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大荒，還是大荒。

國，城，村。

這不村里小兒說的好：

“大荒國里有個大荒城，大荒城里有個大荒村。”

而此刻在大荒村楚家的雜役處，站著上百人，以及楚家的管事楚河。

楚河是楚家的一個管事，他本來不姓楚。

雖然他在整個楚家不算什么，但在此刻，在這上百個普通少年眼中，卻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因為今天，乃至從前和以后，都是楚河來決定的楚家雜役補(bǔ)充和分配。

當(dāng)然，這是在楚河成為管事之后。

他掌握著在場所有少年的去處，他的決定關(guān)系到每個少年的未來前途。

如果被分配的地方太好，一輩子也就有了出頭的可能。

有錢的送禮，機(jī)靈的拍馬屁，還有人直接表忠心：

“盡心盡力，不敢懈怠。”

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楚河很清楚，資質(zhì)才是最重要的。

而眼前這些人，資質(zhì)其實都不好，所有也就只能“矬子里拔大個”的安排了。

“苦瓜，你將被分配到....”

掃地雜役。

苦瓜只聽到了這個，長相平平無奇完全稱不上秀氣的他，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周圍人臉上那憐憫與幸災(zāi)樂禍之色，頓時凝固了。

嚓，這么脆弱的嗎？

楚河面不改色的，或者說仍舊是面無表情的又念到一個青年的名字，并照例叮囑一句。

沒辦法，不叮囑這么一句的話，以后出了事兒對方完全可以說上一句：

“楚管事當(dāng)初可沒叮囑過我。”

這樣的事兒楚河前任經(jīng)歷了一次，于是才有的楚河當(dāng)上了管事。

所以，楚河對此非常重視，做夢都會叮囑上這么一句：

“記住，你負(fù)責(zé)的是楚家重地，到了那兒一定要盡心盡力，萬不可懈怠。”

也許有的地方冷門，但終究在這偌大一個楚家之內(nèi)。

再冷門的地方也會有楚家人去，所以叮囑是少不了的。

“安全，你將被分配到.....”

楚河分配完雜役，便回自己房間去了。

至于那些人，會有人送他們?nèi)ピ撊サ牡胤降摹?

而他呢，身為一個管事，他有很多事兒要做。

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困了就得睡覺。

說起來，楚河也已經(jīng)快要五十了。

人生七十古來稀，五十多的倒是不少見。

只是，他到現(xiàn)在都還是獨(dú)身一人。

也無膝下，也無伴侶，更無子女。

“兒久離膝下，竟無語凝噎。”

母親在他出生時便走了，死于產(chǎn)后高燒不退。

而老父親走的時候，楚河更是來不及回去見他最后一面。

只能一個人在大雨中嚎啕，直到徹底麻木。

“孩兒不孝，來遲了~！”

如今再想起往事，更是已經(jīng)沒有了當(dāng)初的傷心，只剩下感懷。

感懷什么呢？

感懷曾經(jīng)年少，也還能哭的那么大聲。

現(xiàn)在就連小聲地啜泣，似乎都做不到了。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回到房間后，楚河又想到了即將接替他的新管事，那個叫“鎮(zhèn)南”。

至于姓什么那還用說，都要當(dāng)上管事了那肯定得是姓楚的啊！

就算以前不是，那當(dāng)上管事之后也自然會是，“姓楚的”。

畢竟楚家老祖有言，楚家管事的位子只能由楚家人來坐。

可管事這位子吧，如今早就沒有楚家人想坐了。

所以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就有了這個“奇怪”的規(guī)矩。

當(dāng)然，出了楚家都一樣。

王家管事姓王，路家管事姓路，上官家管事上官姓，不外如是。

管事管事，管太多事，就容易得罪人。

這一來二去的，本家的人就都不想當(dāng)管事了，于是便讓外姓人當(dāng)管事。

但又不想被人戳著脊梁骨說上句“老祖宗的規(guī)矩都不依循”，便就有了改姓的事情。

至于楚河改姓楚之前姓什么，他自己都不想提了。

還提那做什么，不過都是些個陳年舊事，無非就是“張王趙李子孫慕”。

不過話說回來，鎮(zhèn)南姓楚之前姓什么，楚河記得自己好像聽人說起過。

那人是個路邊賣炊餅的，姓武，家中排行老大。

“木門”

沒錯，就是姓這個，一個比之及木、孔父乃至中野都還要少見的姓。

“手推木門拂石坐”

楚河拂床坐，抬眼望見墻上掛著的畫，他找人給自己畫的。

如今看來，音容笑貌仿佛猶在昨日，一切都是那么的“歷歷在目”。

“畫什么？”

“畫我。”

忽然，楚河想到一件事，那個給他畫畫的人似乎就姓木門。

“不知老丈名姓，可否告知一二？”

“木門大有。”

“大有初九，好名。”

也不知，這位鎮(zhèn)南與那賣畫老者之間，是個什么關(guān)系。

不過想來，無非是父子或者爺孫。

至于為什么無法確定，主要還是楚河不知道對方年歲幾何。

想到這里，楚河忽然笑了起來。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啊。

一時感慨中，楚河起身來到桌邊，提筆就寫“悵寥廓”。

憶往昔崢嶸歲月稠。

“贏了晚飯管飽，輸了碼頭干活。”

腦海里重復(fù)著這句話也不知多少遍，梁靜茹也給不了的勇氣和自信忽然涌現(xiàn)在年輕的楚河心中。

然后就是輸了個底朝天，被兩個壯漢叉著，扔到了街上。

再之后，始終不甘心的楚河沒有去碼頭干活，而是在父親安排下進(jìn)了楚家當(dāng)雜役。

干了幾年雜役后，靠著自己的本事當(dāng)上了管事。

但前文說過，資質(zhì)才是最重要的。

“或許我資質(zhì)差，寫不出曠達(dá)的詩句，但是我能描繪我心中的廣闊，這樣我就知足了。”

當(dāng)然，不是說的寫詩的資質(zhì)，而是練武的資質(zhì)。

資質(zhì)不好的楚河，當(dāng)初為了當(dāng)上管事，自然也是拼盡全力的。

而如今，身上除了暗傷之外，似乎還是暗傷。

一堆的陳年舊傷，使得楚河早已是身心憔悴。

若是以前，管他鎮(zhèn)南還是鎮(zhèn)關(guān)東，都別想染指管事這個位子。

能坐管事這個位子的，只有他，也只能是他。

可現(xiàn)在呢，心有余而力.....

好吧，心也累了。

坐回床上后，楚河決定睡一會兒。

也不拖鞋，也不脫衣物，便就這么和衣而睡。

閉上眼之前，楚河耳邊依稀傳來歌聲。

閉上眼之后，歌聲越發(fā)清晰且響亮起來，直到最后在歌聲中沉沉睡去。

“山丹丹的那個開花喲、紅艷艷

知心的話兒飛出心窩窩

千里的那個雷聲喲、萬里的閃

滾滾的米酒捧給親人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