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退無關人員后，葉誠知趣地將昆侖派那三十九條人命的事跟唐老太說了。

唐老太到底是老江湖，剛聽完就盯著葉誠問道：“你懷疑是唐門所為？”

那雙好看的眼睛冰冷得像是暗中觀察獵物的毒蛇。葉誠毫不懷疑要是自己點頭稱是下一刻就能死得不明不白。他斟酌了一下，沉穩應道：“退一萬步講，就算唐門不是犯人，也絕對逃不了嫌疑。這一點，我想您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果然，此話一出，唐老太不知是做賊心虛還是與有榮焉的沉默了。過了會兒他才問道：“那你想如何？”

葉誠從椅子上起身，朝唐老太抱拳鞠躬道：“晚輩不求唐門能配合，但起碼不要阻撓我們查案。”這一番話說得是滴水不漏。

“你們想知道什么？”見葉誠以晚輩禮相待，唐老太語氣和善了不少——眼前這個后生與尋常官差不同，知道什么時候緊什么時候松。但既然想踩唐門上位，那就要看看他有幾分本事了...

葉誠松了口氣，顯然對方這個態度還是有的聊的。他故作不解道：“唐門為何會跟花家叛徒糾纏不清？”

唐老太果然上鉤，她皺眉慍怒道：“花余亭？何出此言？”

葉誠扯著嗓子吼道：“柳前輩，您一直都在聽著吧？這事你比我清楚啊，不出來解釋一下？”

“你可真能使喚人！”

屋內響起一個聲音，唐老太這才注意到，柳笑風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出現在自己身后...

“這事兒，柳前輩知道的多，您跟他聊吧。”葉誠從桌上起身，退出了房間。

這剛出門，葉誠就碰見鬼鬼祟祟的三人。他好笑道：“你們怎么在這兒？”

三人面面相覷，最后還是吳希清出面解釋道：“我們想看看有什么能幫忙的...順便問問我們是不是會跟六扇門合作。”

葉誠搖頭否認道：“怎么可能，六扇門想摻和讓他們拿陛下手諭來。不然昆侖案只能由錦衣衛主導，三司協辦。”見吳希清將信將疑，葉誠又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放心吧，六扇門的事處理完了，他們很快就要走了。”

戚正見縫插針問道：“那您現在什么打算？”

想起接下來一段日子還會麻煩這三個人，葉誠也就不打算瞞著了。他直白道：“看看柳前輩跟唐門那邊聊得怎么樣吧。我估計就算不是唐門，也跟他們脫不了關系。”

吳希清似乎已經看到皇帝拍著他的肩膀沖他微笑了！他迫不及待道：“那我們該做什么？”

這一時半會兒葉誠也不知道該給他們安排什么事，便揚手道：“先回去等著吧，晚上再來找我。”

打發走三人，柳笑風跟唐老太太出來了。等送走唐老太太后，葉誠忙問道：“怎么樣？”

柳笑風神色怪異地點了點頭：“她說明天就會讓人帶我們去唐門見見花余亭。”

葉誠終于露出笑容，他喜笑顏開道：“好事啊！那唐白那事怎么說？”

這回柳笑風搖了搖頭，一本正經道：“她沒提到唐白。”

難道請唐白來這步棋走錯了？葉誠放心不下，便問道：“前輩怎么看？”

不曾想突然風起，將二人衣衫吹得獵獵作響。望著唐老太離開的方向，柳笑風不知是回答還是感嘆道：“起風了啊...”

葉誠還想再問，柳笑風已經走遠，只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他頭也不回地抬手道：“回去吧，明天會有人找你的。”

......

“今天那個錦衣衛，你有什么看法？”唐老太望向自己這個養子，帶著幾分考驗的意味詢問道。

唐明不敢大意，他認真思忖了一番后言簡意賅道：“心思頗重。”

見唐老太太點頭，唐明謙謹問道：“長老，他后來跟您說什么了？”

唐老太太飲了口茶，隨意答道：“昆侖派被人滅門了，內門弟子無一幸免。”

唐明皺起眉頭，頗為緊張道：“他懷疑唐門？”

由不得他不緊張。唐門雄踞一方，免不了跟官府打交道。或許是因為沒有討好巴結官府，也沒少被吃拿卡要。他見識過官府疑罪從有的本事——一旦被盯上，真是非敲骨吸髓不能停也。

唐老太鳳首輕點，不容置疑道：“這事我已有主意。你好好養傷，不必多問。”

唐明臉色變了數下，好一會兒才彎腰拱手道：“是，長老。”

這對沒有血緣關系的母子相顧無言，以至于一時之間竟陷入了尷尬的冷場...

“兄長那邊...”

說著這話的同時，唐明像是做錯事的小孩一樣不住抬頭打量著唐老太的神情，不料只說了四個字，唐老太已經面沉似水。他嚇得不敢再說，跪伏在地。

“你還認他是兄長？你怎么不問問他可還當你是弟弟？問問他眼里還有我這個娘嗎！咳咳咳咳...”唐老太越說越激動，以至于說到最后咳嗽不止。

唐明趕緊起身，輕輕拍著唐老太的后背替對方順氣。他語重心長地勸道：“娘，兄長畢竟是您親生的，他就是礙于面子放不下罷了。”

唐老太就這么看著這位養子，恍惚間將唐明與腦海中另一道身影重疊在一起。良久，她才紅著眼眶起身悠悠嘆道：“你好好休息吧...”

唐明心下悵然——他曾無比希望自己是唐老太親生的孩子，但他只是個養子。內門門主的位置不僅應該是唐白的，也只能是唐白的。別看現在唐門一派欣欣向榮，但這都是因為有娘親這個太上長老壓著。在不少內門弟子眼中，自己已經是趕走兄長的奸佞之輩了。

思及此處，唐明在心里暗暗做了一個決定。他招呼道：“來人啊！”

兩個外門弟子屁顛屁顛地從門外進來，朝唐門恭敬抱拳。

唐明背對著二人，冷聲吩咐道：“你們準備一下，晚些時候我要宴請花先生。”

“是。”二人領命而去。

唐明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低頭望著地板苦笑道：“哥，快回來吧。”

......

當聽見唐明晚上要請自己吃飯的時候，花余亭的第一反應是驚訝——這位名義上的唐門門主一直都對自己不太感冒，二人之間甚至還起過一些小摩擦。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讓唐明的人帶話自己今晚一定準時出席后，花余亭選擇去拜見實際上唐門的掌權者。得到了唐老太愿意陪同的答復后，他算是安心了。

就算唐明有什么壞心思，總不能連他娘一起算計了吧？

......

送走花余亭，唐老太本打算去問問唐明葫蘆里到底賣什么藥的時候，柳笑風好死不死地又出現了...

唐老太壓抑著即將迸發的情感，咬牙問道：“你吃了熊心豹子膽，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我？！”

“唐老前輩莫要生氣，在下只是有些問題想要問問您。”似乎是沒有察覺到唐老太話中顯露出的殺機，柳笑風嬉皮笑臉道。

唐老太展顏笑道：“好說，那個錦衣衛一個問題要了明兒半截手指，我的要價也一樣。”

“為自己孩子出頭是應該的，但我想門主應該不希望您這么做吧？”柳笑風打起了太極。

唐老太果然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而是面露不悅道：“有話快說...”

“也沒什么，我就是想問問，您是不是跟阿修羅見過面了！”

話中的每個字都像是錘敲斧鑿，令唐老太頑石般冷硬的表情終于有所動容，顧左右而言他道：“這與你何干？”

柳笑風心下了然，卻聳了聳肩隨意道：“確實與我無關，我也只是問問。”說罷他一本正經道：“我雖然不知道他所圖為何，但此人城府極深。所以我勸前輩最好不要跟他有任何牽扯。”

唐老太不答反問道：“還有事嗎？”見柳笑風搖頭，她沉吟道：“那你是要自己離開，還是我找人轟你走？”

話音剛落，柳笑風已經消失，空留下一句“前輩留步”和一陣整個唐門都聽得見的笑。

......

當聽見唐明邀請自己吃晚飯并在飯桌上給他一個滿意的交代時，葉誠有些驚訝——一方面是因為柳前輩說的是明天才有人來找自己，另外一方面是他吃不準晚飯到底是誰的主意。

唐明要給我什么交代？唐老太把昆侖案跟他說了？這么說，是唐老太太的意思？那她為什么不自己來請我？唐老太太不知道這件事？

葉誠突然覺得這對母子倆似乎沒有表面上那么母慈子孝啊...

親自送走六扇門，吳希清心情大好。他起身諫言道：“大人，此番必是鴻門宴，去不得啊！”

葉誠反問道：“若是不去，唐門日后以此為由不配合我方查案當如何？”

吳希清一時語噎。

戚正嘖了一聲，頭疼道：“這是陽謀啊。”

葉誠拍板道：“這樣吧，若是我子時仍未回來，你們便帶兵找唐門理論。”

三人面面相覷，覺得只能如此了。

......

等到了地兒，葉誠看著被五花大綁的花余亭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指著嗚嗚出聲的花余亭，朝唐家母子問道：“你們這是？”

“大人，唐門已知曉昆侖一事，于是連夜自糾。雖未發現兇手，卻有意外收獲...”

見葉誠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唐明微笑繼續道：“這位花先生，竊取了我唐門秘藥不知道拿去干什么了...”

這一刻，葉誠終于明白了——唐門是想推花余亭出來頂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