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日,一月月,一年年,即使日子多憂苦少喜樂,也依然如流水般慢慢流逝。
穆家冷落了許久的門庭,這日又迎來了一位稀客。
邵云川一眼看過去,險些沒有認出邵景詞。
當日一別,不想再見已是多年以后。
邵景詞,猶如脫胎換骨,由外貌自氣質,仿似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當年那個年少輕狂的驕傲少年,曾經清澈無垢的眸色,如今竟是沉寂如古井。
三十多年的年紀,本該是一個男人最豐盛的年華。而邵景詞單單從外表上看去,也確實一副精明干練、儀表出眾的霸道總裁范。
可是,邵云川卻分明看出,在邵景詞的周身,彌漫著一股子沉沉的暮色塵埃。
看著這樣的邵景詞,邵云川不知為何,竟覺得心酸,差點落下淚來。
想起當年二人之間,仿似不死不休般的意氣之爭,如今想來,卻只覺得可笑可嘆。
邵云川不開口說話,邵景詞就低著頭處理辦公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
邵景詞認真沉默辦公的樣子,就好像他的辦公室里,根本就沒有邵云川的存在。
邵云川發(fā)現(xiàn)不管何事,自己就沒有贏過邵景詞一次。
邵云川暗自思忖,難怪少年時的自己,從來就沒有喜歡過邵景詞。擱誰身上,天之驕子般的少年,都沒有辦法喜歡那個處處壓自己一頭的人吧?況且那個處處壓自己一頭的人,那性格又實在是不怎么討人喜歡的時候。
邵云川問出的第一個問題,是擱置他心底已久,一直想要問邵景詞的問題:“前段時間,我聽爺爺說,是你向爺爺推薦我做邵家家主?”
邵景詞面無表情地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頭,繼續(xù)處理自己手頭的文件。
邵云川就是從邵景詞的這副面無表情的樣子里,解讀出了邵景詞說都懶得說出口的話——揪著這么多年前陳芝麻爛谷子的問題不放,你是有多閑多無聊?
早已經被打磨得行事穩(wěn)重性子冷靜的邵云川,此時在面對著邵景詞的時候,忽然又有了幾分少年心性——你越是不耐煩,我越是揪著不放,就是和你死磕到底:“邵景詞,你有病吧?你為什么要這么做?那個時候,你最討厭的人,應該就是我吧?”
“你不用感激我,我沒有想要幫你的意思,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邵景詞放下手中正在翻閱的文件,語氣淡漠,深邃的目光犀利如劍,“還有,我現(xiàn)在最討厭的人,依然是你。”
聽見這雖然冷漠,卻依然熟悉的腔調,邵云川不由得垂眸淡笑出聲。
邵景詞就看著他笑,不發(fā)一言。
兩人之間,相對無言,竟也不覺得尷尬。
邵云川伸長了雙腿,有些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說:“今后幾年,邵氏打算將發(fā)展的重心,漸漸移回國內,你不會因為討厭我,而拒絕我們之間的合作吧?”
邵景詞眸光如冰似雪,盯了邵云川一眼,淡淡地道:“你應該早有耳聞,穆氏不會錯過任何一個可以賺錢的機會。”
邵云川笑得有些慵懶,卻也有些不正經:“我忽然有些期待我們之間的合作呢。”
邵景詞冷冷地看著邵云川,聲音和目光一樣冰:“我只期待即將要從你手中賺到的錢。”
邵云川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邵景詞這個人,還是這么討人厭,經過這幾年時光的鍛造,越發(fā)的爐火純青。
邵云川行至門外,又頓下了腳步。他斜倚著門框,居高臨下地斜睨著邵景詞:“喂,邵景詞,你有多久不曾照過鏡子了?”
邵景詞眸子微微一瞇,語調寒涼,語氣有些不善:“不勞關心,我天天都有照。”
邵云川臉上的笑意斂去,聲音也有幾分沉沉地說:“你難道沒有發(fā)現(xiàn),你瘦了很多嗎?沒有一副好身體,你又拿什么作為資本,去賺我的錢?”
邵云川說完,徑自離去。
一直到坐上車,邵云川臉上的輕松寫意,盡逝無蹤。
邵云川的心尖上,仿似壓了一塊千斤巨石,沉重得令自己無法呼吸。
邵景詞,竟是一副一心求死的姿態(tài)。
曾經的自己,一心一意最渴望的事,不是就是邵景詞自這個世界上消失嗎?
可是看見這樣生無可戀的邵景詞,邵云川竟有一種斷肢般的疼痛。
邵云川這才懂得,這是他一父同胞的親兄弟。
他們的身上,流著相同的血液。
此時的邵云川,竟是如此的懷念那個即使眼中充滿了恨意、亦是生機勃勃的少年。
此時的邵云川,亦是滿心的悔恨,為什么要用恨意,填滿了原本可以相伴整個的年少時光呢?