大廳里，不管有事沒事，那邊中控室，時時刻刻可都有人在盯著，而且今天區里又派了站外領導來檢查，不能馬虎呦，知道嘛！”葛班頭追在屁股后面又補一句，一臉不容小噓的嚴肅態度。

溫芷看著她，不得不連連點頭稱是，再看看兩個站口之間那條長長的通道，不停有人來人往的人走過，而且居然還有個穿保安制服的帥哥在她的流水線上踱步，倒是對拿著掃帚擦肩而過的溫芷目不斜視，視若無睹，好像他不過是在這超長的跑步機上健身的，無關于任何人，任何事，又像是長在這個傳輸帶上的一個特制標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