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是葉誠，梅吹雪收回目光，他邊觀察尸體邊開口道：“你怎會來此？”

盡管開口的是劍神，葉誠也沒傻到把自己的真實意圖說出來。他指著數丈開外的三人解釋道：“那位要來昆侖，我一時興起便想著同行。”

順著葉誠手指的方向，梅吹雪看見了卜一。他又重新站起來，朝卜一的方向走去...

祁無丐就看到葉誠指著自己這邊，然后說了句話，梅吹雪就朝自己這邊走來了？！看著一步一步好似踩在自己心跳上的梅吹雪，他心里哀嚎道：完了完了！葉善執那家伙到底說了什么，怎么就朝我們這邊走來了？

逃？帶著卜一怎么可能逃得了...

打？好家伙，顯命不夠長是吧...

求饒？雖然是個好主意，但祁無丐習慣了高高在上，這頭一時半會兒是低不下來了...

就在祁無丐糾結之際，劍神已經到了三人眼前。

梅吹雪朝卜一微微欠身，頗為恭敬地打了個招呼：“卜先生。”

剛要開口的話全都咽回肚子里，但更多的疑惑卻縈繞在祁無丐心頭——卜一是怎么認識的梅吹雪？而且聽他的語氣，好像還很尊重卜一？難道卜一真是什么世外高人，可為什么聲名不顯呢？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卜一的臉上浮現出欣慰的笑容，他拍了拍梅吹雪的肩膀如實道：“昆侖掌門望岳真人讓我來替他占卜大弟子的下落。我們也是不久前才聽說昆侖派發生慘案，便趕了過來。”這番話與其說是解釋，倒不如說是證詞。畢竟對方已經很久沒有為一樁命案奔波了。

見梅凌雪點頭，卜一又問道：“那情況，怎么樣了？”雖然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但他覺得若是不問，心里反倒不安。但梅吹雪擲地有聲的八個字擊碎了他心里不知從何而來的僥幸...

“如您所見，不留活口。”

梅吹雪說完，不管眾人，轉身重新向宗門內走去。卜一長嘆口氣，腳步蹣跚地跟上。

葉如萍還在原地不知道該是進是退，祁無丐已經拉著他一起進入昆侖派了。

“嘔...”沒經歷過這個場面的葉如萍一進屋就干嘔不止。

饒是以乞丐的自居的祁無丐，此刻也皺緊了眉頭。

見葉誠專心致志地翻看著尸體，梅吹雪不禁起了考校的心思。他冷冷開口：“看了半天，發現什么了嗎？”

葉誠知道未來丈人是在考驗自己，便把自己此刻的所見所想一股腦全說出來：“三十六位弟子，兩位長老，一名掌門。一共三十九人全部罹難，但傷口不一——其中十二位死于刀槍劍斧等兵器，十二位被掌法震碎心脈，十二位被暗器所殺。那咬舌自盡的二位，應該就是長老。而渾身上下無一傷痕，到現在還面色紅潤的那位，應該就是昆侖掌門。”

梅吹雪點了點頭，神色平靜地追問道：“所以呢？”

眼見所有人都等著自己的下文，葉誠咬牙道：“我認為這些都是假象，昆侖滅門案，是一人所為。”

梅吹雪還沒說話呢，祁無丐大手一揮，毅然決然地否認道：“絕不可能！望岳真人雖然不是一流，但進入二流也已經十幾年了！那兩位長老也與他不相上下。我所知道的一流高手，沒人有這個本事！”

盡管這番話已經相當于指著自己的鼻子罵異想天開了，但葉誠并沒有還嘴——之前說所說滅門慘案乃一人包辦，這也只是自己的一個猜想，并沒有實際證據支撐。

梅吹雪沉聲道：“跟我來。”除了已經退離的葉如萍，其余三人跟著他進了內院。

其實也就一墻之隔，但內院空無一物。葉誠正想著梅吹雪為什么要他們到這兒來了，結果就聽對方說道：“你們回頭看...”

“啊！”卜一驚叫出聲，拍著胸口連連吁氣。

雪白的墻上用血寫著“你來晚了”四個字，淌落的血跡襯得字字囂張刺眼。

看到這話，葉誠的第一反應就是對方是沖著怒字面來的。但現在的情況實在不適合繼續找怒字面...

“兇手在挑釁你？”卜一比劃了下字跡高度，扭頭朝梅凌雪問道。

祁無丐聽得頭皮發麻——挑釁梅吹雪，已經不是“膽大包天”這四個字就能簡單概括的了！干得出這事的，要么沒膽子，要么沒腦子。

“或許是，或許不是。但他留下這話，肯定是要讓人看的。”

也就是梅吹雪了，這廢話要是別人說，葉誠第一個給他兩耳光。

梅吹雪瞥了眼還在思考線索的葉誠，不大情愿道：“跟上。”說完，也不管對方有沒有跟上就自顧自地離開了...

等二人離開后，祁無丐厚顏無恥地朝卜一又是鞠躬又是拱手的：“卜先生，卜先生，前幾日多有得罪啊！不知道您跟梅...劍神是有什么淵源呢？”

卜一也沒有計較這事兒，而是嫌棄地朝祁無丐道：“先回去吧，回去再說。老頭子實在不喜歡這個地方。”

就在卜一給祁無丐講故事的時候，葉誠已經跟著梅凌雪到了一處湖畔。

那個地方葉誠喊不上名字，岸邊同樣不知名的植物迸發出的生機之綠點綴了這份水天一色。連綿如畫卷般的風景讓葉誠心曠神怡，一時間竟讓他忘了其他的事...

“這個地方，原本是昆侖派禁地。每當有弟子練功快要走火入魔的時候，都會被望岳帶到這兒來。沒記錯的話，二十年前，你父親也來過一次。”

這兒，便是瑤池？！

由不得葉誠多想，梅吹雪已執劍上前！哪怕知道對方會留手，但他也不敢懈怠。他使出全力施展輕功，轉眼間二人只有一臂之距！

盡管他自認狀態是習武以來頭一回這么專注，盡管他清楚看見對方拔劍的那瞬間比自己慢了，盡管他所學的劍法已經行云流水，如臂使指...

但葉誠還是輸了，輸得很徹底。

看著葉誠倒在地上雙眼無神地望著天空，梅吹雪問道：“你的第四招，還未破式？”

在最得意的領域被人易如反掌地擊敗，任誰都會有挫敗感。葉誠長嘆道：“是...”

梅吹雪突然像個師傅一樣問道：“你打算如何破哪個字？”

“死，不是你...對方死，就是我死。”葉誠差點說出什么不得了的話。

梅吹雪眼里流露出失望之色，他搖頭道：“不妥。”

聽見這話，葉誠趕緊從地上爬了起來。可劍神那邊卻沒有了下文...

最后還是葉誠認輸，他如履薄冰地請教道：“那依您看....我該破何字？”

梅吹雪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你破‘死’字無非就是希望以力取勝，但一寸赤心的威力弱嗎？”

是了！貴妃回眸講究出其不意，落花流水又是偏于纏斗的招式。一寸赤心盡管不是正經劍招，但威力確實比一般劍招要高上一籌，屬于高風險高收益的一招。

葉誠回想起剛剛如何敗北——自己劍還未出鞘，就被梅吹雪用劍鞘重新壓了回去。一寸赤心眼看是用不出來了，他打算趕緊后退拉開身位...

這么做目的有兩點——其一是為了可以拔劍施展落花流水，二就是為了再之后的貴妃回眸做鋪墊。但梅吹雪顯然也洞悉到這一層。就在葉誠準備后退的時候，他壓著劍鞘的手那么一抖，佩劍已搭在葉誠脖頸間。

這么多事幾乎是在電光石火間發生的。所以在外人看來，葉誠就像個不會用劍的莽夫——對方進入攻擊距離了還不拔劍，非要等到面對面才想起自己有佩劍這回事。然后剛想拔劍就被梅吹雪用劍鞘壓住，緊接著梅吹雪再走一步，劍就搭在了葉誠的脖子上。不僅僅是沒有拔劍，梅凌雪甚至一招都沒用就制住了葉誠...

一寸長一寸強，強者恒強；一寸短一寸險，彼此皆險。

“你的劍，不夠慢。”梅吹雪點到為止，他相信憑葉誠的悟性應該能懂這句話的意思。

葉誠如遭雷擊。梅吹雪的這句話，讓他感覺就像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山洞里看到了光。他欣喜若狂道：“您是說，我該破‘休’字？”

“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梅吹雪的回答顯得有點模棱兩可。他顯然是不想再聊這個話題，思維跳躍道：“還有第五招，也是你祖父當年在這瑤池旁悟出來的。你可以找找靈感。”

無垢劍法第五式，瑤池問仙！

祁無丐這故事都聽完了，還沒見葉誠人影，不由得有點急了起來：“卜老，他們不會是遇到危險了吧？”但看到卜一通過眼神傳達的那句“你別是個傻子吧”，他也明白了自己有點急昏了頭——跟葉誠在一起的，是以一己之力讓江湖風平浪靜近三十年的劍神！

看著沉不住氣的祁無丐，卜一無奈安撫道：“凡是要往好了想，說不定是有什么線索了呢？”

“卜先生，不然你們先回去吧。那小子現在有所體悟，說不定還要一陣子。”梅吹雪在祁無丐身后突然開口，差點沒把他嚇暈過去。

“你看，這不是好事嗎？”卜一指著梅吹雪朝祁無丐樂顛顛道。

祁無丐實在看不出眼前這個沾沾自喜的小老頭是憑什么獲得梅吹雪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