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斯臣掛了電話還給李延川,一句話不說重新把車窗搖上去,整張臉寫滿不想說話的孤高倨傲。
李延川不知道蘇想到底答沒答應,但小周總又沒有要走的意思,于是他袖手站在一邊默默地等。
大概五分鐘后,吉如酒店大門口出現個腰肢曼曼的身影,是蘇想慢吞吞出來了。
到了面前,“你怎么穿成這樣?”周斯臣重新把車窗降下來,不甚滿意地盯著面前一臉草率的人看。
蘇想里頭穿著休閑吊帶裙,外頭草草裹了件大衣,腳上蹬著的是雙蠢呼呼的兔頭棉拖。臉上也沒仔細上妝,大概只打了個薄底。長發隨意扎起在頭頂圈了個丸子,要多自由隨意,就有多敷衍草率。
“不正式嗎,哦,那我回去了。”蘇想轉身就走。
“你給我回來。”周斯臣隔著車門朝她沉著臉,似乎被氣的不輕。
蘇想轉過身抱臂站著,因為感冒的緣故嗓子還是嗡嗡的,她沒脾氣地看著周斯臣問:“小周總到底要我怎么樣?”
靠近下班時間,吉如酒店外頭人來人往,出入的人經過臺階都要打量一下對峙不動的一人一車,似乎對蘇想這個造型頗感興趣。
周斯臣看見她緊了緊大衣系帶,鼻尖也紅彤彤的,終于惡狠狠地扭回頭,同時說:“先上來。”
蘇想上了車,李延川趕緊踩著油門往粥店走。眼下拐過來接蘇想,又鬧騰著耽擱了不少時間,正經吃飯的功夫也就一個小時了。
女人啊,還真是麻煩。
車里氛圍很僵硬,蘇想緊靠著車門坐,跟周斯臣之間能再塞得下一個李延川,她一聲不吭靠著后背閉目養神,周斯臣則拿著晚間要談的業務報告再看。
空氣里只剩他偶爾翻動紙張帶起的輕響。
過了會兒,蘇想沒忍住咳了一聲。
李延川往后視鏡看去,周斯臣果然停下了手里的動作,文件夾一合,扭頭問,“咳嗽多久了?”
蘇想眼睛睜都沒睜,啞得公鴨一樣的嗓子也沒遮住她譏誚的語氣,“哦,不久,就小周總讓李秘書給我送合同的那晚吧,拖小周總的福,還能再堅持一下屹立不倒。”
“你就不能跟我好好說話?”周斯臣語氣生硬,手卻往前一伸,同李延川問:“車里備的退燒藥還有嗎,拿一盒來。”
蘇想哼了聲。
李延川趕緊打開抽屜找出一盒遞過去,周斯臣又道:“水。”
李延川又趕緊翻出一瓶沒開的依云遞過去。
周斯臣連水帶藥丟到兩人中間的萬丈鴻溝,“吃藥。”
蘇想半睜開眼睛去看,還真是一包退燒藥,連依云的瓶蓋都替她擰過了,再看看周斯臣的表情,似乎也不打算就之前頂嘴的事同她計較,重新打開合同看起來不管她了。
蘇想默默觀察許久。
突然,她忍不住地,眼睛亮了亮。周斯臣,這是,變相地想同她講和的態度啊!
不過這狗男人的性子,講和認錯這種話肯定一輩子也說不出口。雖然說婚后他欠了她良多,可如今反正已經再走不進婚姻殿堂了,她是不是也能試著接一接這合同的橄欖枝?
沒等蘇想想明白,李延川已經把車停下,轉頭道:“小周總,蘇小姐,粥鋪到了。”
鋪子屬于中式建筑,里頭裝修不賴,古色古香的,樓上還有包廂。
服務員一看李延川的打扮就知道來的人大概是個什么階層格調,剛想說在大廳靠窗的雅位收拾來一桌,再一抬頭,看見周斯臣跟著走了進來。
服務員立馬話音一轉,“先生,跟我到樓上來。”
蘇想落在后面,原因是周斯臣看見她空手下了車,立馬把伸手把人拎回來,問:“藥還沒吃?帶上。”
于是蘇想重新返回車里拿藥了,等進來時周斯臣竟然還沒上去,見她跟上去,周斯臣才抬腳不緊不慢上了臺階。
訂的是兩人間,進去后服務員就把菜單遞過來,笑瞇瞇介紹,“你們先看,店里最近不少新品,味道都不錯,可以試試。”
蘇想其實早餓了,空腹睡到中午,又因為身體不舒服一直沒叫餐,眼下看著五彩斑斕的菜譜,她興致勃勃地翻了又翻,抬眼啞著嗓子笑瞇瞇問:“你們店最貴的粥是什么啊?”
周斯臣抬頭瞥了她一眼。
女人眉眼彎彎,雙頰因為感冒略顯紅潤,頭頂三兩下扎出來的丸子因為她抬頭低頭的動作一會兒就動一下,見他看自己,眼中閃過莫名,隨即又一臉防備地轉開。
服務員介紹道:“是海鮮粥,里頭是新鮮的魷魚絲跟蛤蜊,還有嫩嫩的蟹腳肉,蝦肉,小火慢燉的,味道很不錯。”
蘇想眼睛一亮,“行!我就要這個。”
周斯臣淡淡的聲音響在對面:“不行,換個。”
蘇想表情訝異,看著他慢吞吞眨了眨眼說:“周斯臣...你一個礦泉水喝依云的人,海鮮粥不舍得給我買了?”
“舍得買,但是得有命喝。”周斯臣語氣淡淡,抬頭跟服務員說:“她還在感冒低燒期,換個清淡養身子的,海鮮腥味重,她現在上火喝不了。”
翻了翻菜單,“這個吧,冰糖燕窩,給她去去火。”
服務員笑了,“好的先生,那先生的...”
“我跟她一樣。”
等服務員拿了單子出去,周斯臣發現對面剛剛還一副要同她掐架的人突然乖巧了,蘇想安安靜靜看著他,包廂里是暖光色燈光,將她照得毛茸茸一團,溫和極了。
下一秒,蘇想說話了:“轉型了啊小周總,以前沒發現你還是個細心的人,以你錙銖必較的性子,不應該是心中暗喜,讓人拿鍋上來,一鍋海鮮粥送我走嘛?”
周斯臣覺得剛剛都是錯覺。
“你不用陰謀論我。”一頓,“這把嗓子我聽著耳朵疼,還是別說話了吧。”
蘇想呵了聲,拿起桌上花茶使勁灌了一口,拿起手機開始刷。周斯臣隨手帶了合同書,也開始看起來,倒是短暫的和諧。
只是沒一會兒對面刷手機的蘇想突然“咯咯咯”笑起來,周斯臣掀起眼皮翻過去一頁,一分鐘后對面又是一陣“哈哈哈”,周斯臣再翻過去一頁,過了會兒,蘇想換了方向繼續“咯咯咯”。
“啪嗒。”周斯臣面無表情合起了合同書,抬頭警告,“你能不能安靜一點。”
“哎?我吵到你了?”蘇想驚奇地發問,但隨即她擺手道:“知道啦,知道啦,我小聲點,不吵你總行了吧?”
蘇想果然往旁邊側了側,捏著手機繼續興致勃勃看起來。
周斯臣埋頭再次翻開文件夾。
這次世界是安靜了,甚至連桌旁邊正燒水的水壺,慢吞吞往外吐蒸汽的聲音都能聽見,周斯臣滿意極了,看了會兒他忍不住想,粥怎么還沒來,還有蘇想,竟然能夠這么久也不發聲兒。
好奇地抬眼看去。
對面側朝她,只露出左臉蛋的人正憋紅了一張臉目光炯炯地盯著手機屏幕,眼睛亮亮的,隨著無聲地抖動,頭頂丸子晃啊晃,好像隨時要抖下來。
周斯臣強迫癥就想替她正一正,不過他最感興趣的還是蘇想到底在看什么,他也有點想看了。
左等右等,服務員就是始終不來,周斯臣終于打破包廂內的安靜,主動問道:“看見了什么這么高興?”
“啊?”蘇想抬頭看來,澄亮的眼眸仿佛一灘湖水,瀲滟極了,她搖搖頭,“沒什么,你不會感興趣了。我又...吵到你了?”
周斯臣干巴巴地說:“沒有。”
還好,再過了一會兒服務員就端著兩碗熱氣騰騰的粥過來了,替他們把茶水續好,再小心翼翼關門出去。
蘇想是在跟周林晚聊天,這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外派出去了,為了離工廠近所以只能撿個普通的賓館將就,剛剛正在給蘇想線上吐槽怎么邊尖叫邊拖鞋拍蟑螂。
蘇想評價:“你是太嬌氣了,以前比這環境還差的地方我都住過。”
周林晚不認同:“我這還叫嬌氣?那你是沒見過我表哥,活得跟個高級貴婦一樣挑剔,噫。”
邊往嘴里送粥,蘇想嘴角還在上揚,心情似乎頗愉快。
周斯臣目無表情擦完勺子,稍微在里面攪了攪,舀起一勺送到嘴邊,抿了一口就吃不下了。
太甜了。
女人都喜歡這種甜膩膩的東西嗎?他皺著眉,看著對面蘇想一勺接著一勺往嘴里送,嘴角還掛著跟剛剛如出一轍的上翹的弧度。
哦,還在開心呢。
蘇想吃完半碗滿足地擦干凈嘴,一抬頭,發現對面周斯臣的竟然動也沒動。
蘇想:“怎么?不合胃口?小周總不是欽點的,說它降火氣養身體嘛?”
“我沒火氣,不需要降。”一挑眉,他接著道:“降完了就說正事。”
蘇想笑容斂起來,“什么事?”
“下周跟我出趟公差,一個星期。”
周斯臣從文件夾里抽出一張紙遞過去,“上面的東西準備好,明天商談取消吧,直接下周見。還有,把嗓子養一養,聽著糟心。”
蘇想:“......”
小周總的主意,果然千變萬化到比天邊霞彩還讓人目不暇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