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扶梯上，蘇莞看著這宏偉的建筑，耳邊響起一道低沉的嗓音，他輕輕的念著：

那一夜，我聽了一宿梵唱，不為參悟，只為尋你的一絲氣息。

那一月，我輕轉過所有經綸，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紋。

那一年，我磕長頭擁抱塵埃，不為朝佛，只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我細翻遍十萬大山，不為修來世，只為路中能與你相遇。

微微蹙眉，那聲音又消失不見，好像未曾出現過。

蘇莞轉身，看著長長的扶梯上人潮洶涌，有戀人旁若無人的擁吻，好像愛情，本來就是這樣。

眼角冰涼，伸手一抹，何時本該滾燙的淚水，變成了這樣淡漠的溫度？

"莞莞，如果有一天，我要帶你去布達拉宮。"

"為什么？"

"聽說,有戀人在布達拉宮扶梯上接吻,不到十秒鐘就要換氣一次。如果能堅持三分鐘不換氣，那么，這對戀人就會永遠在一起。"

那個癲狂瀟灑的男子，嘴角噙著邪笑，說著令人害羞的話語，而琉璃色的眸子，卻是情深不壽看著她，目光純粹而堅定。

聽說，終于只是聽說。

如今，情長冷暖，她在看別人的故事，然后，傷感自己的傷感。

轉身，踏步決絕。

來到屹立殿堂中央的金像大佛前，蘇莞像所有人行跪拜之禮，當額頭貼近塵埃的那一刻，她真的好像忘卻凡塵的一切喧囂，內心純凈如水。

轉綸殿，當撫摸著萬千癡情男女纏綿過的經綸，那古老的文字，一筆一畫，蘇莞輕輕的念："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佛性常清凈，何處有塵埃！身是菩提樹，心為明鏡臺。明鏡本清凈，何處惹塵埃！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菩提只向心覓，何勞向外求玄？聽說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目前！"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低沉的男聲響起，側眸，一瞬恍惚。

那是個怎樣的男子，俊逸溫柔的輪廓，溫文儒雅的氣質，嘴角淡淡含笑，清貴絕塵、宛如天神。

然而，再怎么驚如天人，蘇莞畢竟是蘇莞，一瞬也平靜了下來，回以一個淡淡的微笑，她把目光放在木質經筒上，棕色木筏，時光冉冉間早已圓滑通潤，泛著亮光。

"六祖慧能大師的四句偈，心本無塵，塵即是心。無心無塵，人便是死了。"

聲音極淡，如此見解，蘇莞眸光微涼，然后，一只修長白皙的手伸到她面前。

"你好，我是南安，南城安好。"

"蘇莞。"伸手，輕輕交握，然后收回。

"蘇莞……"那人呢喃著這兩個字，眸光清亮純粹，蘇莞覺得，這是個太過纖塵不染的人。

他淡淡的笑："你有什么煩惱嗎？"

"為什么這么問？"

大殿內巨型的繪畫長廊里，一男一女-優雅行走，言談自然，仿佛多年不見的好友。

"塵在外，心在內，常拂之，心凈無塵。塵在內，心在外，常剝之，無塵無心。心中有塵，塵本是心，何畏心中塵，無塵亦無心？心中對世界一切事物的掛礙便是心中之塵。"

蘇莞淡淡的笑："當人明見心性，知道世事無常，一切世間之相皆為虛妄，終須敗壞。進而無往之相而生其心，無執著，無掛礙，即為無心無塵。"

"無心無塵……"他似乎偏愛重復她說的話。

長廊盡頭，陽光普照，蘇莞抬頭看著天空，一片蔚藍，白云飄飄，極美。

"自恐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怕誤傾城，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可惜，到了最后，倉央嘉措既負了天下，也負了傾城。"

回眸，她淡淡的笑："很高興認識你，我的旅行已經結束了，再見。"

"……再見。"

看著那抹纖細的黑色身影，挺直的背脊，男子清朗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若有深意輕聲言語："我想，我們會很快再見的，蘇莞。"

執子之手，陪你癡狂千生。執子之手，共你一世風霜。

執子之手，擋你此生風雨。執子之手，共赴一世情長。

飛機上，蘇莞看著窗外的蔚藍天空，無聲呢喃："終究，你還是忘了許我的地久天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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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莞遇見林笑，是在頤國。

作為小說作家，林笑可謂世界聞名，所以蘇莞并不難知道她的消息，偶爾在熒幕上看見那張嫻靜美麗的臉，恍惚之間，還是會感慨流年經轉，物是人非。

她也曾拜讀過林笑的文章，初始有著黑暗的絕望憂傷，唯美而優雅，后來就像是極致腐朽后的盛世繁華，極端對比，言語精簡，一針見血，往往各奔東西，不得善終；到如今的細水長流，偶爾溫情……也許，歲月不動聲色的湮沒和模糊著一切的同時，也賦予了人成長與情感變遷。

黛城，以灰暗色系為基調的城市建筑，清潔整齊得令人心曠神怡的市容，整座城市自然散發出一股莊重典雅的味道。

而如今煙雨朦朧，又平添了一種水墨韻味，蘇莞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樣的眼神看著這座城市，她想，應該是傷春悲秋的那種，否則，身后人的第一句話不會是：

"很難受嗎？我以為你很幸福。"

語音很淡，帶著譏諷，卻很熟悉。應該是震驚的吧！對那時的蘇莞來說，所以她幾乎是在瞬間就轉過了頭。

咖啡店門口處站著的女子，穿著水藍色長裙，白色圍巾末端飄揚在窗外，身上散發著作家文人特有的氣質和孤傲，她看著她，一雙翦秋的眸子淡漠冰涼。

蘇莞握著咖啡杯的手指顫了好幾下，一顆心在這樣的眼神里恢復平靜。

"好久不見。"她竟然還能用這樣從容的語氣，說著好像故友重逢的言語。確實是重逢，但是，她們是故友嗎？蘇莞不禁自嘲。

四目相對，許久，蘇莞說話："要進來坐坐嗎？"

于是，林笑踏步。

"要喝什么？"招來服務員,蘇莞看著林笑。面前的女子齊腰長發已剪，削瘦清冷的模樣，與記憶中的少女重疊，恍若兩人。

時光流逝，她們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