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仲秋和馬麗回到家,幾年難得一見,爸爸媽媽很高興,但飯桌上氣氛一片沉悶。大兒子鐵蛋坐在椅子上發呆,小女兒英英一個人跑來跑去,喊著自己的嫂子是“媽媽“。英英短短的頭發,明亮的大眼睛,兩個臉蛋紅撲撲的,嘴巴上還粘著一粒米飯,這就是我的女兒嗎?幾年沒見,原來她已經這么大了,都上托兒所了。可是我這個做爸爸的什么也不知道,在她最需要我的時候,我都沒陪伴在她的身邊。任仲秋向她走過去,她慌里慌張地往爺爺那邊靠了靠。“爺爺……”孩子沒有安全感,她拽著爺爺的衣袖,躲到后面,爺爺愛憐地摟著她,馬麗感覺到了娃的排斥,幾個人傷感地掉下了眼淚。爺爺勸著說:“英英,這是你媽媽和爸爸!”爺爺摸了摸她的頭,慈祥地笑著。在英英的記憶里根本沒有爸爸這個人物的存在,她瞪著大眼睛看著任仲秋和馬麗,一臉的警惕。任仲秋心中生出無限的悲涼,自己的女兒竟然都不認識他,他突然感到一陣悲哀。他倆在回來的路上滿懷期待,期待著與兒女的相見,可是沒想到現在卻是這樣的情形。任仲秋上前去蹲下來摟住她,“英英,我是你爸爸!”他突然哽咽起來,眼淚再也控制不住,眼眶如同馬斯諾防線一樣不堪一擊。“孩子,我是你爸爸!”他貼著她的耳朵又說了一遍。英英這時也走了過來,和他們抱在一起。任仲秋分明看到父親那蒼老的雙手在那里不停地顫動,喉嚨動了動,心中一片苦澀,流下了幸福的淚水。馬麗臉上還掛著晶瑩,她等了好久,沒想到一等就是倆年多。奶奶經常告訴英英,告訴她關于她爸爸和媽媽的一切,無論她能不能聽懂,但是她一定要說。英英看到媽媽哭了,一種天然的本性讓她伸出手去擦拭媽媽的眼淚。還有這個男人,從出生起就未見過的男人,她就是自己的爸爸。她試著喊了一句,“爸爸!媽媽!”這聲音很小,而且不帶一絲感情,她只是順著媽媽的意思而已。但這已經足夠了,這已經能讓他倆痛哭流涕了,雖然他倆從未為孩子做過些什么,這一聲爸爸媽媽已經讓他們很滿足……
屋外能聽見娘洗鍋刷碗水的嘩嘩聲,馬麗上前接過來:“媽,我來,你歇一會兒。“
“嘿!”媽媽眼里滿是慈祥與疼愛,“哪有功夫歇著啊,還得做早飯,還得整理家務呢。你嫂子每天幫著帶孩子,還得幫我照顧家里的事,你們多謝謝她。
小吳工作后,第一次剛回到家,他媽媽差點都不認識他了,他是半夜兩點到的家,屋外狗興奮地叫了起來,圍著小吳,搖著尾巴,躥上跳下。家人睡的迷迷瞪瞪的把門打開了。他媽瞇著眼睛問:“你找誰?喲。“小吳心里咯噔了一下,疑惑地想我媽怎么能不認識我了呢?小吳突然大聲喊著:“爸媽,我回來了“,媽媽瞇著眼睛看了一會兒,突然猛地抱住他就哭出來了。屋內聽到聲音,爸爸趕忙從床上跳了起來,鞋都沒有顧上穿,直奔過來瞪著他,“爸!我回來了!”他站在父親面前,不敢說多余的話!“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父親看了我一眼,大聲喊著:“東生,你弟回來了。“哥哥還有嫂子全都跑了過來,“東升,東升!”大哥不停地叫著他,“你終于回來了,你可是回來啦!”他緊緊地摟住他的肩膀,“你可把我等壞了,我可是撐不住了!”說著便哭了起來。任由哥哥摟著,微笑著看著他,“我回來了,大哥!你辛苦了!”大哥聽到這一句笑了起來,“傻子,我們是兄弟!”
第二天一大早去看女朋友伊伊,到了家門口,心咚咚跳得厲害,腦子里對伊伊的影子有點兒模糊。小吳走向屋內,伊伊傻乎乎地在那站著一動不動,小吳緩緩走過去,走到伊伊身旁,看到她美麗漂亮的面孔,情不自禁地相擁在一起,他對著她的耳朵輕輕說道,“這些日子可想你了!”伊伊回應著說:“我也很想你。“
中午吃完飯,小吳進了自己的婚房,這新房很小,進了門就上炕,是父母和哥哥為他精心準備的,訂于初三舉行婚禮。屋里沒什么家具,所有的陳設都在炕上了。他們終于結婚了,伊伊蒙著紅蓋頭,坐在床上,小吳上前揭開蓋頭,一件件地把自己剝開了,鉆進被窩把臉蒙了進去。
第二天他倆早起,給父母奉過茶,小吳講他轉業干勘探的事,掙的錢多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每個人都很興奮,他也拿出自己的野外工作照片給大家看,除了大哥有點兒好奇之外,父親和母親都沒有什么變化。母親只一個勁地對著他轉,“我兒,只要你是健康的就好。”小吳鼻子一酸,往往最簡單的話語卻能打動最深處的心。這跟他當初的夢完全不一樣,母親并沒有像想象中一樣端著我的證件左看右看,然后不斷地夸耀自己的兒子,想必在她的心中,只有他這個人才是最值得留戀的吧?
錢小兵與妻子離了婚,無家可回,回去了也無法面對父母,面對親戚朋友,睹物傷神,很是沒趣,主動要求留下來值班,看守場院和設備。老謝結婚早,有家不回,是為了多掙幾個加班費。大年三十晚上,這天夜里他和值班的老謝和孫平三人喝了不少酒,這幾年來他太累了,他覺得自己的體力和精力都支撐不住了,他想回去美美地睡一覺,不管多長時間直到睡醒為止,他還要他們中途不要打攪他。他踏著積雪向自己的屋走去。風已經停了,雪還在無聲無息地飄灑著,腳下的“咔嚓咔嚓”的響聲打破了沉寂而清冷的營地,他回去后躺在床上就像散了架一樣,有點像馬拉松長跑運動員,在一種信念的支撐下機械地跑到了終點后全身癱瘓了。他躺在床上像爛泥一樣睡著了。屋外,雪花仍在飄灑著,一陣兒緊一陣兒慢,一會兒稠,一會兒稀……那大片大片的雪花從空中簌簌落落地飄灑下來,填滿了河床、溝壑……一覺醒來,他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他只知道自己昏昏沉沉地睡了許久,想到這里他朝院子里喊了一嗓子:“老謝,現在啥時間了?”
“今天是正月初一下午。”
屋里很冷,他看見臨睡前懶得倒的那盆洗腳水已經結冰了,屋里冷得像冰窖一樣。他一時不愿意起來,他覺得自己的腦門都被凍的生疼,他算了一下時間自己已經睡了近二十個小時了,他覺得這一年來的疲勞消失了,而且,腦子里也異常的清醒。他和老婆感情不和,且矛盾重重。沒有愛的婚姻是可悲的,也是不道德的!這樣的婚姻解體是必然的,也是早晚的事。
這時,他體諒了妻子和他離婚,他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當兵第二年結婚,在家呆了七天,轉業后到玉門油田,回家過了倆次春節,轉戰火炬,三個年頭沒回家,那個女人也受不了,容忍不了。
尕娃子在隊上很活潑,是個刺頭,可回了家,在父母面前卻變成了沉默寡言的人,見了丫頭再也不拋飛吻了,一路蔫頭蔫腦地話很少。這個刺頭也被這幾年的野外勘探生活磨鈍了,熬蔫了,失了青春的血性。昨晚和幾個過去一起耍大的哥們喝酒太多,從野外回到城里,一下子松懈了很多,睡得天昏地暗,他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披上衣服,跑到廁所。剛下過雪的夜里很冷,那種干冷刺骨,沒穿衣服的身體,被凍得發顫。被一泡尿弄得沒有一點睡意,坐在炕上披著被子,抽煙。想著王艷,拿宗紅花比對,一夜無眠,想起這一年一年的真是快。真的就長大了,弟弟都要娶媳婦了,妹妹再也不是那個小跟屁蟲了,父母白發越來越多。可自己依然是光棍。
他今天去參加同學聚會,主要是借這個機會去看看自己的初戀情人王艷。早晨天不亮就醒了,天還灰蒙蒙的,太陽還剛睡醒,沒有出門。偶爾有人放炮,過年了到處都顯得喧鬧。
下過雪的世界很純潔,白茫茫的一片。沒有平日里的喧鬧,看起來有點不真實。雪白得有點晃眼,他小心地蹬著自行車,街道里的路,坑坑洼洼的,騎起來有點艱難。看見有人家的煙筒冒煙,大概在燒炕吧。想起晚上的熱炕,他加快了速度,越快風越大,手腳感組織已經麻木。雪落在臉上融化,那種冷穿進身體每個細胞里。沿著河邊騎了一會,多么熟悉的地方,他小時候,一群孩子經常在河灣里玩,游泳,打水仗,撈魚,捉蝌蚪。他下了車,把帽子捂嚴實了,沿著當年他和王艷嬉水的地方走了一圈,冰層很厚,走在上面,回想著當年與王艷肌膚相接的刺激經歷,走上這條土路,尕娃子想起一件往事,那是自己在十六歲的時候,也是在這條土路上,他在溝上邊摘酸棗,第一次王艷,身穿花裙子,腳蹬粉色塑料涼鞋,頭上扎個蝴蝶結,粉白可愛,特別漂亮,一下就把他吸引住了,女娃走后,他就一直尾隨著那個女娃,盯住了她家的住地。從那以后,王艷在他心里打上了印記,幾年過去了,王艷清晰的臉蛋還能想起,那事情就像發生在昨天。
見到王艷時,看她帶了個孩子,才知她前年嫁了人,尕娃子心情沮喪和萎靡,也夾雜著懊悔和失望,突然感覺自已身體好像被抽了筋,軟塌塌的,干啥都沒毬意思。不遠處傳來冰快裂開的聲音,他們倆的過去結束了,早裂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