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東嚇得哭鼻子,班長想到可能產(chǎn)生的后果,心里也很擔憂。
唯有張亮不再手,他嘻皮笑臉地說:“權(quán)作是當了一次紅軍,爬了一次雪山,走了一回草地,趟了一次沼澤。”胖乎乎的圓臉上漾著一股孩子氣,小伙子才從火炬橋石油中專畢業(yè)一年。
看著他笑,王軍罵著說:“你狗日的是不是看上人家女娃了,小心蒙古族的風俗,灌你一肚子涼水,還要抽鞭子。“
孫東附合著說:“就是,我看你在馬上把人家抱的緊緊的。“
說到這個話題,他們幾個特別來勁,孫東也不哭啼了,轉(zhuǎn)而一臉興奮地追問著,王軍也沒了領(lǐng)導(dǎo)的作派和樣子。
“說實話,你怎么抱著她。”王軍直奔主題,逗著問。
“我們在馬上,不可能離的遠遠的。“張亮賣派著,不肯說清楚。
“我明明看見你貼身抱著她。”孫東不依不撓地說著看到的一切。
“怎么搶的?”王軍興奮的聲音有點異樣。
“我們騎在同一匹馬上,她在前面,我在后面,馬奔跑著,一顛一顫的,我不抱著她,不就摔下去了嗎?。”張亮如實回答,險上顯出得意。
“不對,你倆手還摟著她的腰。“孫東描述著細節(jié)。
“你狗日的艷福不淺,當時是什么感覺?”王軍想入非非,他結(jié)了婚,經(jīng)常幾個月見不到媳婦,這次剛探親回來,心里有邪火,想的就歪了。
“能有啥感覺?剛從鬼門關(guān)回來,心里害怕的直哆嗦。”他說的是實話。
“鬼才相信!男女共騎一馬,肌膚相接,還不擦出愛情的火花來。”孫東還來了個新詞。
“我當時真的啥也沒想,只是覺得揀了條命,再沒別的?”張亮這時露出了幸福快樂的笑容,這些問話使他心里這會產(chǎn)生了異樣的感覺。
“那你的手摟著她的腰,有沒有別的想法?。“王軍這個成年人,什么話都能說出口,我聽著臉都紅了,臊的不行。
張亮這會不樂意了,抗議著:“唉唉!再怎么說,人家是我們的救命恩人,怎么能這樣說話。“
三人才噤了聲。
這是一個令人畢生難忘的經(jīng)歷,當都市燈紅酒綠地眨著鬼眼兒的時候,遙遠的中國西北角,我們卻在草原上歷險著。
孫東采了一把野蔥,張亮到牧民家灌了一壺鮮奶,一壺奶茶。支灶做飯就在帳篷外的草灘上,熬了鍋沙蔥牛奶稀飯。
平時就在搭的帳篷里吃飯。今晚天氣炎熱難熬,帳篷外的草原上吹著涼風,我們圍著鍋爐,每人拿個大碗,盛著稀飯,席地而坐,涼爽宜人,減去因為炎熱給人身心帶來的煩躁感。不錯,在一天的勞累中,哪怕一根火紅的紅薯也能滿足人們的需求。就像現(xiàn)在,我們煮的并不是什么大米飯,更別說炒些什么小菜,來兩杯小酒了。蔥花漂著,奶味入了米,有肉香的味道,使人胃口大開。喝著奶茶,有股怪怪的感覺,沒有昨天老太太給我的好喝。
草原的上面是藍色的夜空,不是深藍的,而是純凈略帶灰的藍色,夜幕上孤懸著一輪月亮,半圓的月亮,融入淡云中,猶抱琵琶半遮面,月光柔和寧靜,輕輕地撒在這片廣袤的草地上。月亮的旁邊是幾顆稀疏的星星,整個夜空新些神秘,遠的莫測,藏著自然的奧秘。
睡在帳篷里時,耳畔就能聽到草地里的各種夏蟲的鳴叫聲,還隱隱約約地聽見遠處蒙古包里傳來很悠揚的馬頭琴聲,悠悠揚揚的馬頭琴聲給人一種遼闊感,我隱約覺得大草原深處有了一種不可名狀的神秘感。
草原朦朧發(fā)亮,風嘭嘭地拍打著帳篷,我凍醒了,扯開帳篷繩扣,看見幾只鳥兒在歡快地跳躍鳴唱,它們也起的很早,我們也起的很早,這已經(jīng)成為了一種習(xí)慣,鳥兒每天早上被我們的車輛發(fā)動聲驚醒,然后每天伴著我們一起出工。二公里測線來來回回走了14個小時。大太陽底下不歇氣地走了一天,一個個腳都打了泡,張亮的鞋也跛開了。連做飯的勁頭都沒了。火焰飄抖起來了,像小蛇飛快地順著石縫竄著,轟的一聲,柴禾畢畢剝剝地燃起來了。風刮著,火焰呼地撲過來,又呼地倒過去,剛躥起幾尺高,又被風壓了下去,煙熏得人眼睜不開。吃罷飯已是晚上九點了,一個個都累壞了,倒頭就睡。
可怕的轟隆聲把我從睡夢中驚醒了。努力睜開眼睛,不知什么時候只剩下了我一個人。地在晃動,帳篷布簌簌抖著,行軍床像鼓咚咚抖跳——慌亂中掠過腦海的第一個字眼就是地震,霍然而起。抱頭奔出帳篷卻是蹄足奔騰的聲音——過畜群了。天氣很好,陽光刺得眼都睜不開。王軍和孫東張亮坐在帳篷前的草地上看熱鬧。畜群奔涌,牛哞羊咩馬嘶聲和著駱駝的叫聲,匯成一股可怕的聲浪。坡陡路急,牲畜一跑開就收攏不住了,遠望像石頭往下滾。我埋怨他們:“這么好看的場景,為啥不叫醒我?“張亮嘿嘿笑著:“你睡的好死,我喊你不應(yīng),孫東推你,翻了個身又睡了。我看誰把你抬走,你都不知道。“
鞭聲噼噼啪啪地響著,牧人策馬馳騁,呼哨聲此起彼伏。蠻牛被趕回行列。牛犢子緊緊地偎著老牛媽媽。馬嘚嘚地跺著蹄子。馱氈房的駱駝發(fā)出不耐煩的嗷嗷叫聲。牧羊犬汪汪地叫著,跑前跑后地幫助主人,像憲兵維持著前進的秩序。那場面壯觀極了,看得人如癡如醉。
灰塵揚起的后邊,有女人趕著老弱的羊群,被拋在牧場的后邊,聽到咩咩的羊叫聲,張亮嘴饞了,上前攔住一個女的,想用舊工衣?lián)Q只羊吃。
王軍告訴他:“老羊膻不好吃,羊娃子嫩,牧民不愿出售,買個中等的。“
我過去瞧熱鬧,那女的會說漢語,接過衣服看了看,衣服是新的,沾了些泥巴,我想是前天陷入沼澤糊上的泥,這小子也懶惰,沒有洗,賣相很差。
那女的說:“給你個三十來斤的羊吧,“說著她到羊群里抓住一只羊,用手捏著脊梁說:“這個有三十三斤。“
我納悶地問:“沒有稱,怎么知道有三十三斤。“
她笑了,嘴里露出的牙又黃又黑,“我們看羊不用稱,用手捏脊梁,誤差不過一二斤,看牙口,羊的大小不超過五個月。沒這一手還能是牧民嗎?”他風吹日曬的臉上透著狡黠,又浮著令人不容置疑的笑容。
張亮把羊拴在車馬槽里,我們繼續(xù)測量。晚上早回來一個小時,準備宰羊吃好的。搭帳篷,曬行李,生起了火。我撿回了一抱濕柴火,生不著火。王軍撥開灰燼,撒上松毛,吹了幾口,火焰像金黃色的小蛇躥上來了。孫東去小水泡里打了水,再看桶里,水黃亮亮的,像早年那種廉價的汽水。我使勁嗅了幾下,叫了起來:“尿——誰尿到桶里了!”這一說,王軍伸長了脖子,果然是尿臊味。
張亮說:“別大驚小怪了,牛拉馬撒的,水泡子已成了畜尿坑!水燒開了,彌漫著難聞的臊腥味。張亮宰羊,真是門外漢,捅了二刀子,羊還四蹄躦動地掙扎著,煙不下那口氣,王軍朝他屁股踢了一腳說:“殺生害命,讓羊受罪。“說著接過刀子,順著鎖骨捅下去,血突然冒了出來。血腥味招來了蒼蠅和蚊蟲,蝗蟲在孽生,羊身上爬滿了豆粒大的小螞蚱,綠色的、半透明的軀體在陽光下像寶石。窸窣聲也鳴了起來,為這羊送挽歌。
王軍也不熟練,吭哧了半天,羊皮劃爛了幾道口子,羊肉脂上沾上了羊毛,我看過阿訇宰羊,幾乎是眨眼工夫,羊就被卸成了八大塊,干干凈凈。
嗞嗞冒著水汽的鍋把蝗蝻都吸引來了,不顧死活地往鍋里跳。氣得張亮把鍋鏟摔得砰砰響:“跳!跳!叫你跳!老子今天煮死你!”的罵著,有幾只跳進鍋里。
王軍嘴里罵罵咧咧的:“老子還沒吃的,還著急的跳進去了。“說著拿起筷子撈出來扔了。這湯茶,滲透養(yǎng)馬尿的水,又有飛蛾蝗蝻的佐料,味道很別致,像是放了豆豉的四川怪味魚。全都有股怪怪的味道。
折騰了一個多小時,羊肉塊放進鍋里,接下來是令人難熬的等待,揭開鍋蓋一嘗,不爛;耐著性子再煮一陣,肉還是像牛皮一樣強韌,還透著股可怕的膻腥味。
“上當啦,買了只老騷胡!”王軍拍著大腿叫了起來,說你買了一只配種乏力淘汰的老公羊!午夜時分,這個皮厚肉糙的騷羊終于“化”了,有了七八成熟。清燉羊肉,灑上沙蔥,那肉膻得可怕,吃得人一臉苦相。上當了,受騙了,這也是個調(diào)侃的佐料,帳篷里充滿了笑聲。飯后王軍摸出了煙,給孫東和張亮各散了一支,想了想,蒙古人人敬煙也有講究,不敬則已,敬則敬遍,否則就是瞧不起人;不像漢族,敬男不敬女,敬老不敬少,敬熟人不敬生人,敬抽煙人不敬不吸煙人。又摸出一包,給了我一支。我本來不染煙酒,這幾天就像那個老喇嘛說的佛爺管不住了,小年輕視抽煙為時尚,我抽了一口嗆得咳嗽,就掐滅了,孫東頑皮撿起來夾在耳朵上,他很漂亮地吐了個煙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