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馬？

李青此念生出，驀然間意識騰起，又來到了上空，化出本相。

那一縷縷的焰芒隨著李青心念變化，也隨之變化。

只見一縷縷火焰猛然騰起，又融匯合攏成一條火龍，在識海內呼嘯奔騰。

而那本來被火焰炙燒著的人影輪廓不停變化，有時化作李青的樣貌，有時又變化成那些只存在于李青想象中的人物。

猛然間那人影抬頭向著空中的李青看過來，四目相對，那人影齜牙一笑。

李青心頭一驚，再定睛看去，人影一躍而起，于空中變化成一只猿猴。

那猿猴五官俱備，四肢皆全，此時一躍間上了龍背，駕馭著火龍朝著空中李青撲了過來。

喜娃娃嚇得一下捂住了臉，從指縫間偷看。

李青不知為何見到那猿猴之后，只覺得心中煩躁無比，一時間心頭雜念不停涌出。

這些雜念零碎散亂，不成體系。

這是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此時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覺得心頭有一團燥火，憋的無比難受。

這些雜念一離體便化成一縷縷焰芒，被那火龍吞下，顯得愈發神駿起來。

李青見此反而心中一動，那火龍既然是自己的心意變化而成，那么只要平息雜念，收伏心意，或許可以收伏火龍化為己用。

于是他當下定心斂神，想要試著收伏自己的心意，卻不想心意之物本就是隨心而動，又哪里那么好收伏，除非變成一塊石頭，或是一個死人。

只見那火龍一聲咆哮，反而愈發兇惡，載著那猿猴加速撲來。

李青一時間愈發難以靜心伏意，只得默默觀想，隨之有一縷縷純粹念頭生出，變成一根根鐵鏈繩索，向著那猿猴和火龍捆縛而去。

卻不想那猿猴伸手抓住繩索鐵鏈，猛然一拉，這些繩索便一一斷裂。

正是心猿難定，意馬難收！

既然如此，喜娃娃又是如何降服意馬的？

李青一時間卻顧不得想太多，一念不成，又生一念。

瞬間識海中金光大放，一座大佛生出。

那大佛伸出一只手，朝著那猿猴火龍抓去。

這大佛由李青觀想而出，此時一伸手仿若神話重現，要摘星拿月，摩弄乾坤！

然而隨著他佛掌伸出，那猿猴猛然翻了個筋斗，這筋斗翻出，猿猴仿佛一下躍出十萬八千里，跳出了這佛掌之外。

不過那火龍卻落入大佛之手，被大佛拿捏之后，那火龍不停生出變化，一會兒變成馬，一會兒變成龍。虛實不定，幽幽生光。

李青手拿火龍，心中卻忽然生出明悟來。

原來，若誤以意馬是龍而伏意，則意馬難收，若識得龍馬非意而伏龍，則意馬收韁矣！

心意不過裝飾，卻是難以作功程。

李青降服了火龍，這火龍在佛掌中化作一座巍峨雄奇的大山，猛然一拋，大山朝著那猿猴壓下去。

好一個猿猴！

只見那猿猴猛然一頓足，齜牙咧嘴間身形變化，仿佛法天象地一般，雙臂一展，將這大山扛了起來。

屈膝伏腰，猛然一拱，巍峨的大山仿若成了他的玩物，反而朝著李青砸過來。

李青念頭躍動，那大山在空中生出變化，成了一匹白馬，撒開四蹄在識海中奔走。

再去看那猿猴，卻已經不見了蹤影。

大佛消散，空中顯出李青本相，白馬奔過來，將李青馱起。

李青心念探出，去找那猿猴去向。

驀然間，一道身影突兀出現在李青面前。

正是那猿猴！

再一次四目相對，猿猴搖身一變，卻是變成了李青的模樣。

李青一驚，對面的李青面容猙獰，齜牙一笑，已然朝著李青撲了過來。

這一撲，仿若沸水落雪，滴水入海，二者水乳交融，徹底不見了蹤影。

李青一時間心神難定，只覺得煩躁難安，無數的念頭瞬間涌向心頭——

這個世界是真的嗎？

我是不是已經在那場大火里死去，而現在的世界只不過是一場大夢。

還是之前的世界才是一場夢？

那么我是誰？

我來自哪里？

我真的是李青嗎？

道，道，道，什么是道？

我為什么求道？

不，我求的不是道，我要回家！

家？

哪里有家？家在哪里？

父親！母親！

爹！娘！

你還記得你父母的模樣嗎？你見過他們嗎？

他們是真實存在的嗎？

世界上為什么會有規則？

水為什么往低處流？太陽為什么會發光？我們為什么會呼吸？

你見過水流入海嗎？你見過太陽的真實模樣嗎？你現在真的有在呼吸嗎？

所有的一切會不會都是假的？

都是編造出來的？

誰？是誰編造了一切？

我是不是只剩下一顆躺在缸中的大腦，身邊是不是圍滿了白大褂？

我是不是只是一個活在書里的角色？

我的命運是不是早已注定？

那你還努力什么？掙扎什么？

你以為你是主角？你只是一只渺小的螻蟻！

不！不對！

有誰說過，生如螻蟻當有鴻鵠之志，命似紙薄應有不屈之心！

鴻鵠之志？不屈之心？

你的志向是什么？你想追求什么？

你心中還有念想嗎？

……

雜念亂七八糟，天馬行空，邏輯混亂，仿佛一團亂麻。

有時是自問自答，有時又變成兩個人的對話。

李青恍恍惚惚，低頭看向自己的心。

這才發現那里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個黑乎乎的大洞！

我沒有念想，我的心里空空蕩蕩。

你累嗎？好好睡一覺吧！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睡吧！

李青緩緩闔上雙眼。

正當此時，驀然間有一點靈光從外面躍進來，仿若一顆明珠瞬間照亮心海！

李青猛然睜開眼睛，抬頭看去，忽然發現自己變得無比渺小，正盤膝而坐在一個巨大無比的手掌之上。

那手掌的主人是一只巨大無比的猿猴！

但那猿猴的臉卻正在不斷變化，

有時是猴子，

有時是一團文字，

有時是一縷火焰，

有時是無數的人影幢幢，

還有時卻是李青！

隨著明珠大放光華，那巨大的猿猴軀體瞬間變成一縷縷黑煙，不斷消逝。

但猿猴卻不慌不忙，掃了一眼識海上空的明珠，低頭看向李青，齜牙一笑，緩緩消散。

李青只覺得仿佛意識上壓了一座大山，整個人渾渾噩噩，恍恍惚惚。

“李青！醒來！”

這聲音陌生而又熟悉。

李青聞聲四顧，身周不知何時成了一片虛無。

“李青！醒來！”

“噠！噠！噠！”

馬蹄聲響起，李青茫然看過去。

一個小小的人兒騎著一匹小小的白馬向著他奔過來。

但那白馬不停地奔跑，兩人的距離卻絲毫沒有變化。

仿佛中間隔了一道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