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以前是個害怕孤獨的人。
但如今獨坐桃山，抬頭看天地，靜心觀繁星，寂寥孤獨再無法讓他感到惶恐，反而有著一絲享受。
他甚至想著若是能一直這么平靜地生活下去，也不失為一件美妙的事情。
恍惚間，他漸漸睡著了。
……
桃花觀沒有晨鐘暮鼓，也沒有金雞報曉。
清晨那一縷炊煙便是觀里唯一的煙火氣。
李青循著炊煙到了廚房。
一個拿黑布蒙了雙眼的道人正生火做飯，灶火映紅了他的臉。
李青招呼道：“道兄，要我幫忙嗎？”
那道人扭頭看過來。
盡管他的眼睛被黑布遮著，但李青還是感覺被他看了個通透，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道人沒有說話，只搖頭擺手，指了指廚房外。
李青只得退出來。
順著廊道穿行，到了前院。
觀主正打著一套類似太極的拳法，不急不躁，悠然有度。
李青在旁靜靜看著，等其收功。
觀主這一套拳打下來，便是足足小半個時辰過去。
蒙眼的道人恰好端來飯食。
清粥，小菜，白面饅頭。
在前院桃樹下的石桌上擺好。
觀主拿出手帕擦了擦不存在的汗，招呼道：“長生啊，留下一起吃吧。”
蒙眼道人搖搖頭，對著觀主施了一禮，便朝著后院走去了。
觀主這才看向李青，對他招招手，“小友，過來一起吃。”
李青行禮拜見。
觀主擺擺手，“我這觀中沒那么多禮數，不過是個落腳之地罷了，合則來，不合則去，沒那么多規矩。”
李青應是。
觀主拿起一個饅頭遞給他，“觀中清苦，小友莫要嫌棄才是。”
李青接過饅頭，連道不敢。
兩個人就著小菜吃完了飯。
李青這才拜下，開口道：“乞觀主慈悲，收我為徒。”
觀主輕笑一聲，擺手道：“不忙不忙，你且說一說，為何要拜我為師？”
“李青在這世上孑然一身，無處可去……”
觀主打斷道：“既是無處可去，我這道觀也不趕人，你權且當個容身之所也是無妨，何須拜我為師呢？”
李青道：“我想跟隨觀主修行。”
“修行？”觀主抬手摸了摸眉梢，饒有興味道，“凡求道學法，必有所執。說說看，你是為了什么修行？”
李青聞言有些茫然，為了什么修行呢？
為長生嗎？
天地雖大，我卻如蜉蝣逆旅，孑然一身，既是如此，何必長生？
為逍遙嗎？
心若被困，則處處都是牢籠，心若安泰，則時時都是逍遙。
李青思索著，梳籠雜念，半晌方道：“為了回家。”
觀主疑惑道：“回家？不是說無家可歸嗎？家在何處？”
李青搖頭道：“我也不知家在何處。天地之大，處處玄奇。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我的家也許在天外。”
觀主眉頭皺起，喃喃道：“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
良久，觀主輕輕嘆了口氣，問道：“你說，這天外真的有另一個天地嗎？”
李青想著前生種種，堅定道：“一定有。”
“或許吧。”
觀主站起身，仰頭望天，嘆道，“若是真的天外有天，我們又怎么才能跳出去呢？”
李青道：“或許，修行到了極處，真的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吧！”
觀主回過神，好奇道：“三界？三界是什么？”
李青聞言心中愈發多了些茫然，如今所在的到底是個什么世界，沒有神仙，也沒有三界，只有人間。
他想了想，答道：“那是從一個話本中看來的故事，三界是天界，人間界，和幽冥界。”
“等一等。”觀主一把伸手攥住李青的手腕，“跟我來。”
李青只覺得眼前一花，回神的時候已經到了觀主的居室。
觀主請李青坐下，泡了茶，給李青斟上，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這才捧起茶盞飲了一口，道：“開始吧。”
“？”李青疑惑道：“開始什么？”
“故事啊。”觀主理所當然道，“開始講吧！故事配茶才有滋味。”
李青無奈道：“觀主，故事可以稍后再講。拜師之事您看？”
觀主將茶遞給李青，開口道：“拜師吧！”
李青茫然接過茶杯：“啊？”
觀主又將李青手中茶杯拿過來，飲了一口，“可以了，我喝了你的拜師茶，從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李青終于回過神來：“就這？”
“我這里沒那么多規矩，你既然想拜師，我也不介意多一個徒弟，飲了你的茶，咱們便是師徒了。”
觀主看著李青，“我沒有名字，在外行走時自號桃花，別人稱我桃花道人。你前邊有兩個師兄。
老大姓張名漁歌，使得一手好劍術。
老二拜師的時候還沒有名字，我問他為什么要修行，他說為了長生。于是我給他取了個長生的名兒，如今管著觀里的吃食。
紅袖算是我的同輩，不過在這觀里也沒什么規矩，便各論各的。
至于岳辛岳道友，她和我這道觀是另有一番淵源，有機會你可以自己問她，她若愿意告訴你是最好。”
李青消化著這些信息，隨口問道：“她若不愿意呢？”
“不愿意？”觀主眉毛一挑：“不愿意你可以來問我啊。你要是想聽，我可以說給你聽。不過，那也是個很長的故事了。”
李青忙道：“我先問問她再說吧。”
觀主點頭道：“也好，你是該征詢一下她的意愿，畢竟她不是我的弟子。”
“？”
難道做你的弟子就沒有隱私了嗎？
李青覺得觀主世外高人的形象正在逐漸崩塌。
觀主忽然狐疑地瞄了一眼李青：“你是不是在偷偷罵我？”
李青趕忙搖頭，“弟子不敢！”
“嗯。”觀主點點頭，咳了一聲，正色道：“其實，我真的沒有什么好教你的。
我不會打架，你大師兄的劍術是自己練的。
我也沒有長生法門，我生來便能長生。
我更不會占星卜算，也不知你的家到底在哪里。
若是有一天，你真的遭了難，我也不會去救你。
因為我收你為徒不是為了給自己找個傳人，也不是為了有人來承繼這桃花觀。
只是你要拜師，我便收了。
僅此而已。
我無所求。
我有自己要做的事。
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